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业里,多少都有些表演的性质。就我爸,他们做道场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类似告诉主家:你看,我在好好干活,你给的钱值这个回报。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这盘扣男表演得也太假了吧。
反正手印手诀这种玩意,就我了解到的,我们家的,老岑用的,都没这么花俏的。就跟做手指舞一样了。
我撇撇嘴,从案台上取下三炷香,直接用打火机点上,横持香,三拜,插上香炉。横持香和竖持香我们这边都有。有些地方会很讲究这个,但是我们这风俗上,还真不讲究这个。
盘扣男站在一旁,对主家孝子说道:“我算出,死者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他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
嗯,这个跟我爸说的差不多,五鬼压棺嘛。其实也不是真的就有五个鬼,而是一种概数。就是有东西让他不能走。要是一个,就叫鬼压棺。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哪怕就是十个,那都叫五鬼压棺。
盘扣男继续说道:“他们做的道场只是常规流程的超度,并不起什么用。我来做场法事,赶走那东西,就能让你父亲顺利离开了。只是起棺抬上山的,还要他们。你们主家跟他们谈谈,一会我做完法事,就能抬出门了。”
“哎哎”那主家孝子连连点头。
我爸也站在我身旁,看着那男人开始做法事了。只见他桃木剑舞了一段。嗯,我客观事实上的评论一下。我不能保证他是不是骗子,我不了解他,他做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就我的知识和见识里是没办法知道的。所以,我选择了,看着他,继续看着他。
接着,就看他画了张符,距离有点远,没看清楚那符是什么,然后他就插在了桃木剑上,又舞了一阵。接着就看他桃木剑一挥,剑尖的符就燃了起来。人群中一阵惊呼,一个个都点头说着厉害啊。
然后!打完收工!
“他这是完事了?”我爸低声跟我说着。
我点点头:“应该是。”
我爸的另一边站着这村子的道师,他跟我爸是差不多年纪,差不多的穿着打扮。他也凑过来问道:“你说,他就这么来几下,就能成?”
我爸说着:“十六万八!我们辛辛苦苦几天,才分到那么几百块。”
大家别怀疑!这行业其实不赚钱。整个队伍的人少的也有八九个,多是二十多个。像我们村里的丧事,全包的基本流程,是二万。扣掉买东西的成本,三天忙下来,一个人也就几百块。丧事也不是天天有,一年到头就那么十几起,很多道师平时还是要种田的。
两个老男人就在那郁闷了起来。
那盘扣男收拾好东西之后,还斜着眼睛看了我爸一眼,那勾起的嘴角明显就是带着轻蔑的意思。
这就不太好了吧。我走上前,同时从腿包里掏出了一张黄符纸,两指夹着一划,那符纸就略带弧度的硬了起来。我再从香炉里抽出了一支香梗,一手甩出黄符,香梗飞出,带着黄符扎进案台旁的火盆里。
“刷”微弱的一声,之后就是火光从那火盆里猛燃了起来。我从案台上取下几张纸钱,丢入火盆中:“不管是什么事耽搁了,不管还有什么闹腾,香烛火盆,都不能断了。主家还是找个人来守一下香烛火盆吧。”
我站好了,就这么看着那盘扣男。没有人给我这一手表演说什么厉害了。我估计大家都看呆了。毕竟人家家的白事,不是道师的斗气场,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能让香烛火盆断了吧。他是个算命的,我们可是道师,是这专业的!
“你是?”盘扣男问着。
“带路童子。”我回答得很自然。我在我爸的队伍里,那是从懂事开始就是带路童子了。只是说完了,才觉得有点尴尬。哪有年纪这么大的带路童子呢?这说出来有点不好听。都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啧啧啧。
盘扣男轻蔑一笑,别开脸去。
我继续说道:“我不会算命,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抬不动的棺材。但是我知道,香烛火盆绝对不能断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我们这的老祖宗,几百上千年来,都是一点之前,必须起棺的。有的是早上八九点,有的是中午十二点。只是一直没有傍晚才起棺的。我去的地方大概没有先生多,但是我知道,不管去到哪,都要尊重当地的民俗。”
盘扣男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沉着脸问道:“你刚才那个,是燃火符吧。师承何处?”
