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漾在皇帝的搀扶下下车。
官兵侍卫井然有序地扎帐篷。内侍宫女们布置装饰。他抬起眼来，不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时而听到鸟兽鸣叫。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赵漾心绪复杂，眼眶微红。
少年面目秀美，静静望着矗立千百年的山脉，鼻尖被冻的有些红，天光泄下，让他睫毛上细碎的泪珠宛如碎金一般。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他。片刻后，跟随他的视线往小周山的方向看。
“你家乡，周城，也在这边吧。”
“是。”赵漾轻声道。
“我幼时在山野中长大，这个山，指的就是小周山。可惜自从入宫后，我就没有来过这里。”
“没想到秋狩的地点是这里……”
皇帝擦掉赵漾脸颊上滚落的泪珠：“这是太祖时候定下的。小周山距离京城很近，来往方便。”他看赵漾这样伤心，转移了话题：“周城在山的另一边，而朕在山的这边……说不定……我们之前见过呢。”
赵漾失笑：“您是皇上，所在之处万人簇拥……我又怎么会见过你。”
皇帝视线偏移，望向连绵起伏的山川，不知为何，总感觉皇帝有些……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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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看，几百个帐篷鳞次栉比地排列，有大有小，其中，最中央的一个帐篷呈众星拱月之势。
傍晚时分，很快就燃起了篝火。
皇帝感念大家舟车劳顿，特地令今晚举办篝火大会，有酒有肉，定让大家吃喝高兴！
消息一出，臣子们无不欢腾。宫人们自去安排，赵漾却甩开了皇帝的手。
“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吃。”赵漾抬起眼来，直视皇帝。
大片的火光摇摆，少年白皙的面颊上绯红闪烁，显得十分凛然。他明明是乖乖巧巧的样子，对着皇帝阴沉的目光，大胆地提出抗议。
皇帝阴着脸，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总要告诉朕理由吧。”
赵漾不说话，目光却往某个方向看。
皇帝顺着赵漾的目光，遥遥看到正腆着肚子的朝中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说笑玩乐，钱国舅不似之前那么嚣张了，但还是走在所有人最前。
皇帝福至心灵，一下子想明白了。今日秋狩篝火大会，皇帝肯定要和大臣们一起庆祝。出了那档子事后，少年对这些大臣十分反感，尤其是钱国舅，更别说坐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皇帝目光柔和，正要说话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赵羊，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在这里？”袁斌目光犹疑，从少年精致的侧脸上划过，落到那高大男人的身上。
皇帝面色猝然变冷。
他眸中像是蕴含着无数风暴，一下子阴沉起来，冷冷打量这个年轻男子。
出门在外，皇帝并未穿他常穿的团龙纹袍衫。仅着月白色常服。袁斌出身世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高大男子身上衣服材质精贵，就连袖口都是用金线缝的。
更何况这年轻男子有一股莫名的威压，只有常年居于高位的人才有这样的尊贵之气。
更令人注目的是，这样尊贵无比的人，胸口上居然挂了一枚劣质墨鱼玉佩。真是匪夷所思。
袁斌忽然想起来，那日在国子监，正是这位男子将赵羊接走的。
“赵羊，这是谁啊？”袁斌犹豫道。
皇帝正要开口，赵漾匆忙打断了他。
“这是我哥。”
皇帝面色阴沉，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否认赵漾的话语。
袁斌挠挠头，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年轻男子，索性跟着赵漾叫：“哥。你好。”
皇帝脸色扭曲了一瞬。在一旁屏声静气的王德发大气不敢出。
“你算什么东西，跟着赵漾一起叫。”皇帝森然道。
袁斌面色变了又变，一个称呼而已，要不是看他是赵羊的哥哥，袁斌早就发火了。
想到来这里的目的，袁斌软下声音：“……赵羊，青裴、嘉禾他们都在那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烤火吃肉？”
“好啊！”赵漾欢快道。
他立马挣开皇帝的钳制，乐颠颠地跑到袁斌身侧，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羊。
皇帝手中变空，黑沉沉的眸子冷冷打量并排的两个人。
赵漾收敛了情绪，对着欲要发火的皇帝说：
“我不想和那些人坐在一起。那是你认识的人，不是我认识的。”
皇帝一怔。
少年认真道：
“我有自已的好友，我想和他们坐在一起。”
火光下，少年眸子坚定沉静，无论什么都不能改变分毫。火舌舔过少年白嫩的脸颊，仿佛真金火炼般，少年之心赤诚而一往无前。
袁斌盯着身侧的少年，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已的心脏在跳动。
笑声从皇帝喉咙中发出来，让周围人惊惧一扫而空。他上前一步，大掌覆盖住少年的头颅。
在少年注视中，皇帝低声道：“那……就给你自由。”
袁斌和赵漾两人并排走，袁斌抱怨道：“你哥哥一定位高权重，我爹都没他那么吓人。”
赵漾敷衍道：“他就是大小姐脾气。”
他们穿过无数帐篷，要往外走。
“说起来，你怎么闲逛到最中心的位置上了，皇上本尊说不定就在那边不远。”袁斌疑惑问。
赵漾叹了口气：“你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吗？”
袁斌腾一下脸就红了，慌忙解释道：“我……我功名太低了，比不上赵清裴那厮，等我有朝一日能殿试，就可以看到皇上的样貌……在此之前，你不要嫌弃我……”
“啊？”少年迷惑：“我嫌弃你什么？”
袁斌明明人高马大，可现在脸颊羞红，羞羞答答地，像一个刚嫁进门的小媳妇。
“我家中略有薄产，京城有屋舍五十多间，良田两千多亩，商铺十多个，一年进项约在五万两白银……这只是京城的部分，老家还有很多……父亲官至兵部尚书，母亲是诰命夫人，我是家中独子，父母宠爱我却不纵容我，教导我一定对媳妇好，对媳妇百依百顺……”
赵漾恩恩的应承：“然后呢？”
“我家中十分开明，对子嗣没有要求。我也觉得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够了。等到以后成婚，一定相敬如宾、百依百顺。崔世杰那种人是我最厌恶的，赵羊你……”
赵漾顿时明了，他拍拍自已单薄的小身板，问：“你是让我给你介绍媳妇吗？”
袁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