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李水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李水笑眯眯的走到李斯面前,说道:“大人乃廷尉,掌管刑狱。请问,这些人知法犯法,应当如何处罚呢?”
李斯有点无奈,心想:“你是属苍蝇的吗?见缝就叮。贵族赌钱,也算是赌钱吗?逢年过节,在府中赢些彩头,热闹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种潜规则,没办法给李水解释。能当场说出来的规则,不是潜规则。
李斯只好摆了摆手,说道:“众人聚赌,罪证确凿。然而志在嬉戏,并非一味赌钱。酌情宽宥,每人杖责三十吧。”
王离等人争先恐后的去领棍子了。
他们太了解槐谷子了,这家伙喜欢借题发挥。一定要赶快打完棍子,给自己的行为定性。
否则被槐谷子那张破嘴一说,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变成反贼了。
季明趴在地上,感受着屁股上的剧痛。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这是中了巫术吗?为何如此倒霉?”
负责行刑的军士,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招待季明了。打着打着,已经有感情了。
那军士说道:“屁股已经有些烂了,在下轻一点吧。”
季明忙说道:“不必。打得轻了,怕槐谷子不依不饶。”
时辰已到,百官入殿。
王离一党,个个捂着屁股,走得一瘸一拐的。
宦官季明就更惨了,站都站不稳。行刑的军士见他屁股已经打烂了,不忍心再打,于是棍子向下挪了挪,打得是大腿。
这样一来,季明的屁股虽然保住了,但是两腿疼得发软,站在地上总是打晃,似乎随时会摔跤。
嬴政已经进了议政殿。他跪坐在御座上,向周围看了看,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边的季明打了个趔趄。
嬴政有些不快,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季明害怕的低下头去。上次挨了军棍,休养了十几天才能再出门,结果发现,一个小宦官见缝插针,居然侍奉在皇帝身边了。
季明费了老大的力气,才重新得到侍奉皇帝的机会,可万万不能丢了。于是他咬着牙忍着,努力让自己忘记屁股上的疼痛。
嬴政有些不快的说道:“取名册来。”
季明猛的醒悟过来,连忙小跑着,将一捆捆竹简抱了过来。
每一位朝臣的上奏,就是一捆竹简,再加上嬴政和王绾拟定的名册。这几十捆竹简,足足有数十斤重。季明累的满头大汗,差点哭出来。
嬴政见季明做事,有些毛毛躁躁的,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过,今日是朝议,嬴政也没有当场和他计较。
他只是将名册拿出来,稍微看了看,然后对满朝文武,淡淡的说道:“卿等上奏安定天下之策,朕已观之。众说纷纭,稂莠不齐。昨夜,朕已将策论列为甲乙丙丁四等。丞相王绾,协助朕评定等级,故而他本人不在此列。”
朝臣们连连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嬴政。
嬴政淡淡的说道:“甲等第一,为廷尉李斯。李斯之策为:黔首自实田。”
“昔日秦并天下,关东六国,无力抵抗。屡战屡败。黔首战死,贵族逃亡。大片田地荒芜。战事结束后,一些人迁徙到这荒地上,继续耕种。”
“然而,他们并非这荒地的主人,有名无份,终日惴惴不安,唯恐原主归来,自己又要流离失所。”
“因此,朕要黔首自实田。主动向官府汇报,自己占有哪些田亩。而官府,则负责颁发给地契。以实际占有为准,确定田亩的所有权。”
“如此一来,黔首有田可耕,必定拥护我大秦。因为只要大秦稳固,他们的田亩就稳固。故而,无数百姓,一心耕种,不思反秦,那么天下不治自安。”
“而我大秦,也可以借此掌握天下的田亩状况,收取赋税,易如反掌。”
朝臣听得连连点头。有不少人赞道:“李廷尉之策,真乃釜底抽薪也。全策不见刀兵,而可以安天下,实在妙不可言,吾等不及也。”
嬴政微笑说道:“李斯,爵升一级,赐千金。”
李斯满面春风,连忙拜谢。
爵位和千金,不仅仅是做官发财那么简单,这还表明了荣耀,表明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嬴政又低头看了一眼竹简,说道:“甲等第二名,为王贲所奏。收天下之兵器,聚集到咸阳,加以销毁。拆除原诸侯国之间的关防、堡垒。并且以咸阳为中心,修筑驰道,直通六国,遇有战事,数日之内,可运兵百万。”
众臣都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反应没有刚才李斯那么大了。
王贲的建议,是从武将的角度考虑的,倒也不算错,但是眼界比李斯小了一些。
李斯那才是真正的心怀天下,影响数代的决策啊。
甲等第三名,是淳于越。淳于越认为,六国刚刚平定,故燕、齐、楚等国,距离咸阳太过遥远。不施行分封,难以控制。建议嬴政分封子弟为王,既可以镇守六国,又可以开疆扩土。
李水听得有点奇怪:“秦朝,不是废分封,行县制吗?怎么淳于越主张分封子弟,还能列为甲等?”
他向周围看了看,王绾捻须微笑,一脸赞同,朝臣们也纷纷点头。唯有李斯有些不以为然。
李水忽然醒悟过来:“沿用了千年的分封制度,不可能一日之间就被打破。此时秦人的观念,依然是天子坐镇王都,诸侯封邦建国。”
“而当年秦始皇废分封,也不是一锤定音。当日一定有一场激烈的争论,而皇帝本人,也在摇摆不定。”
这时候,嬴政说道:“接下来,是乙等。”
李水有点失望:“秦人不识货啊,我的对策面面俱到,居然不是甲等。”
结果,乙等念完,也没有李水。
再然后是丙等,丙等结束,还是没有李水。
李水有点纳闷了。
乙、丙两等对策,有些空洞。大多是儒生提出来的,什么行仁政,什么尊师重道,什么以礼治国。
李水有点怀疑,是不是乌交把自己的对策弄丢了。否则的话,自己居然连丙等都不是?连这些空洞的大话都胜不过?
接下来,嬴政淡淡的说道:“评为丁等的,共两人。”
朝臣们窃笑不已,纷纷向李水和李信看过来。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的名字没有被叫到了。
李信站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不动声色。李水怀疑,这家伙得倒第一不是第一次了,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淡定?
王离揉着屁股,贱兮兮的说道:“陛下,臣等想听听,李信将军,与槐谷子大人的对策。”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拿起李信的竹简来,念道:“臣请率三千虎贲军,出函谷关,经略三晋之地。杀流寇,捕盗贼……”
还没念完,下面就已经窃笑不已了。
王离脸上的表情更贱了:“陛下,那么……槐谷子大人的呢?”
李水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嬴政。
嬴政淡淡的说道:“槐谷子的字迹,朕与丞相辨认了半夜,始终不认得。槐谷子有故弄玄虚之嫌,因此列为丁等最末。”
朝臣们都笑起来了,人人都觉得很公平。
李水很委屈的说道:“不认识?不可能啊,我是照着小篆,一个个描下来的。为了写这些字,足足用了几个时辰。”
朝臣们再次哄堂大笑。
王离捂着肚子说道:“怎么?槐大人不会写字吗?”
李水淡淡的说道:“在下原本是楚国人,不会写秦小篆,有什么稀奇?”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陛下,臣所奏对策,包罗万象,精妙无比,绝对可以安邦定国。应该列为甲等第一才对。或许臣的字迹,有些难认。这个无妨,臣可以当场讲解。”
朝臣们都有点无语:“甲等第一?你就这么自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