我的心里咣当了一下,这个问题有点难度。要说我爷爷这一脉的道师吧,他们画的符,可没有这个效果。以前的道师,那是火折子不离手。现在的道师,基本上个个抽烟,都是老烟杠子,打火机哪怕是五毛一个的,身上都能翻出两三个来。
要是说师承岑家,老岑可没说过让我拜他为师。而且他也没正经教过我。我从他那学来的,基本上都是看他做过一遍,记下了,联系爷爷那学来的基础,看明白了理解了,那就是学会了。
岑家的名声,在我们这太响亮了。而且很极端!有的人说,岑家风水师很厉害,而且他们的全族风水师,名声响。也有人说,岑家手段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同行就应该联手打击岑家。
就像我爸,他就很排斥岑家的东西。要是整个盘扣男也是个极端的话,我一说是岑家那就完蛋了。
“我爷爷是八爷,我是家族第二十七代继承人。”我还是选择了爷爷这边的关系。
盘扣男微眯着眼,看着我,低声说道:“百年大阵,困生魂!”
生魂?!我们这周边一大片,能用生魂说事的,也只有岑家了。草!果然是,岑家名声太大,被人看出来了。
“呃,对联我也不会。挽联,还能套用几个现成的。”我说着,说完,我就看看外面的天空,“那个主家,今天是肯定不能抬上山的。安排晚饭吧。这天都快黑了。折腾了这么多天,你们主家人要是都累了的话,今晚上我帮守夜。”
我爸和他那好友道师都是齐刷刷地看看外面的天空,下午四五点,虽然太阳是偏西了,但是也不至于就是天快黑了吧。不过他们都顺着我的话,招呼着主家先安排吃饭。
给我这么一搅和,大家都散开了。那盘扣男缓缓走向了我,低声道:“原来还有一个没死的!哼!有好戏看了!”
盘扣男大步走向了院子外,我爸也凑近了我:“零子,你还真的好样的。那种人,就该这么气他。”
我爸那好友也笑眯眯地说着:“零子啊,几年不见,你就这么有出息了。”
我吐了口气,刚才我也好紧张的,好吧!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用想了,他肯定是对岑家很不利的那群人之一。再收回目光看向这两个老男人时,我说道:“你们最好在明天起棺之前,想好怎么应付这个五鬼压棺。”
我爸的好友惊讶着:“你不会?”
“我真不会!”
说完,我们两都看向了我爸。我爸缓缓点上了烟,说道:“明天照常起棺,起棺前,带路公鸡放血。开路童子换成零子,原来开路公鸡的位置,换成买路财。”
“这就行了?”
“能行!”我爸狠狠说着,他说完了还重重叹了口气。我估计这行不行,他也不确定。
这天还没黑呢,工作餐就安排上了。因为我自告奋勇要帮主家守夜,吃过饭,我就换上了一身孝子重孝。一般孝子孝女都是死者的亲儿子,亲女儿。这继子继女都还是要排在亲生的后面的。我这个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人,往那棺材边一跪,那是要收钱的!还是超级大红包!
现在我手机里可还有十八万呢,我也不想拿这钱。只是刚才话都说出来了,也不能收回。这种活,丧葬一条龙服务队的人,也很少接。一来要收的费用高,主家一般也不会要求。二来不是自己亲爹妈,没几个愿意替别人带重孝。
这种一般都是主家人实在熬不住了,特别是以前没改变之前的那套流程,三天时间,真能把活人给熬出病来。只是现在都改革了,我爸他们做一套流程下来,主家人的活,也都是能省则省。要不就是道师给帮忙了。活人不会那么受罪。
看着我一身重孝,我爸有点不是滋味了。在我跪着烧纸钱的时候,他过来说了一句:“你小子,给我盯好了。火要是灭了,我拿你来打!”
当然,我不是真的守一整夜的。时间就是晚上十点开始,到第二天的四点。四点以后主家人就要来替换我了。我还能补睡四五个小时。
我是在车子上补睡的,外面怎么安排的,我也不懂。等我睡醒了,伸着懒腰下了车,看着那边那个穿着一身黑,扛着一米多长的香的小女孩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干活了。我的搭档,就是那小女孩。
只是那小女孩背上的包是什么意思?那么大!而且她脚边还放着足足六个这样的大书包!这还是带路的小鞭炮吗?
难怪我爸非要我来当带路童子,估计那男孩子都不是他妈叫回去的,而是我爸安排他给我腾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