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霍峥终究是留了下来。
他凭借实力在林府陪玫瑰用了晚膳。
两人之间相处时的氛围,令四周伺候的下人皆脸红心跳,面红耳赤,紧紧低着头,皆不敢抬起望一眼。
“好了好了,你别喂了。”
玫瑰臊着脸推开喂到唇边的汤匙,一副不情愿又不好意思的傲气小模样,活脱脱一朵带刺的小玫瑰,霍峥心中失笑,问她,“饱了?”
玫瑰没有回答,但那小眼神却瞟了他一眼,霍峥心中了然,笑着收回了手,“好,饱了就不喝。”
他刚准备将手中的鸡汤交给一旁的丫鬟,可忽然就瞧见了玫瑰那水润粉艳的唇瓣。
霍峥眸光一闪,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鸡汤好喝吗?”
“还可以。”玫瑰有些诧异,似乎不懂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略带敷衍的回答了他,语气有些冷淡,“大人要是喜欢,可以自已去尝一碗。”
说着,她红唇微扬,抬了抬下巴,“桌上不就有。”
因玫瑰受伤和霍峥的原因,今日的膳食全部被下人们摆了进来。
离两人不远的桌上摆放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而清淡却鲜美的鸡汤也同样摆在上面,用品相精美的玉瓷罐盛放。
霍峥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随后瞧着眼前之人有些嫣红的唇瓣,薄唇轻勾,低笑了声,嗓音低沉性感,“下次吧。”
下次,等面前这朵小玫瑰,彻底对他放下芥蒂,他一定…会好好尝尝。
玫瑰仿佛没有听懂霍峥的言外之意,听他拒绝,她也浑然不放在心上,只道了句随便你,便不再理睬他了。
霍峥见她这般,眼底满是笑意。
他不怕玫瑰对他生气,就怕她对他不生气,一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模样。
因为那样的话,便代表玫瑰彻底不再倾心于他了,而他也就真的挽回不了了。
幸好…
幸好,他还来得及。
这一日,霍峥是在夜色旁落,酉阳中离开的林府,而也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所有盯着渠华巷的人全部都收到了消息。
……………
“确定真的走了?”
“是,大公子,小的一收到消息,便来回禀了。”
靳府,内院。
一身着灰布的小厮在书童的带领下跪在了书房内,恭敬回着。而不过话音刚落,一道疾风便扫过,随即小厮便听见了大公子的怒喝声,“阿胤!你去哪儿!”
霍峥是离开了,但那些眼线没有离开,阿胤绝对不能在这种关头去找玫瑰姑娘!
靳思胤却早就被霍峥先前那些操作刺激够了,年少意气的他,只想去寻求个答案。
“你别管,我要去找玫瑰,我要去问她,她究竟对我是如何想的?”靳思胤眼眶通红,推开门,就向外跑去。
见他执迷不悟,靳思齐追了上去,看向屋外的下人,高喝,“来人!给我拦住二公子!”
屋外的下人们见一向温和的大公子动了怒,立刻朝靳思胤扑了过去。
“你们胆子大了!滚开!”
少年人第一次动感情,可谓是倾尽了自已全部的真心,忍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是靳思胤难得的耐心了。
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见到玫瑰!
内院的吵闹纠缠声不停在靳府响起,而这份喧嚣也终究是惊动了刚刚回府的靳老爷。
而此时,内院的靳思胤还不知道父亲已经来了,即使被几个下人连番抓着,也不肯放弃,依旧执着的要去渠华巷见玫瑰。
“滚开!都给小爷滚开!”
靳思胤不停的挣扎,隐隐有脱开之势,靳思齐拧紧了眉,直接下了死令,“都给我摁住了,若是二公子跑了,你们也可以直接发卖出去了!”
