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威胁信
袁自立没有那么乐观,狗急了还要跳墙呢,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还捂着,审计结果究竟如何,还不知道,要是中间暴露出来大问题,该怎么处理,就要依靠政治智慧了,如果只是几个村干部的问题,非常好处理,如果牵涉到其他人,就要看牵涉到哪一层了,铁面无私、清查到底的情形,只是电影上才会出现的剧情,淮扬市纺织厂的事情,袁自立是知道一些的,官场上很微妙,涉及到切实利益,很多都是从是否有利于自身的角度出发去处理的,中国本来就是一个人情社会,表面上讲究的都是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背上了一个赶尽杀绝、不讲情面的形象,那么,在官场上,你就完了,会遭遇潜规则的彻底封杀。
袁自立才27岁,严格说来,还没有正式结婚,6年时间,在官场上奋斗,他明白了很多,并不是他能力如何突出,在这个世界上,比他厉害的人,多了去了,偏偏他现在是县长,年轻的县长,而且,从发展趋势看,今后前途无量。他依靠的是什么,他依靠的是厚重的人际关系,易祥林、程识益、李兵、赵天然等等,这些领导,都是他以后发展的最大依靠。前途这东西,模糊、不现实,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如果一味沉醉在光明前途的梦想里面,以为天上会掉馅饼,那么,你就等着吧,等着天上掉个秤砣,砸死你。袁自立明白,现在最关键的,是完全适应官场上的所有规则,纵观中华5000年的历史,官本位的思想充斥其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其中无数经典的为官之道,流传千年,早已经被所有人接受、吸纳,就眼前这件事情来说,如果征地顺利,如果不出现那些心烦的事情,如果对方不是咄咄人,袁自立不会选择这样的处理办法,再强势、再杰出的人,也明白一个道理,众怒难犯。
所以,袁自立选择了低调,连续召开的相关工作会议上,袁自立都强调服从县委的领导,维护宣施县安定、团结、稳定的大局,齐心协力把经济搞上去,他特别注意突出了县委书记杨斌的核心地位和县委集体决策的决定性作用。
时间过的很快,7月悄悄来临了,宣施县局势稳定,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不过,平和的气氛中,显露出了一丝躁动,县城里的不少居民,开始关心火龙村、向阳村、马箭村的财务审计结果,不少人甚至放出话来,县里的某某领导,卷进去了,可能要被查处了。老百姓说话是自由的,随心所欲,没有人追究他们的责任,言者无罪。
审计的初查情况报告,摆在袁自立的面前,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征地进展情况了,同样的报告,杨斌那里有一份,审计局非常谨慎,暂时不会出具审计报告。仔细看了这份初查情况报告,袁自立本能感觉,他可能捅了一个马蜂窝。
自1991年到1996年5月,火龙村、向阳村、马箭村的问题资金高达172万元,主要涉及的问题,就是土地补偿款,部分的地上附着物及青苗补偿款和安置补偿款也存在问题。按照规定,土地补偿款归村集体所有,从1991年到1996年,三个村被征收和自行出售建房的土地,共有1200余亩,1993年,县烟厂从县城内搬迁到城郊的时候,一次性征地1100余亩,每亩土地补偿款是1500元,这笔资金就有150万元。从审计局的初查报告来看,三个村的账目混乱,很多的资金开支,就是一张白条子,其中数额最大的白条子是5万元,没有任何事由,直接就作为开支冲账了。
袁自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几个村干部胆子也太大了吧,没有任何理由,白条子作为开支冲账,这不是贪污是什么,难道业龙镇政府从来没有干涉过吗,难道县直有关部门从来没有监管过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袁自立对于财经方面的具体作知识,并不是太熟悉,这是专业人员的事情,可是,就是他这样一个不熟悉财经知识的人,都看出来火龙村、向阳村、马箭村存在的问题很大。
袁自立感觉这份初查报告已经成为一个烫手的山芋,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原来想着,几个村干部,也许会有几千或者是上万元的资金问题,趁势拿下,就是他们背后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今后,开发区的建设会顺利很多,现在看来,几个村干部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多的钱,如果完全是贪污,几个人也许保不住脑袋了,他们身后的人一定有着莫大的关联。事情到了这一步,袁自立更加谨慎了,所有事情,都要讲究证据,打蛇不成反被咬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杨斌保持了沉默,袁自立却不能沉默,审计初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审计局不同于司法机关和纪委、监察局,只能就账面上的问题就事论事,不能深入调查,所以,这个过程中,就有很强的作性了,如果移交给纪委、监察局,对个人采取的手段要柔和一些,如果直接移交给检察院,可以马上逮捕人了。不过,袁自立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请示了杨斌,两人都认为,这件事情,应该拿到县委常委会上面集体研究。
