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要是有良心的话,不如自戕来谢罪。
他形状疯魔,提着刀冲到了大哥房里,却听到了大哥和父母的谈话。
赵漾说这个的时候已经恢复到平静无波的姿态。好似这些伤害已经如浮云般过去了。他现在刀枪不入。
但盈和知道他颤动的瞳孔在诉说什么,顿了顿,握住他的手,给予他安慰。
“我,听到了大哥在极力阻止我进宫。”赵漾说。
“我不知道这是黑暗中射出来的光亮,还是我已经崩溃绝望到极致,不想再和他们掰扯。”
“总而言之,我第二天就去了。”
“去势的时候很难熬,我凭着一腔恨意走到如今。曾经的事将我整个人格重新塑造,有时候我对着镜子,都觉得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我。”
“有一个坚强、冷硬的人接管了我的身体。”
赵漾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女孩天生拥有爱,他被环抱着,他的伤痛受到了安抚。
曾经千疮百孔的痛苦也随着女孩的怀抱渐渐消退。赵漾没有回抱回去,他的脸上浮现了另一种哀伤,面色苍白的厉害。
他推开了盈和。在盈和不解的目光下,他说:“我们以后最好不要见了。”
盈和勉强笑了笑:“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漾的袖子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眺望远处的家乡。低声呢喃:“回不去了。”
“什么?”
赵漾回过神来,看到盈和担忧的面孔,他瑰姿艳逸的面容扬起一抹笑,扬声道:“以后我就会很忙了,大概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语调轻松,直起身来直面吹拂到他面颊的风:“王公公很看重我,给我安排了很多事,我顾不过来,以后没时间来这么远的地方见面了。”
“为什么?”盈和追上她,女孩抿起嘴唇,倔强的看着他。
赵漾没有回头,他伸出手触碰风。春风缠绵,冬风凛冽。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亘古不变的东西。
在他们不远处,偶然散心走到这边的德妃一众快乐看戏。
德妃身边的宫女指着两人笑道:“娘娘您看,这个太监年岁不大但穿的是一品太监的补子服。这宫女穿的也是只有一等宫女才能梳的二把头,您看她头上的金钗,这哪是寻常的宫女有的。”
另一个宫女笑道:“是啊,娘娘。这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在此私会。”
“没有私会吧,只是聊聊天。”第一个宫女反驳道。
“还只是聊天呢,刚刚都抱在一起啦!”宫女嘻嘻笑道。
德妃厌恶地撇过去,她最讨厌这些私相授受的人。又是太监,这个宫女怎么不能自尊自爱。自已都不心疼自已,还指着男人吗?
“娘娘您看,这是不是从前淑妃身边的盈和?”眼尖的宫女指着说。
“哎!还真是!”惊呼声四起。
德妃拿宫扇挡住过于耀眼的阳光,定睛一看,还真是从前淑妃的贴身侍女。德妃又仔细看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端详了半天,是个生面孔。
奇怪,这种品级的太监,自已应该都认识才对……
御水河畔,水波粼粼。
金黄鲤鱼轻快地游动,大雁展开翅膀高飞。赵漾站在迎风处,手心扬起,柳梢亲昵的从他的眼角眉梢留下,拂过他的脸。
赵漾站直,侧脸如同五天之外的神祇,凛然不可侵犯。
盈和颤巍巍地递上两颗圆滚滚、红彤彤的石榴,颤声说:“……这石榴都给你吧,我不要了。”
“……”
风声呜咽,赵漾转过头来,面色素白。他从来都上翘的眼梢耷拉下来。他看到,地上野草疯长,而在草堆里,有两颗饱满圆润的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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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殿内雕梁画栋,多宝阁内堆满了名贵器物。纱幔高悬,高枕软卧。皇后神情凛然不可直视,像壁画中的仙女。贴身侍女陪侍在两侧。
脚步声传来,一个曼妙,一个有力。
侍女掀开纱幔,搀着一位须发皆白,红紫朝服的大臣进来。
钱国舅眯眼看向极力装饰但仍掩盖不住脸上苍白之色的皇后,俯身行礼:“娘娘妆安,不知娘娘找臣来有何要事。”
皇后虚弱地睁开眼睛,她笑道:“舅舅请起,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钱国舅坐在宫人给他搬得凳子上,瓮声瓮气说:“娘娘憔悴了些许。娘娘年纪少,善加保养才是。况娘娘为国母,本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钱国舅说的是。”皇后应道。她转而谈起了一件事:“太后娘娘去五台山礼佛已有半年,前日收到消息说,太后将于一月后启程回宫,着命我等操办事宜。我想了又想,此事涉及前朝后宫,不独我一个人的事,还要请礼部一起参谋。您是娘娘的亲兄弟,又掌管礼部,所以才请您来宫里一趟。”
太后去五台山修行已经成定例了。回宫事宜也有章可循。钱国舅没有思考过多时间。
“这事情简单,依照往年惯例来就行了。太后崇尚节俭,也不会愿意弄多大场面,劳民伤财。”
说到这里,钱国舅疑窦暗生。太后回宫这种事皇后都操办了多少次了,往年皇后也没说要商量怎么,怎么独独这次……
皇后陷入了久违的沉默,她脸上愁苦交杂,姣好的面容欲言又止。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满朝上下唯一可以对皇帝私事置喙的重臣。
轻声说:“我想重开选秀。”
钱国舅胡须差点被扭断,嘶了一声,震惊地看向皇后。
皇后面色平静无波。
“国舅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后宫了……偶尔会和妃嫔一起吃饭,但从没过夜过,后宫姐妹哀怨已久。前段时日淑妃去后,宫中愈发凋零。其余妃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我,每次晨昏定省时数年如一日看到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也不忍有些无趣。这宫中一潭死水太久了,总要添上几个新人才好。”
她的话好似全然为皇帝考虑,发自肺腑。
钱国舅按捺住心中的诧异,徐徐说:“不瞒娘娘,我也有此种想法。皇上膝下空虚,让我们这些老臣心急如焚。前段时日我还向皇上觐见请求重新选秀,可还被皇上驳了回来。”
皇后手指一颤,可惜钱国舅并没有观察到。
“娘娘有此心让我等老臣欣慰,只是——”钱国舅放下手中茶水,仰坐在——凳上,目光从下至上的刺向坐在上手的皇后,像一把宝剑一样锋利地要刺穿人心:“重开选秀与娘娘利益不符,娘娘为何要倡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