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应该能。就是怕时间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
我看着身旁那张凑过来的脸，真有点犯傻的模样。“因为天黑了，那些人就回来了。”
我的答案，估计让小漠有点意外。他眨眨眼睛看着我，讪讪地收回了手。我靠近了那个妈妈，说道：“阿姨，你就站在这，叫你女儿名字，大声喊，让她听到。”
其实这一点根本不用我交代，那阿姨也会控制不住的边哭边喊了。这从白天到晚上的精神紧张，我还真怕她喊几声会昏倒了。
那边递过衣服的外围，挪了几步，挪到我身旁，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我看看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那水面。别说我没说话了，一时间现场就没几个人说话，之前的议论声都暂停了，大家都紧张盯着那边水面看。也有几个人是盯着我看的，还有些是指着我，低声说着什么。
我是站直了，微微歪着头，抿着唇，就这么让他们看着。知道道师的工作目的吗？就是让死者顺顺利利的离开，为活着的人，打点好这些事。
那女人是没穿衣服跳下水的。不管是她自愿的，还是失足的，现在的情况就是，她在水下，没衣服。水鬼下去，捞不上来。用船拖着她的衣服，转几圈，就是跟我们村子处理那种河里溺水的尸体是一样的。
我们村里就有一条河，村里的每个孩子，夏天都会去游泳。溺水死人这种事，几乎每年都有一个。往科学了说，那就是意外，往那种方面想，那就是找替死鬼的。反正我们道师只是给人处理事情的。人死在了河里，我们就要去处理。
有时候，尸体是当时就能捞上来的，也有的是死了几天都没看到尸体，之后在下游卡住的。
我们村里十六七的女孩子，就不会下水游泳了。新媳妇就更不会。我特别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个新媳妇，她还是穿着泳衣下水的游的。村里的人对那种泳衣啊，总带着有色眼光来看，被人说了难听的话。
之后她是怎么溺在水下的，我并不知道，就记得尸体捞不上来，我爷爷叫人用她常穿的衣服，丢到河里去。让她老公就站在岸边，跟着那衣服走，喊新媳妇名字。
那衣服一开始还是随着水漂下去的。但是也就漂了两三米，就开始在水面上打转了。再接着就是要沉不沉的。就在大家都以为衣服会沉下去的时候，它又慢慢浮起来了。下面就浮着新媳妇的尸体！
爷爷说，新媳妇是穿着泳衣死的，这么多人围在岸边，她也不愿意出来啊。那就给她件衣服，她就能起来了。
只要时间足够！一定能上来的。
城市这条河流，水面很宽，我们也听不到那边船上的声音。但是却能看到那边船上的人突然忙了起来。有人伸着长长的杆子，往后面的衣服那勾着。
我缓缓吐了口气，看来是找到尸体了。只是这人上来之后，肯定还是光着的。她那件衣服，啧啧啧，那些人怎么只顾着尸体，没看衣服呢。那衣服都被水冲走了。
“好像找到了。”小漠说着。
我赶紧看向他，他穿着两件，外面是一件运动夹克。“喂，小漠。”
“干嘛？”
“一会他们船靠过来，是不会直接抬尸体上来的。一般都是勾着尸体，拖在船后面。等这边家属转钱了，才会拖出水的。你就赶紧脱你衣服，给她盖上。”
小漠看看我，愣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看那个外围，他们应该是一起的，那么漂亮的妹子，你帮她这次，她晚上会来找你感谢你的。”我还好心的朝他笑了笑。
小漠的脸一下沉了下去：“零子！你当我傻呢？她？晚上来感谢我？！你怎么不自己去呢？”
我摸摸鼻子，这不就是看他平时挺傻的吗？我再看看这一圈的路人甲乙丙丁，算了，好人做到底，我来想想办法吧。那边，路边有个小摊棚子，就是在这河堤边上卖水的。那棚布，感觉可以利用一下。
我低声交代着小漠，说道：“一会你要看好了，我没回来之前，尸体不要出水。”
说完，我就径直走向那边的小棚子，一边掏出了我腰包里的一把小小的刀子。很尖很锋利的刀，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小棚子的篷布给拆下来了。幸好那老板看着天黑已经收摊走了，没凑这个热闹，要不，我还要赔人家钱的。
等我抱着脏兮兮的篷布回来的时候，就听着小漠喊着：“真不行！我那朋友说了，他没回来不能出水。”
“我女儿，我女儿，你们要害死我女儿吗？”那阿姨哭喊着。
一旁也有人说着：“不出水？拖我们时间呢？天都黑了！”
“来了！来了！让让！”我挤入人群中，喊着：“想顺顺利利的，就都转个身去！特别是男的！”