既然县委常委会要研究讨论,所以,审计初查报告每个县委常委都送去了一份。
袁自立实际上是退让了,依照他的想法,会毫不犹豫移交给检察院,可是,这件事情,到底涉及到了哪些人,范围多大,袁自立不知道,常委会集体研究,多半是纪委、监察局出面立案调查,力度和影响小很多,其中的作性亦大了很多。袁自立不想标版自己是黑包公的形象,他想到的,是将宣施县的经济搞上去。
初查报告送交县委常委后的第二天,袁自立下班回到宿舍,发现宿舍里面被塞进了一封信,信封上面没有落款,甚至没有注明是寄给谁的。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袁自立很好奇,他打开了这封信。
“尊敬的袁县长:你是前途无量的人,希望你不要做的太过分,放一马,大家都是兄弟,井水不犯河水,急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信是打印出来的,普通的白纸,大街上的打字店,全是用的这样的纸张,整个信件,没有手写的字迹,看来是精心考虑过的。
袁自立感觉到血涌到了脑海里,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寄出这样的信来,这是裸的威胁,袁自立不会害怕威胁,既然写威胁信,说明对方心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越是虚张声势,越是不会有什么动作。
这样的信,查是无法查的,袁自立愈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想,县委领导中间,有人与火龙村、向阳村、马箭村的事情有关联,脱不了干系,为什么审计初查报告刚刚送给县委常委,这封信就到了自己的寝室,看来,有些人耐不住了。
袁自立不会退缩,从目前的情况看,172万元的问题资金,三个村的村干部,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伸手拿的,这说明,其中存在猫腻,到了这一步,三个村的村干部,肯定是准备着蹲监狱了,关键是看三个村的村干部,会说些什么。
县委召开了常委会,涉及金额太大,没有常委表示反对,没有人敢为他们说情,审计报告和所有的财务单据,全部移交给了检察院。
7月9日,火龙村、向阳村、马箭村的书记主任,全部被请到了检察院。7月11日,三个村的书记、主任被宣布正式逮捕。7月12日,向阳村村民刘大柱被公安机关再次收审。7月13日,三个村的会计被检察院正式逮捕。
消息公开后,引发了很大的反响,火龙村、向阳村、马箭村的书记、主任,平时在县城里面,耀武扬威,很多人看不惯,虽然他们没有做多少的坏事情,但是,在大街上殴打档案局向大志的事情,反响还是很大的,前不久,征地专班的刘世辉再次被打,很多人看着县政府会怎么处理,一度时间,县城里面的居民甚至认为,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一定是和这些人有联系,现在,三个村的书记、主任,全部被逮捕了,人们心里的疑虑消失了。
袁自立并不轻松,三个村的书记主任,算不上什么,他们身后的人,才算是有能量的,袁自立过问了检察院相关情况,得到的回答很不乐观,所有的财务手续,都是村干部经手的,虽然这些人在检察院交代了不少事情,可是,没有证据支持。
检察院没有告诉袁自立,三个村的书记主任交代了一些什么事情,牵涉到了哪些人,他们含糊其辞,说是这些事情不能查证落实,所以,不能透露。袁自立知道,现在,他不能来硬的,否则,自己的行为就说不通了,干涉办案的议论,让他吃不消。
袁自立陷入了迷茫中,检察院查办案件的时候,经常请示杨斌,可是,没有人给他汇报情况,这其实是一种信号,在清查火龙村、向阳村和马箭村的事情上,袁自立犯了众怒,县委的大部分领导,和他划清了界限,可以说,辛辛苦苦为烟厂生存做出的贡献、取得的成绩,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化为乌有。
袁自立骨子里不是那种铁面无私的人,不会大力反腐败,不会认为灰色收入是腐败现象,基于这些原因,袁自立收下了很多单位的拜年钱,这是一种趋势,是官场上的潜规则,袁自立不会和潜规则对抗,那样的结果,只能是头破血流。
袁自立开始怀疑这件事情的利弊,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拿下几个村干部,让征地工作更加顺利,同时顺势控制住县城附近的几个村,不过,事情的发展,谁都没有预料到,问题暴露之后,县委常委会很快做出决定,到了这一步,没有人敢捂着了,问题大了,谁都扛不住。
袁自立知道,无论这件事情是什么结果,产生的后果,全部责任都在他的身上,县委很多的领导都会认为,他袁自立是铁面无私的反腐先锋,今后很长的时间,大家都会避着他,在如今的国情下,反腐先锋的称号不是什么好事情,也许会有很高的荣誉,也许老百姓会大力称赞,可是,在官场上,意味着你会被打入另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