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赵漾忽然道:“对不起。”
皇帝失笑,亲了亲宝贝秀丽的眉眼:“走吧,该弄晚饭了。”
附近猛兽较多,赵漾和皇帝并未走的太远,赵漾发挥了老本行,从溪涧里捉鱼。
大昭寺后山的鱼常年有人投喂,呆呆傻傻。这个小溪里的鱼凭本事生长,聪明了很多。赵漾只抓了五条,但已经够他们吃的了。
用完饭后,两人在附近走了一圈。天色昏暗后,赵漾和皇帝就回到了山洞。
也不需要侍候的人,皇帝自已取了火折子,将蜡烛点上。顿时,昏暗的山洞里,就亮堂起来。
赵漾对这种野外很有亲和力,尽管条件和宫里没法比,但他很快抱着被子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烛火烔烔,赵漾睡得很熟,烛光照耀,在他露出来的雪白脸颊上打下一层轻柔面纱。
他双手交叠在腹部,手指白皙细长。这是在宫里被训练出来的睡姿。
皇帝记得,那时候赵漾还不是这样的,他会睡得四仰八叉,会迷迷糊糊的说梦话。
会踢被子,会睡不安稳,会将自已陷在被子里。
可他看到的赵漾,已经被规训成了如今模样。
皇帝倚靠在床上,目光紧紧追随少年熟睡的脸。
他手指抚摸少年温热的面颊,感受少年均匀的呼吸。
少年眉眼乌黑,而脸颊雪白。嘴唇红润,纤长浓密的睫毛宛如鸦翅。
多年前,他就是这样躺在皇帝的身侧。多年后,他又重新回到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抱着怀里的人,想,没关系,世事轮回,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已身边,就够了。
元和十年,风起云涌
从皇帝幼年登基开始算,宰臣辅佐已经十年。皇帝日益长大,已经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和爪牙,辅政大臣却还扒着权利不放手。
那时候的皇帝年纪尚轻,还未有后来深厚的城府。直接在秋授的时候将一干大臣围了起来,虽有几位将军相助,但骠骑临时反水,还是让当时年富力强的皇帝受到了重压。
士兵一层层搜索,皇帝只得带着两三个亲密侍从钻进密林里。
他们对路不熟悉,又兼之森林无边无际、小路繁杂。很快皇帝就和随侍侍卫分散开来。
要命的是,皇帝胸腹上被射了一箭,鲜血淋漓。他踉踉跄跄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头昏眼花,又好久没有进食,眼前大面积的闪烁。
追兵就在身后,他却重伤在身,只能先安顿下来,再寻找机会和下属集合。
深山茂谷,满山苍翠,在树木掩映间,皇帝看见了一个山洞。
他按住自已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往里走,拂开藤蔓,穿过落叶,向里望去——
一个秀美的少年缩在山洞最里,惊惶地看过来。他眉眼精致,裸露的皮肤白到惊心动魄的地步,与他背后残破昏暗的环境相对,像是从黑暗里窥探出来的精怪。
皇帝脚一下子停住。
他头晕眼花,疑心自已是否看错了,直到少年怀里的小羊咩——了一声,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少年看起来十分惊慌。看他要进来,竟然往后缩了缩。皇帝苦笑,任谁在荒郊野外看到自已这样被追杀的人都要警惕心拉满。
长时间奔波和腹部流血终于让皇帝撑不住了,面前景物变化,皇帝身子歪斜,终于重重跌落在地。
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皇帝看见那少年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试探性地拿细白的手指探他的呼吸。
皇帝憔悴的眼眸和少年乌黑圆润的眼睛相碰,皇帝在昏迷前脑子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是山里的精灵吗?
面前一片昏暗,皇帝挣扎后终于醒了过来。不知道昏睡了几个时辰,外面更加的黑暗。从这个角度甚至能穿过上方的洞口看到晚霞。
青白、红翡交错。像是被打乱的油彩。明月高悬,静谧与瑰丽交杂。
星星点点星子闪烁,树叶沙沙声被风传送过来。
皇帝怔怔地看着,一时都忘了自已在哪里。
忽然,洞口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皇帝心中惊疑不定。正认真听的时候,声音消失了,一个纤秾合度、秀美清晰的少年踏着月色,手里提着一把雪光寒亮的匕首,走了进来。
这是他、他的匕首!
皇帝条件反射想去摸自已身侧,腰腹处的疼痛让他一下子缩回去,冷汗涔涔。
但皇帝却无暇顾忌这个,他心中警铃大作,身侧空荡荡,用来防身的匕首被眼前这个少年给拿走了!
皇帝从未有过这么弱势的时候,致命处被握在这么一个纤弱的少年手里。
他现下还没有后面那么阴沉冰冷,看着只是有点生人勿进,目光带着点冷意,警惕地望着身前的少年。
少年调皮地笑了笑,在这样昏黄的环境中,他肤色白的吓人,越看越像一只深山里的妖。
在皇帝的警惕中,少年把他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羊羔拖了出来,不顾小羊羔的挣扎,手起刀落,将羊刺死,将羊皮、内脏、羊肉分割开来。
羊血哗啦啦地留了一地。少年嫩白地脸上不可避免地粘上血红的液体。他随意一抹,满不在乎。
皇帝目不转睛,少年年纪极小,身量不高,身形瘦弱,看着十分孱弱。这样的少年,在皇帝印象里,一直都是菟丝花一样依附人、娇娇弱弱的存在。
可少年利落的宰杀牲畜,让皇帝心中升起诧异的反差。
“血液……滴落在这里,会因引猛兽过来。”皇帝衰弱地说:“要清理出去。”
少年似乎对皇帝的猝然出声很惊奇,张大了眼睛。他认真端详皇帝,沉思片刻。又将落在地面上的血液清理干净。
此时已至深秋,山谷里的黑夜冻得吓人。少年不慎熟练地取出羊油来,放到树枝干草上,好半天才燃起来。
火苗细小,在空洞的山洞里更显微弱。少年脸上都是灰,兴奋地不得了,叉着腰走来走去。
皇帝被少年的快乐感染,不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