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枝子花在余伯南手上,把他白净人的手心上青色都掩映出来。念书人的书,从没有干过重活。白净,就现出修长。
如他对余夫人说的,近来在学刀马,指肚腹有小小的硬茧,不仔细看不出来。
宝珠涨红了脸,余伯南也涨红了脸。
宝珠没有想到他有这么胆大,明目张胆地当着人叫住自己,把一枝子花借着情意传递过来。应该是啐他的,再拂袖而去。可少年羞涨得发紫的面庞,一处一处全落在宝珠眼中。
他们站的离门不远,穿堂北风呼啸而过,可他们都没觉得冷,反而都因羞涩紧张而微微沁出汗水。
“给,”余伯南低声而又局促。他本来还想对宝珠透露几句母亲的意思,可一旦追到这里,独自面对宝珠时,余伯南的脑海中全是空白,唯有欢喜,还是欢喜。
他现在只怕宝珠不要这枝子花,怕宝珠含羞而去。含羞而去,也是正常的,可如果有什么说的,不是更好。
宝珠在这个时候,饶是平时冷静聪明,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是久有经验的风月女,她脑子一蒙,就只有一句话。
要?
抑或不要?
要……像是不对。
不要……那花实在诱人,又世交之间,掐花是正常事。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就和冯家的姑娘们一样,握着余伯南才掐来的花。
他再送来一枝,又有何妨?
表面上是这样的想法,在她的心底,却有什么叫着,这是情意,这是诉情意!
这时不过一瞬,宝珠和余伯南都似过了千年。两个人的目光并没有汇集,而是都半下垂,望向对方的衣角裙角。
忽然,一道嫣红姹紫突兀地抢入眼帘中。余伯南还没有见到,宝珠却眼尖地认出来,那嫣红色绣黄色蝴蝶的绣裙,却是方明珠的。
冯三姑娘说往这里是寻幽,是半点儿不假。这后面的静室,是最安静不过的。平时姑子们走是一条小路,杂花穿径的极短,并不走月洞门。为冬天雪盖住路,月洞门走起来又宽阔,余夫人走的是石子正路。
从石子路找过来,是需要绕上几步路。方明珠出现在这里,要么是跟着宝珠来的,要么是来看余伯南。
宝珠不喜欢方明珠,却和老太太一样,能容忍她很多。宝珠不像掌珠,是瞧不上表妹;也不像三姑娘玉珠,是怕了方明珠的言行举止,又自己清高,看菊花就鄙枯草,和菊花比起来,枯草自然是不中看的,倒不是看花的人有多鄙夷它。
可再能容忍,宝珠今天也火腾腾的往上冒。
她已经对方氏母女说过,她会让步。对于方明珠这种窥视的行径,宝珠本能的起了反感。她不生事,却不意味着怕事。
不管方明珠是看男人也好,是跟着她来的也好,宝珠都起了反弹。
当下反而大方了,对余伯南轻笑施礼:“多谢余家哥哥,我已有了一枝子,再给一枝子,倒可以做个伴儿。”
说过,接过余伯南手上的花,漫不经心的去了。
余伯南怔在原地,惊喜得说不出话。半晌,心中还重复着宝珠话:“做个伴儿,”宝珠也才十四岁,和余伯南不是陌生人,又内心中对方明珠偷窥不服气,随口说的话,就让余伯南喜欢的什么都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