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眼看到皇上如此对那位‘少年郎’?”张学士蹙着眉,捻着长长的胡须。
张姑娘细声细语地答:“是。”
张学士不似朝中世族,是贫苦出身,娶了一个世家媳妇,依靠着岳家的助力,走到了学士的位置上。
可是他也深知,再往上的位置,家世、皇帝盛宠、能力总要有一样。可偏偏这三样他全都高不成低不就。于是这类官员就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主意:送女儿入宫。
谁不见当今的钱家,就是依靠着太后娘娘、皇帝的亲戚关系起来的。他们张家也不多求,只要女儿能在后宫中是个主位,他日能生下皇子公主就罢了。
所以听到太后名为办花宴实为为皇上选妃的消息时,他令女儿好好准备,还让她记住花宴发生的所有事。
原本以为钱国舅家的钱姑娘是劲敌,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小贵人’。
若是皇上真心宠爱这名女子,直接封高位就罢了,何须再取个‘小贵人’的名号。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讲一遍。”
张姑娘讲话有条理,逻辑分明。张学士苦思良久,终于发现盲点在哪里。
“你是说,主席上除了钱家的姑娘,和有名有姓的主子外,只多了一个少年郎?”
“是。”
张学士险些捻断胡子,紧接着问:“这名少年郎长相如何?”
张姑娘斩钉截铁地答了四个字:
“世间无出其右!”
“……贵人居然指的这位男子,皇上,竟然宠爱的是一位男子。”张学士心下叹息。
作为一名言官,他本能的对这个敢诱惑君王的少年反感,更对皇帝有隐隐不瞒。
只是他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对此置喙。
这一夜,许多大臣都从蛛丝马迹中推算出来了一些东西,这些大臣心中虽不满,但人微言轻,不敢多嘴。但总有人能直达天庭。
慈宁宫
钱国舅风风火火地走进太后宫里,随便地对太后行了礼,找了张椅子自已坐下。
太后冷冷瞥了他一眼。
“钱大人,把哀家这慈宁宫当成你自已家了吗?行动自如、肆意倨傲!”
钱国舅连忙再行了个大礼,急忙问道:“臣怎么听说,皇上最近新宠了一个太监!”
与张学士家相同的是,钱静宣回家后也遭到了父亲的盘问。她对一切事情洞若观火,对那个少年有非常大的善意,于是她自作主张地隐瞒了许多东西:比如皇帝对他有多么的上心、比如小贵人是一位太监。
但钱国舅是何等智慧,在朝堂上九死一生浴血奋战拼搏出来的国舅身份,钱静宣的隐瞒他一看就看出来了。
他在宫中还有些人脉,通过这些人脉,他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非常的消息。
又有同有女儿参加过花宴的大臣跟他隐晦地提了提‘那位贵人’的事,钱国舅两相验证,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他赶忙找钱太后商议。
“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皇上怎么宠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钱太后冷冷瞥他一眼:“有本事你这话当着皇帝的面说。”
钱国舅霎时噤声。
他叹息道:“张学士和臣说的时候臣还不相信,找人问了问,没想到却是真的。娘娘,臣坦白和您说,臣虽想让静宣嫁给皇上,但臣更想的是皇上能找个正常的人在一起。”
“如今朝中重臣都已然知道了那太监的事,他们虽不敢置喙皇上,但你我都知道,前朝那位皇帝后来被多少人戏谑。”
钱太后咬牙:“哀家又如何不知。”赵漾就是个祸害,让她和皇帝母子失和,让皇帝名声受损。
钱国舅垂头丧气地走后,她就召了德妃过来。
“德妃,哀家听说,皇后重病那段时间是你掌管的凤印,处理六宫之事?”
德妃笑盈盈地坐在下首位置:“是。”
太后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那你应该知晓赵漾和皇帝发生的所有事吧?”