我这架势，估计路人甲乙丙丁们也都明白了。一些人是直觉地转了过去，但是不远处几个大老爷们却是一脸笑眯眯地等着看呢。
小漠还真难得地无条件支持了我一回。他指着那几个大老爷们，就吼着：“妈的！你们还不明白吗？像占死人便宜呢？草！转过去！听不懂人话啊！翻译成狗叫才明白啊！老子把你们废了，信不信？”
估计谁也没想到，看着一个美少年一般的漠少爷，骂人的时候，嗓门那么大，脏话那么野，几个大老爷们就这么转了过去。
那船上的领头人下了船，拍拍他的几个手下，示意他们也都转过去。“总得有个男人拖出水吧。水下吃力，她妈可拖不上来。”
我把篷布塞到她妈妈手里，说着：“阿姨，一直跟你女儿说话，跟她说清楚现在的情况。让这个大叔把她带上来吧。”
说完我也转过身去。只是两秒钟后，才发现，小漠竟然还往那边看着。我一手押着他脑袋让他转了过来：“干嘛呢？找死啊？！”
身后是什么情况，我知道围观的人里，肯定有偷看的。反正我没回头一分一毫。这种时候，越不听话的人，越找死。
她妈妈不哭着说：“美美，美美，妈妈来接你了。让这个大叔拉你上来。美美，妈妈，妈妈来接你了。美美，上来吧，妈妈在呢。”
“哗啦啦”那是出水的声音，“刷刷”那是篷布的声音。我还听到领头人很轻的声音说道：“头，头也盖上。”
“我，我就想，多看我们美美几眼。”
接着就是通知了殡仪馆的人来接。至于这女人为什么会跳下船，为什么就连衣服也没穿，这些事自然有察警那边过问。听说是我们还没来之前，就带走了好几个人。现在尸体也上来了，自然有人通知他们情况。
我好一会才转身看过来，那尸体已经从头到脚都盖上了篷布了。那领头人在打电话，挂了电话就说着：“民警那边马上就有人过来接手了。大姐，这个，你，你要求尸检吧。”
那领头人说得很轻，我也是因为离得近，才听到他这句话的。那尸体有问题？不过想也找到，一个女人好端端的，没穿衣服跳下船，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事。
我们没继续看热闹，这都出来一整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只是在走之前，我还是伸长脖子，往那水里看了一眼。天黑了，城市里花灯初上。明南市打造了夜间游轮的旅游项目，夜晚的霓虹灯，映在水面上，很漂亮。不过这一眼，本来就是随意看看的，但是就是这么一眼，让我头皮一麻，一种瞬间上脑的感觉。
小漠注意到我的变化，也想伸头过来看看。我赶紧推着他，就往那边台阶上走：“走走走。”
我的脚边甚至还扫过了地上尸体盖着的那篷布。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那尸体，明明已经捞上来了，就在我脚边躺着呢。还是她妈妈亲自盖上了篷布，怎么会错呢？
但是就是刚才那一眼，我分明看到在水下不到巴掌深的水里，浮着一具尸体。那张脸，就是年轻的女人的脸。她的眼睛张着，向上瞪着。我看不到她的身体，只能看到她光着的肩膀，那雪白的皮肤，跟深色的水，形成很大的反差。她应该没穿衣服。
那水下的，就是岸边盖着篷布的那个女人！
第二天，明南市铺天盖地的八卦，都是这个社会新闻。反正还没有出任何官方通报的时候，就出现了很多不同版本。有人说，这个女人失恋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有人说，她是外围，被男人带上游船，在那上面怎么怎么了，不小心掉下水的。也有的说，是她不愿意那啥，被强迫了，就干脆跳下水了。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也不关我们的事，我只是在意那最后一眼看到的那水下的那张脸！
那个妈妈对我说的谢谢，是转了好几个人，才转到我这里来的。那天围观的人，不认识我，却有不少人认出了跟我在一起的小漠。漠少爷啊！呵呵！
那声谢谢，是通过小漠转到我这里来的。不过听小漠提起这件事已经是五天之后了。小漠说，那个女人已经转到了殡仪馆了，直接火化。
我心有着很多很多的问题。第一，火化用不用做道场？第二，那个女人的魂还在水里，有没有上来？那一眼的情况，我跟小漠说过，小漠是说我眼花了。怎么可能直接看到鬼呢？上次他奶奶，那是香灰上有痕迹，反正没见到鬼影。上次说那上吊绳，他也只是看到绳子，没见到鬼影。
我觉得，那一眼，应该不是我眼花。我就是见到鬼影了！
我对小漠的这些反驳是说道：“你懂个屁！明天我们也去殡仪馆看看。”
“哟哟哟，敢跟我这么说话？零子，你吃我的，用我的，还住我的，你不想活了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