这话一出,下人们皆面上露出了惧色,不敢再因身份留情,甚至还有几个会武的小厮直接将靳思胤摁的跪在了地上,不给一丝反扑的机会。
靳思胤胳膊被反扣,眼底通红一片,“大哥!我只是想去见见玫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也许是今日受的刺激实在太多了,他甚至一直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大哥!我告诉你!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能忍!能容忍自已心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觊觎…”
“啪!”
重重的巴掌声在夜色渐黑的临冬显得格外沉闷,带着一种死寂的压抑。
靳老爷站在廊角,昏暗的夜色映在他脸上,看不清他此时的面色。
身后的管家瞧了眼,便垂着头。
“能…忍…”
靳思齐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自已亲弟弟口中说出。
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是一种明晃晃的耻辱。
可若是不忍,他又能如何?
和两广总督去拼吗?拿整个家族去以卵击石吗?还是将本就因女子身份加入商会的栖梧再次架在火上烤?
靳思齐不想忍,可现实逼着他忍。
他一直都以为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能明白他的苦衷,可如今看来……
靳思胤在说完后便后悔了,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家大哥的苦衷,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可惜,他刚想解释,就被靳思齐打断了。
“大哥…我…”
“放开二公子。”
下人们皆是一愣,随即瞧了眼大公子冰冷的神色,立刻松开了手,退到了一旁。
“大哥…”靳思胤狼狈又恍惚。
靳思齐却头一次没有心疼,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冷漠开口,“你说的对,我太能忍了,所以你想去就去吧。”
他说着残忍的事实,“只要你愿意以家族命运做赌注,只要你觉得凭你一已之力能阻挡住两广总督的怒火,那你便去。”
“大哥,绝不阻拦!”
靳思齐站在台阶上,静静望着远处幽黑的树影,眼里无波无澜,仿佛真的不在意他这个弟弟了。
可…
离得近个小厮瞧了眼大公子背在身后,紧紧攥起的手,心中叹了一口气。
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只希望,二公子不会让大公子失望啊。
院内有些死寂,安静到只能听到临冬凛冽的风声,吹在众人身上,溅起阵阵寒色。
靳思胤垂着头跪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只留满身的狼狈。
寒风萧瑟,他终是开口,“不…去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是弯下了腰,一身墨色锦缎仿佛融入了黑夜,他一字一句说着,“我…不去了。”
靳思胤踉跄的站起身,苦涩的抬起头,望着靳思齐,又说了一遍,“大哥,我…不去了。”
少年人的声音往日清朗洒脱,带着满满的张扬肆意,可此时,却只剩下了难言的沉闷悲恸。
明明早就想让他成长,可真到了这一步,靳思齐却又心有不忍。
靳思齐背在后的双手紧了紧,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忍,面不改色道,“回去休息吧。”
“送二公子回去。”
说完,他看了眼身旁的长随,书墨应了声,随即恭敬上前,走到靳思胤面前,低下头,“二公子。”
靳思胤望着他,眼里平静无波,仿佛一片死海,随后,他扯了扯唇,苦笑一声离开了。
也许,他和玫瑰,本就是…有缘而无分。
他该死心了。
夜色寒凉,萧风瑟瑟,往日嬉皮笑脸的少年再没有了曾经的轻纵恣意了。
望着靳思胤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靳思齐心底有些难语的酸涩。
可他也明白,他决不能真的放阿胤离开。
有些事,他始终都要明白的。
“你做的不错。”
侧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熟悉嗓音,靳思齐身子一僵,回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走进来的靳老爷。
“爹!”