太后虽是疑问句,但口中却是斩钉截铁。
德妃有些坐不住,她面色发白,想起了皇后对她的警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瑟缩道:“臣妾不知。”
碰。
汝窑白瓷茶盏被重重放下。太后严厉的脸上全是威严,冷冷地打在德妃颤抖的脸上。
“你真的不知吗?!”
“臣……臣妾不,不——”
“嗯?!”
德妃猝然跪下,流苏甩在她脸上:“臣妾知道,臣妾什么都知道。”
太后缓了缓脸色,徐徐道:“既然知道,那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钱嬷嬷,把德妃娘娘扶起来。”
“是。”
德妃坐下时还有些心神不定,她头上冷汗全都冒出来了,当着太后的面,不敢擦掉,颤抖着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当时淑妃因父亲犯罪被打入冷宫,臣妾等十分惶恐,后来才知道,赵漾当太监时,侍奉的是淑妃。”
太后目光一顿,冷笑道:“淑妃性情乖张,怕是赵漾从他手底下受了不少罪。皇帝这是心疼心上人呢。”
心上人这三个字让德妃心里泛酸,她继续说:“后来,皇后娘娘不知为何,被皇上圈了三个月。那段时日,凤印就交给臣妾保管。”
“等皇后禁足时日满了后,臣妾就将凤印还了回去。皇后告诉臣妾,皇上最近新宠了一位太监。”
太后垂下眼帘。
她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可没想到,德妃的讲述才刚刚开始,甚至,迎来了一种太后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一种转折。
“后来,臣妾在一次散步中,发现了先淑妃的贴身宫女和一位太监形容亲密。”
太后还未反应过来这和赵漾有什么关联,就听德妃说:“臣妾去正泰殿里,发现皇上宠爱的那位内侍,恰好就是偷偷和宫女勾结的那位。”
砰!
茶盏被狠狠掷在地上,太后声音颤抖,手指都在抖:“他竟敢!他竟敢背着皇帝!和其他人行苟且之事。”
德妃心想,这才哪到哪呢,您老人家这就受不住啦?
太后严厉恼怒的脸上竟然升起一抹期待,看上去十分不协调。
“那你有没有和皇帝讲?!赶紧和皇上说!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若是皇帝知道了他一定会亲手将这个贱人千刀万剐!!!”
“讲了。”德妃心里泛酸甚至于还有一抹期待。
她慢吞吞地开口:“皇上果然暴怒至极,把盈和差点打死。”
“那赵漾呢?一定遭受了很严重的惩罚吧。”太后接着问
“这倒没有……皇上亲自把他抱回去的。”
钱太后:“……”
看着太后仿佛吃了搜饭的表情,德妃心里一阵酸爽。当时,她满以为能把赵漾锤死在耻辱柱上,侮辱帝王尊严都够他死多少次了,谁知道,她眼睁睁的看着皇帝铁壁一般困着赵漾,把他往车辇上拖。
当时她的表情就和太后一样。
钱太后咬牙道:“他竟然不喜欢皇帝?皇帝竟然是一厢情愿!那那个宫女一定美若天仙。”
“中人之姿。”德妃幽幽吐出几个字。
“碰!”
太后气的一拍座椅,猛地站起来,钱嬷嬷忙拉着她,她不管不顾地斥责道:“我儿是皇帝!赵漾凭什么不喜欢!”
德妃幽幽道:“谁知道呢。”
太后冷下脸来,她本以为赵漾和皇帝两人情投意合,没想到,赵漾竟然敢背叛皇帝。
他竟然和一位宫女有染!
德妃心知太后是真的生气了,或许还要狠狠地惩罚赵漾,她人微言轻,不敢夹杂在皇帝和太后中间,于是颤颤巍巍地起身:“臣妾就先告退了。”
打发走人后,太后冷冷地想,皇帝的满腔情谊被辜负,皇帝愿意原谅他,但是她不会!
寒声道:“钱嬷嬷,你去把赵漾给哀家带过来。记住,避着皇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