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近处看,皇帝的面容十分深刻冷峻,漆黑的眸子眼也不眨。幼时养出来的养尊处优、大权在握让他时刻威严赫赫。
当他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能从灵魂感受到战栗。
赵漾感觉自已像是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盯上了,自已战战兢兢,而对方闲庭信步。
他克制住身体地颤抖,长呼出一口气:“多谢皇上。”
从大昭寺最高处往外望去是高低起伏地几座山丘,山体连绵起伏、郁郁葱葱。赵漾抱着鱼篓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后面。
跟上山的路相比这里寂静了很多,几乎没有看到外来人。侍卫太监们远远缀在后面。
他们顺着石板路,走到了一处小溪旁。
从他们下山开始,已经断断续续地走了半个时辰。皇帝面不红气不喘,而赵漾额头上微微冒出点细汗。他面上驼红,在日光的照射下面颊更加雪白,整个人像是玉做的一般。
皇帝失笑,牵着他的手,悠闲地往前走。
不远处是一座山涧,天光透过重重叠叠地树木枝叶、怪石投射到这里,水面上闪着细碎地金光。
清澈的鸟鸣响彻云霄,颜色各异的鱼儿游来游去。皇帝从王德发手里接过鱼食,慷慨地撒了一把。
溪流中的鱼儿像是闻到了什么,飞快地游过来。一下子,水面中的鱼食就消失了大半。赵漾看准时机,一把捞起鱼篓子,顿时一只三四斤重的大鲤鱼在篓子里飞快地扑腾,扑了赵漾一脸水。
他哈哈大笑,举起鱼来对着皇帝炫耀。
阳光下少年的面颊雪白而眼睛闪亮。
赵漾捉地兴起,后面直接把裤脚挽起来,皇帝一扔下鱼食,赵漾就往鱼最大最多的方向捞。不一会,他就抓到了十来条大鱼。
自入宫起,他很少有这么放松惬意地时刻。每次出宫,对他来说都是救赎。
赵漾兴奋地大喊大叫,李沛欣慰地笑了笑:“小贵人,溪水寒凉,还是注意些为好。”赵漾兴冲冲地找王德发说话,装听不到。
“让他放松些吧。”皇帝施施然地坐在怪石上,衣服下摆被赵漾溅上了大半的水:“这孩子都要玩疯了。”
黄昏时,点起一丛篝火。
鲜嫩的七八斤重的大鱼刨去内脏洗净,用铁签子串起来,配上大蒜、姜片、大葱、花椒盐巴等辅料,放在火架上烤制,一会就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就连嫌弃野外不干净的皇帝都尝了一串。赵漾兴冲冲地烤制,逮的鱼太多了,就连侍卫们都有份。
王德发吃的满嘴流油,连连道:“小贵人这手艺,真的是……无出其右啊!”
赵漾骄傲地摇起了尾巴。
饭毕,将篝火扑灭,几个人乘着月色回到了大昭寺后山厢房。
赵漾睡得很熟,脸颊红扑扑的,烛火时不时晃动,倒映在他雪白脖颈上的影子跳跃起来。这边树多蚊虫多,哪怕熏香也没有改善多少。
皇帝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件轻薄的毯子,将赵漾从头到脚全都罩起来,只留出秀美清晰的面孔。
皇帝没有睡意,借着月光看他。
其实皇帝一直都认为自已是不看重皮相的,他喜欢的是骄傲、明亮的灵魂。但这个想法说出去挺让人无语的。
因为他喜欢的赵漾,无论是多么挑剔的人,在他的五官上都找不到一点瑕疵。
在月光下,他俊秀沉静的面孔像是蒙了一层轻纱,纤长鸦羽般的睫毛投在下面,像两把浓密的刷子。睫毛尾端随着主人地呼吸轻轻颤动,睡着安然,脸颊红扑扑地,红润地嘴巴微微张着小口。
皇帝着迷地看着他的唇,眼神不能移动分毫。不知什么时候,皇帝已经凑到了他面前,赵漾的呼吸打在他脸颊上。面前的少年唇红齿白、纤秾合度、沉静秀美。
皇帝闭了闭眼,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
漆黑的眸子里是无法忽视地、沉甸甸地欲望。
清晨的鸟啼划破天际,赵漾揉着眼睛起床,看到桌案坐着一道伟岸颀长的身影。
皇帝未着玉簪,青丝如瀑。他换上了一件新的月白佛纹白鹤羽素绡圆领大袖衫,粗大的手腕间卡着一枚檀木圆珠。
他面前摆着一尊青鹤瓷九转顶炉,皇帝悠然地往里撒了些香粉,接过李沛手中地蜡烛,随手就将其点燃。
香烟袅袅升起,消散在厢房中。
“醒了。”皇帝头也不回:“昨日睡得好么?”
“不好。”赵漾只穿中衣坐在拔木床上,老老实实道:“碰上了鬼压床。”
皇帝奇异地笑了笑。
早饭前,皇帝批奏折,赵漾十分无聊,央求后皇帝总算同意他出去逛逛。
“带上李沛和几个侍卫,人多的地方不许去。”
“是!”赵漾兴高采烈道。
摆脱了皇帝,赵漾心情无比开阔,他本想去后山玩一玩,打鱼捉山鸡,可脑子一转,想念寺中的繁华热闹,于是脚下转了个弯往人多的地方走。
“哎哎哎!小贵人,您不是去山下逛逛吗?”李沛连忙阻止道,他可还记得皇帝的吩咐呢,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去。
赵漾眼珠子一转,立时脸上就苍白了几分,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
“李公公,我大病初愈,还想去拜拜佛。”
李沛面露犹豫之色。
“昨日皇上送给了我一枚玉佩,我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礼。”
“……这。”
赵漾迎风疯狂咳嗽,雪白的面颊更加苍白,仿若病中西子。周围路过的僧人不由对李沛指指点点。
李沛咬牙:“行,主子,您说去就去,只是您一定要送皇上东西啊!不然奴才不好交差!”
赵漾微笑:“一定。”
李沛人是这样的,他常年呆在副总管的位置,面冷心软,稍微求一求就能混过去。但王德发那个老油条,虽然对谁都恭恭敬敬地,但他只听皇帝的。今日如果是他陪着赵漾,就算他咳出血来也别指望王德发会违抗皇帝命令。
大昭寺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寺,小沙弥也十分有眼力见。
李沛虽然穿的是寻常奴仆装扮,但宫里出来的奴才哪怕再掩饰,也能从一举一动间看出其规整。
已经有好几拨小沙弥远远地看见他们这一行人后眉心一跳,忙不迭地行礼躲避。
赵漾心中不快,没怎么费劲就将李沛远远甩在后面。李沛人也聪明,维持在一个他们能相互看见,又不会被认为是一行人的距离上。
刚转过一个弯,踏过高高地门槛,赵漾就听到两个僧人地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