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穿着全套衣服。而赵漾只着中衣，头发半湿，长长地披散下来。两人距离靠的极近。赵漾都能从被按住的肩膀上感受到皇帝的热度。
皇帝压下身来，一时间，呼吸俱乱。
闷热的呼气打在颈侧，赵漾眼睫毛不安的眨动，身体细微的颤动。
这种不安、恐惧，清晰地通过肢体接触传达到皇帝这里。
赵漾感受到皇帝面目一步步靠近，他手攥的极紧，巨大的慌张淹没了他。赵漾不敢和皇帝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对视，他终于缓缓地闭上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赵漾的感官越发灵敏，他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压迫力也越来越大。
一个轻轻的吻印在他的脸侧。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包含着皇帝无尽的怜惜与爱欲。
赵漾猛然睁开眼睛。
他眼睫上挂满了细碎的泪珠。看起来十分地可怜。浓艳的小脸上被不安笼罩着。
“夜深露重，不要回去了……今天你淋了雨，记得睡前喝一碗姜汤。”皇帝缓缓说。
赵漾睁大眼睛。
皇帝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不要怕。”
赵漾缩在柔软的被子里。皇帝轻柔的掖进去被角。
殿内温暖如春，没一会赵漾就进入黑沉的梦乡。
他睡着的时候喜欢乱动，腿蹭出来，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现在时节还有几分寒冷，更何况刚下过一场大雨。没一会赵漾就在迷迷糊糊中扯被子。
可他还没睡醒，扯被子十分不得章法。睡梦中不知道在嘟嘟囔囔什么。
皇帝叹了口气，支进去身子将被赵漾压在身下的被褥抽出来，轻柔地盖在他身上。
本想直接去睡的。可他脚步像是被定死在这一样。皇帝忽然注意到托盘上放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个小小的荷包。
这是沐浴后宫女收拾的赵漾的物品。
皇帝随手拿起了那只荷包，上面两只圆滚滚的红石榴依偎在一起。即使以皇帝的眼光来看，这荷包上的绣工也很精妙。
看完了，随意放在托盘上。
既然睡不着，皇帝到了外室令人点了灯。
灯火悠悠，照亮分寸之地。
他借着这一小块的光亮，摊开了一张空白的圣旨。
清晨，赵漾在清脆的鸟鸣声惊醒。他支起身子，看到面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才想起来今天他是在东暖阁睡得。
消失了许久的王德发大总管殷勤地奉上一杯茶。
赵漾看见他，面色发白。
王德发自从那次被皇帝打之后，好好地休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一直都是李沛代替他的位置。王德发好了后，竟然一直都没有再回来。也没听说皇帝再提起过他。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今日极早的时候干儿子连忙把他推醒，说皇上令他收拾收拾东西伺候一个贵人。
贵人？
王德发本来还心里犯嘀咕，直到看到是赵漾安然地躺在龙榻上，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王德发不愧是皇帝的前总管太监，做事麻利井井有条。但赵漾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服侍，一时间手足无措。
皇帝掀开厚重的珠帘，信步走了进来。
他好像昨晚没睡好，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地黑眼圈，揉着眉间。在他身后，六个穿红戴绿地小宫女端着托盘齐步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托盘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金银裸子。这是大内御造坊出产的，金鱼、金猪、金元宝，姿态各异。一个个圆滚滚，憨态可掬。
一叠叠名贵蜀锦、成色极好的珍珠翡翠......都是些名贵东西。相比之下，前面的金银算是最艳俗的了。
皇帝走到赵漾面前，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笑意。
“生辰快乐。”
赵漾呆住了。
他出身农家，家境贫寒，从来没有过过正经的生辰。也没有正式的庆祝。在宫内每一步都凶险万分，更何况他无权无势，只是最低等的太监。
他都忘了……今天竟然是他的生辰。
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嘴角轻动，他小声说：“谢皇上。”
皇帝亲切地将他揽在怀里，他手指痉挛，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挣扎出去。
王德发笑吟吟地凑上前：“祝小贵人生辰快乐。福寿安康，平安喜乐，得遇良人。”
李沛不甘落后，连忙也祝福赵漾。
赵漾眼角眉梢浮起绯红，讷讷道：“多谢你们。”
上方皇帝传来两声轻笑。
他眼眸里难得映出明晃晃地笑意，平常冰封默然的脸旁满是纵容：“该你赏赐东西了。”
赵漾心里有些不得劲。王德发和李沛哪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赏赐的。他一个...品级还没他们高的太监何德何能‘赏赐’他们。
可王德发和李沛面上并没有异色，好似他们对于一个小太监‘赏赐’他们的事情没有任何异议。
“你担得起。”皇帝轻轻说。他像是察觉到了赵漾的犹豫。
赵漾没有思考多久。殿内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反应。他面容雪白，神色认真真诚：“谢谢你们，这是我入宫后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赏。”
皇帝送来的金银裸子就这么用上了。
聪慧的宫女内侍喜气洋洋地到赵漾面前行礼祝福，赵漾一一感谢了他们。没一会，托盘里的金银就用完了。
皇帝犹嫌不够，让正泰殿正在当值的宫人们挨个过来道喜。内侍宫女又激动又兴奋，脸憋得通红。说一句吉祥话就能多拿到三个月的赏银。还是皇上亲自赏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只是，一个疑问盘桓在他们心底。
赵漾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吗？
皇帝亲自挑了一身大红色织金大袖衫，配了一副金镶宝石蜻蜓璎珞。看上去富贵逼人，风流蕴藉。
赵漾揪着明艳的衣裳，颇有些放不开手脚。
皇帝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又配了一只白玉镶金手镯。上面的白玉大到吓人，带到手上颇有些硌得慌，可上面没有一丝纹裂，触手升温。就连皇帝的内库都没有几只。
皇帝很喜欢这样打扮自已喜爱的人。
他喜欢的人一定是骄傲的、金光闪闪的少年。赵漾平素温和有礼，像是被世事磨平了棱角，变成了一团柔软的蚌肉，只有在最寒风刺骨的时候，才会冒出尖刺抵御寒冷。
但皇帝希望赵漾能再骄傲一点。
他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伤。这些伤痛经过多年的腐烂已经深入肌理。只有长久的供养、打理、照耀才能将病痛一丝丝去除。
早饭吃的是长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