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算是落井下石
〖034〗算是落井下石
叶景洪没要卫副主任的钱。叶景洪跟卫副主任说，咱们两个去顾司令家，买东西就是个尊重的意思，煎饼果子的意思，只要有人爱吃就行，三十二十，四十五十地，钱不在多少。
要是没出明珠号的事儿以前叶景洪这么说，卫副主任肯定要踹叶景洪，现在不一样了，新兵蛋子成了叶大明白，用杜小娟的话说，叶景洪是超级正确超级有远见。卫副主任只喜欢浑无拘束地喝大酒，对人情上的请客送礼确实不在行。
杨科长他们几个提着东西上楼了。杨科长一上楼梯，看到卫副主任，高声嘹亮地喊：“主任，你看，怎么让你在这等着。”
杨科长对卫副主任的称呼有变化了。部队上，对领导的称呼很严谨，副职就是副职，不能随便乱改乱叫。杨科长之所以这么叫，是听到了可靠消息。消息是从林参谋长嘴里传出来地。军区那边差不多定了，李奇同顶风来了一大杆子，臭了。卫副主任的老领导调到军区政冶部，有了话语权，明珠号刚一出事儿，他就运作上了。老领导给卫副主任打过电话，问了一些情况，却没给卫副主任透半点儿声气儿。
真正关心你看重你的领导，不需要你回报什么，你要是守着人跟他说谢谢，弄不好，屁股上就会挨一脚。
不动声色地把该办的事儿办了。
杨科长提前给卫副主任把副字去掉了。
叶景洪跟杨科长打了个招呼。
“小叶，你赶紧回办公室一趟，咱们那骄贵的电脑不行了，机要科的捣弄半天了。”杨科长有点儿迷上高科技的486电脑了。叶景洪用486电脑给军区工作组田部长露了那么一手，杨科长就来劲了，连着几天的早晨交班会，就给两个比叶景洪年轻的干事讲，组干科的工作讲究效率，高科技的东西咱们得弄熟溜了，以后的任免名单和报表，都不能手写，要全部弄在电脑上，漂漂亮亮地。
那娇贵的高科技东西出毛病，杨科长是真急，特意嘱咐政治部的司机别熄火，就在楼下等着叶景洪。
叶景洪下去以后，司机麻溜儿地开着车把叶景洪送回了警备区办公楼。
杜小娟和一个刚从电子工程学院的硕士生在组干科微机室给娇贵的486电脑看急诊。俩人对电脑硬件没什么概念，不敢拆机箱看。
叶景洪进了微机室，就跟电工一样，拿起螺丝刀，三下两下地开了机箱，把内存条重新插了一下。组干科的这台电脑，叶景洪用了半年多，知道它的毛病，原配的电脑内存兼容性不好，后来换了一条，还是不行，经常罢工。
插完内存条，叶景洪再开机，486电脑正常运行。
“真服了，电脑也欺负人，怎么叶景洪来了就没事儿，以后，这台电脑，别人不要乱用了。”杜小娟为了组干科的这台电脑操老心了，基本上只要叶景洪不在，别人一用，就出毛病。杜小娟别的不会，最擅于开机重启。然后，不管有用没用，啪啪地敲键盘，把常用的DOS命令顺溜一遍。杜小娟的英文很好，最喜欢研究DOS命令，杜小娟相当抵制WINDOWS系统。
杜小娟就这么微乎其微的一小手，在当时的警备区机关里，俨然成了电脑高手。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叶景洪胜在对硬件不陌生，操作经验丰富。他们两个夫唱妇随，成了整个警备区高科技电脑管理维护的绝对权威。
杜小娟坐在电脑椅上，熟溜地卖弄着一串串的DOS命令。一旁的电子工程学院的硕士生很崇拜地看着。
叶景洪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问杜小娟，“听说你们机要科要进奔腾586了？”
“两台。”杜小娟抬手要了叶景洪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硕士生不知道叶景洪跟杜小娟的关系，惊得跟什么似地。杜小娟在机要科的杯子没有人好意思去动，杜小娟是喝咖啡的主儿，机要科长都得敬着她，哪想到，她竟然拿着叶景洪的杯子喝白开水。
公主原来也挺随便地。
随便，也不随便，看跟谁。
杜小娟不爱搭理人，尤其是机关里的那些老油条。杜小娟刚到警备区机关的时候，老油条们还敢跟杜小娟开个玩笑什么地，三个月以后，没人敢了。杜小娟逮住一个跟她耍嘴皮子流氓地，不光当着面儿骂，还追到办公室里骂。杜辣椒的名声不径而走。
杜小娟的蛮和辣，一多半儿是来自家庭背景的底气。
皇岛警备区的干部，家庭背景最厚实的是林参谋长，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杜小娟，第三位是李奇同。李奇同却觉得他的家庭背景仅次于林参谋长。
也许正是因为杜小娟家庭背景的原因，李奇同对叶景洪就更加没有好感。
机关里也有一批人对叶景洪没有好感。
年轻轻地，藏不住尾巴，怎么熬机关。政治部有几个老油条乐见叶景洪锋茫毕露。李奇同笼罩下的政治部，没有人敢象叶景洪一样，表现自己的工作能力，先要学会低眉顺眼，学会毕恭毕敬。叶景洪到组干科的第一天，擦了桌子擦地板，还给副科长和两个老干事洗了水杯，把报纸按时间顺序整理了，把微机室的两台电脑也擦得干干净净。