靳思齐瞳孔一缩,环视了眼四周狼狈的下人,本能的想为靳思胤解释。
可看着靳老爷那喜怒难辨的神色,便知他早已听见了他们的话。
果然,下一刻,靳老爷抬了抬手,身后的管家便带着院内的下人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两父子。
靳思齐望着他,唇角张了张,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爹,你别怪阿胤。”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已经知道错了。
靳思齐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大哥,靳老爷望着他,眼中划过一丝满意。
“你放心,我不会怪他。”
都是从年岁轻的时候过来的,怎么会不明白自已儿子的心思。
不过,思胤还是被他们宠的太过了,也该学会成长了。
“下个月让他跟商会的人去西北吧。”那里的生意正好要拓展,让他跟着去考察考察,学习学习也不错。
“爹!阿胤年岁还小。”何至于要去西北那般苦寒危险之地,不仅狂风肆意,还连年征战,百姓贫苦不堪。
也就这几年因平南王骁勇善战,一路打进草原深处,直取北戎王首级,令草原俯首称臣,这才令西北好了许多。
可就算这样,目前西北也可称得上是贫瘠之地。
毕竟,多年的征战一时半会儿可恢复不了。
靳思齐不赞同,可靳老爷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他已经不小了,再有几月都该及冠了,没有人可以一直这么护着他,他必须该学会长大了。”
学会这世间的生存法则。
有些事,当你没有相匹配能力的时候,强行夺取,只会惹来灾祸。
靳思齐唇张了又张,终究还是低下头,应了,“是,爹。”
靳老爷看了他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家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怎么两个儿子喜欢的女子都和那位两广总督有牵连。
如果说上一位林姑娘,只是令人猜测,朦朦胧胧,无法确定。
那这一次,这位两广总督的态度便格外明确了,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强势。
他用一种所有人都忽视不了的态度,令凉州城——人尽皆知。
将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玫瑰姑娘,牢牢护在他的羽翼下。
甚至靳老爷今日回府的时候,还曾听闻,总督大人离开时,竟留下了一列亲卫守在林府。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这一点,便已让凉州众人明白,那位玫瑰姑娘究竟有多重要。
而霍峥也就是要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看明白,玫瑰已经是他的了,不要不识相的凑上去。
不然,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
接下来的日子,凉州城的众人一开始的震惊愕然,到后来的平淡无波,只用了短短一月。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曾经那位杀伐果断的两广总督,竟会在遇见心爱女子后,变得这般粘人。
确实,就是粘人!
因为几乎日日都有人看见总督府的马车,会在不定的时辰,出现在渠华巷。
也就是说,他们那位总督大人日日都会来寻林府内那位玫瑰姑娘。
当然,用的理由也非常好听。
——以救命之恩探病。
确实,的确是探病。
因为当初码头那一幕,还是有那么几个眼尖之人看见了玫瑰额间的血。
更何况,林府内两个大夫偶尔也会出府一次,众人皆可以打听。
而凉州城内的众人也明白,他们所能打听到的,都是总督大人允许范围内的。
若不然,谁敢这么大胆说总督府的闲话。
这不,今日,总督大人又来了。
…………
渠华巷内,
霍峥刚进林府,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他狭长的眸子扫了眼今日格外安静的廊檐和花园,视线落在一旁引路的丫鬟上,“玫瑰在屋子里?”
他记得玫瑰向来是不喜欢憋在屋子里,哪怕受了伤也不喜欢。
“姑…娘,姑…姑娘…”
丫鬟有些结结巴巴,到底未经多少事,霍峥不过刚冷下脸,她便差点吓的跪了下去。
“刺啦…”
而就在这时,霍峥蓦然抬头,“成昆!”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林栖梧还没从踩断枯叶的愣神中反应过来,就被侍卫抓到了霍峥面前。
“是你。”看清楚她的脸,霍峥眼底划过一丝狐疑。
“大人。”林栖梧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朝他行了一个礼。
霍峥眼底划过一丝冷光,直接问,“玫瑰呢?”
玫瑰在见人,你要不要每天看的这么紧!
林栖梧现在每天都不由庆幸当初霍峥在对她浅浅感兴趣的时候,喜欢上了玫瑰。
若不然,就这般变态的看管,她肯定会疯!
简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想见到玫瑰,占有欲一日比一日恐怖。
“我问你,玫瑰呢?”
上方再次响起一道阴沉至极的声音,林栖梧刚想找个理由,便对上了霍峥漆黑如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