奇华方丈视若不见:“这位小友可是身体有恙?才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脸色绯红。”
赵漾眼前一亮,挤开王德发凑到得道高僧身旁:“方丈还懂医术?实不相瞒,我前段时日病了很长时间,现下才将将养好。”
方丈捻捻胡子,微笑道:“只懂一二,哈哈。小友看着年纪很小啊,不知年岁几何?”
“刚好十八岁。”赵漾说:“方丈一眼就能看出我大病初愈,医术高超。”
奇华方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贫僧所学医术来自于我师傅,也就学了十之一二。他老人家那才叫出神入化,但凡有病人还弥留最后一口气,总能救回来。现下他云游四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皇帝面色阴沉地就要滴水。他自顾自地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往上走,后面两个不懂眼色的人聊的十分欢畅。
“这么说,小友出身周城,周城是个好地方啊!贫僧幼时云游四方,在周城短暂地停留过,那里地百姓乐善好施。有位施主请我吃了一顿饭,那是一碗板桥面,配上一碟小咸菜,让贫僧记了很多年啊!”
“方丈也去过青州城吗?”赵漾眼神明亮:“板桥面是我们那有名的面食,许多人慕名而来吃。方丈还去过什么地方?”
方丈刚要开口,就听王德发重重咳了一声。
赵漾疑惑撇过去:“王公公,你风寒了?”
王德发:“……”
皇帝:“……”
皇帝重重哼一声,加快速度,大步往前走。
大昭寺建在山上,层峦耸翠、重岩叠嶂。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与高大金碧辉煌的佛寺相映成趣。时不时听闻鸟鸣鸦叫。
穿过大昭寺正门,在重华殿供奉着一尊三丈高的金身佛像。佛首雕刻地入目三分、威严矗立,仿佛神明分身。
两个小沙弥盘腿坐在佛像前,低声念诵,天光投射进来,小沙弥脑门上的戒斑闪闪发亮。
众多穿红戴绿、年龄大小不一的官员家眷、士子、未婚男女等簇拥在佛像前,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香烛燃鸣不息。
皇帝不信这些,以往来上香都是按照流程、屏退百姓,从山脚下坐车辇被抬上来。这次为了给赵漾祈福积德,第一次正儿八经从山脚一步步走上来。让奇华方丈咂舌不已。
皇帝沉着脸:“方丈,你今日拨冗前来,下面地事朕领着赵漾就可以,你回去吧。”
奇华方丈连忙道:“今日寺中无事,贫僧可以尽情陪着您游览大昭寺。”
皇帝移了移眼,就看到赵漾眼睛亮亮地,先看了看奇华,又期待地看向自已。
皇帝知道,这是赵漾老毛病犯了。
或许是他自已幼时没有好好读书,赵漾总会对那些读书读地很多、学问高的、世俗意义上儒学大家或者受人尊敬的僧人、文臣报以极高的欣赏礼遇。
这种欣赏礼遇到了什么地步呢,太后差点将他杖毙,皇帝想把太后早年送给他字帖札记送回去,不小心被赵漾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赵漾本来对着王德发吐槽、破口大骂太后,结果就看到太后娟秀、挺拔、入木三分的字体。
赵漾当即倒吸三口凉气。
嘶嘶地翻页,越翻越表情变化,青白交错。
皇帝奇道:“怎么不骂了?”
赵漾讪讪地阖上书:“你母亲……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帝心里泛酸,他将赵漾扯到自已怀里,不顾他的挣扎,冷声道:“方丈您老人家都七八十岁了,谈兴真高。”
方丈神色莫名,不知道哪里触及到皇帝霉头,只好告退。
赵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得道高僧的背影渐渐消失。他被掐了面颊,回过神来,皇帝漆黑的瞳孔盯着他:“走吧,上香。”
皇帝捐了厚厚的香油钱,放到盒子里的时候,能听到银子重重地落到底面地声音,引得全场瞩目。
和尚亲自取了六只长长的香,三只给皇帝,三只给赵漾。
皇帝面色肃然,周围百姓皆被清空,他跪在佛前,金光反射到他面前,高挺鼻梁落下地阴影将他眼眸覆盖住。
赵漾不知道他心里默念了什么,等皇帝起身后,他又跪在佛前。
这是赵漾第一次上香,佛像庄严,让他灵魂得到了片刻地宁静。
他心里百般思绪划过,郑重地许下三个愿望。
“一愿父母健康顺遂,虽不能长聚天伦之乐,但愿他们能无病无灾、幸福健康。”
“二愿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无天灾人祸、人人得享大同。”
“三愿……”
他悄悄许了最后一个愿望,谁也不知道。
许好愿后,他庄重地磕下三个头,将燃着地香亲手供奉在佛前。
他们要在大昭寺待三日。皇帝念及赵漾许久未出宫,宫中人事烦闷,与养病不合,于是特意带他出来散心。
大昭寺后山是成片的厢房,专门供着达官贵人居住。后山清幽,皇帝下令封禁半月后山厢房,只允许皇帝的人在此居住。
赵漾好奇地打开窗柩,清新的空气里面盈满整间屋子。
他们居住的厢房位于正中,其余的厢房都住满了侍卫、太监等。牢牢地将这间厢房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从窗外望去,能看见山间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已是初秋,枫叶半黄不黄,奇异可爱。
流水潺潺,山间瀑布传来悠悠回响,一下子就勾回了赵漾幼时记忆。
赵漾正打算出门,却听到正厅传来皇帝的声音。
“天灯供奉好了么?”皇帝问。
“供奉好了,用的是最好的材料,象牙为骨,鲸油为燃料,可保千年不灭。”
“千年不灭就算了。”皇帝淡淡道:“朕只要他百年身体无忧。”
“是。”王德发奉承道:“皇上之心天地可鉴,他若是知道了,必定对您感激涕零。”
皇帝不置可否,猝然他抬头,厉声道:“谁?”
赵漾慢吞吞地走出来,他刻意装没听到,说:“我想去山里看看。”
王德发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皇帝起身,袍袖偏飞,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漆盒,在赵漾面前打开。
赵漾怔怔地,里面赫然是一枚糯底阳绿白玉金佛,用红绳串起来。
皇帝将玉佛放到赵漾胸前比了一下,露出了满意地神色。将红绳顺到脖颈后方系好。
赵漾只感觉胸前清清凉凉,燥郁之色一扫而空。
“这枚玉佩是奇华的师傅,也就是上一任方丈留下的,在佛前开过光,据说可以护佑平安。”
“你……前半生吃过很多苦,朕希望你往后余生诸事顺遂、平安此生。”
皇帝声音低哑,响在他耳畔,赵漾秀美的面孔抬起来,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