年轻干部进机关，要眼里有活。老领导郭志明传给了叶景洪不少有用的东西。
叶景洪喝着白开水看着杜小娟炫耀式地敲DOS命令，不由得想起自己刚进组干科的时的样子。
叶景洪是个不太擅于夹尾巴的人。进机关没多长时间，就让李奇同狠训了两次。叶景洪第一次挨训，李奇同是当着杨科长和两个老干事的面儿训地。李奇同训叶景洪不是爱护的那种训，是毫不客气地贬低。叶景洪写开会名单，把齐科长名字齐侯科的侯多加了一个竖，被李奇同指着问，候跟侯有什么区别？李奇同用两个多一竖少一竖的字狠贬了叶景洪，还跟杨科长他们卖弄了十几分钟的公侯将相的历史典故。第二次是机关干部开会，叶景洪陪着顾司令刚打完篮球，没来得及换皮鞋，李奇同当场就叫齐科长亮出皮鞋，跟叶景洪那双被汗湿透的回力鞋比亮度比干净。李奇同就在会上借题发挥，讲机关干部的形象和仪表，讲正式场合应该怎么穿戴，最后又用反问句讲，现在的年轻干部不会的东西太多了，连穿鞋穿衣戴帽都要手把手教吗？
李奇同管理政治部，喜欢一杆子捅到底，连公共卫生间的马桶都会管到。
一杆子捅到底的管理方法曾经在军区流行了很长时间，登峰造极的一个时期，是李奇同实现了他的三级跳，成了军区副政委的那几年，李奇同检查基层连队，忽发奇想地创造了几个浑不着调的一，连队要有一块菜地，有一个咸菜缸，有一个图书室，有一个猪圈。
可能是六个一，或者就是叶景洪能想到的四个一。
典型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管理方法。
李奇同喜欢弄的东西，叶景洪从心底里非常反感。两个人是天性上的不对付。
叶景洪心里想，李奇同这一次政治避难，如果他能侥幸过关，继续官路照旧地三级跳式地升任军区副政委，他还会不会闲得极度蛋疼地让女兵连的女战士去小猪市买猪养猪。
部队里有这么一奇葩的政治主官，想不生动不活泼都难。九十年代的基层连队里，女兵们推着独轮车拿着镰刀割猪草喂猪，只有中国特色的部队里才会有……所谓的一切为打赢的基础就是这样的基础。
叶景洪对李奇同唯一不反感的就是李奇同对高科技电脑的热爱。政治部的几个科长都很会跟上面要钱要电脑。这也是李奇同特别奇葩的一杆子捅到底的硕果。
谁能跟上面要到钱要到东西，谁就是本事——官场里越发展越风行的跑部进钱的雏形，地方和部队都是如此。地方是跑部委，部队是三总部下面的重点部门。
组干科的486电脑是杨科长直接从京城的要核部门弄到的。杨科长这方面挺能耐地，李奇同去京城会特意点杨科长陪他去。杨科长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
当年的叶景洪也把这种能力看得很重，很想从杨科长身上得点儿真传。
现在，却只是淡然一笑。
李奇同，你有大难了……叶景洪拿起电话，给林参谋长打了个电话，“林参谋长，跟你借点儿东西用用。”
“借什么借，你人跑哪儿去了，我这东一头西一头地，你小子无组织无纪律，不给我干活儿也不请假，你小心我弄你。”林参谋长搞不清叶景洪卖什么关子。
“电脑，让孙明他们看看仓库里有没有电脑？”
“不行，你这是栽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警备区穷不起了吗，用走私的东西。”
“林参谋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政治部用的传真什么地都是走私的水货，我们头儿说，要勤俭节约，把上面的经费都用在刀刃上，不该花的钱不能花。”
林参谋长反映很快，明白了叶景洪给他打电话的用意。
李奇同贪污了政治部的办公经费。如果林参谋长跟李奇同叫板，只要在政治部的办公室溜达一圈儿，就齐了。还有一个问题：组干科那台存了警备区整个干部编制的电脑用的就是李奇同用过的一台水货电脑，李奇同把杨科长弄来的那台电脑送给了她女儿。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人拿出来做文章。警备区的干部编制的秘级是绝密，随随便便地用水货电脑存绝密材料，确实不应该。
电脑的问题，叶景洪不想弄大，杨科长这个人不算计人，不能把杨科长栽进去。
林参谋长心粗，只会盯着政治部的经费。政治部的经费，从李奇同到警备区开始算，五年了，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李奇同难为手下的科长去军区去京城要钱，他自己把经费用光了，贪得也太过份了。
叶景洪来这一手，也不算太黑，就算是对李奇同落井下石，也是正能量的落井下石。
搞倒一个李奇同，就可以搞出一盘大棋。
某某人说过，动车让雷给劈了，那是铁道部在下一盘大棋——不会下大棋的干部不是好干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