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枢并不介意自己的秘密展现在自家小弟面前，因为他笃定，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殷玉衡都不会嫌弃他的。
况且他这一逃，虽然没有给殷天玑看清楚自己的原身，但他大伯可是完完全全知晓内幕的。之前因为有太爷爷殷岁星在，所以不好撕破脸皮，现在可是完全毫无顾忌了。
说不定在出琅琊谷之后，殷天玑那小子就会把他是半灵兽的事情公开，到时候小弟还是一样会知道的。
相比起让小弟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他的事情，殷天枢更希望能亲自和他解释。
虽然身上不着寸缕，但殷天枢依旧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伸手朝呆愣的殷玉衡勾了勾食指道：“衣服。”
那种随意中带着趾高气昂的语气，让殷玉衡下意识地服从了他的指令，立刻从青白玉龙纹佩中拿出一套衣服递了过去。若不是傲苍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勒了一下，殷玉衡甚至还要上前帮自家大哥穿衣服。
“大哥……”殷玉衡回过了神，特意绕着这个人走了一圈，又忍不住观察他的举止和表情，还是有些不确定这个人形是不是小狐狸幻化出来的。毕竟狐族是以幻术出名的，而殷玉衡也完全没有想过朝夕相处的大哥实际上是一个半灵兽。
殷天枢此时已经套好了衣服，正在整理衣襟，一看到殷玉衡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弹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没好气地说道：“连你大哥都不认识了？我养你这么多年都白养了。”
殷玉衡摸着脑门中央被弹的地方，咧着嘴笑了。因为这力道，和他大哥经常用的是一致的。殷玉衡立刻扑了过去，开始重新扒拉开殷天枢的衣服，检查他身上的伤口是否愈合了。
殷天枢也纵容地任凭自家小弟上下其手，不过眼神在看到他脖颈上的小银蛇后，便自然而然地冷了下来。
因为他想到，若不是有这个家伙横插了一脚，现在他就应该很顺利地诱拐自家小弟签订契约了。
不过这只不过是一须臾的时间，殷天枢便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他揉了揉殷玉衡的发顶，难得柔和地笑道：“苍晶兰很好，我的伤都好了。”其实他也是下意识地在琅琊谷寻找小弟的气息，重伤之下他已经只能完全遵循本能了，幸好老天虽然抛弃了他没有让他完成夙愿，但还是没有让他堕入绝路。
因为殷天枢柔和的表情，殷玉衡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了一下这人是不是他大哥，但随即便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哥，究竟是谁把你打伤的？”
殷天枢挑了挑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在一旁呆愣的殷少微。见后者因为他冰冷的眼神抖了一下回过神，并且知趣地走远了去拾柴，殷天枢才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岔开话题道：“哦？你难道不先问问我为什么会化身为灵兽吗？”
殷玉衡撇了撇嘴道：“那不重要嘛！”
殷天枢心中那道一直以来存在的壁垒，就这么简单地因为自家小弟的一句话而化为飞灰。
尽管他坚信小弟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有半分改变，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心存忐忑的。
表情越发地温柔了几分，殷天枢拉着殷玉衡席地而坐，又不自觉地瞥了眼他脖子上的那位不速之客，虽然手痒地想要把它直接扔飞，但也知道自己不能随意招惹这个小祖宗。按捺下心中的不爽，殷天枢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娘亲是一只七级灵兽，和我们的父亲是契约伙伴。”
殷玉衡吃惊地长大了嘴，但随即又觉得情有可原。看他大哥的兽型，他娘亲也一定是一只九尾灵狐，而且还跨过了七级可以化形的门槛。狐族的女人那可是必定美得少有人能抵抗得住的，更何况父亲当时年少与其日夜相伴，换位相处，殷玉衡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禁得住这种考验。
“哎呦喂，居然真的是人兽恋，一只七尾灵狐能看得上一个毛头小子和他契约？那肯定是资质颇佳的。”傲苍也震惊了，难得单音的口头禅都说了三个字的。他自是一打眼就看出来殷天枢的半灵兽血脉，但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在他还没被镇压的年代，半灵兽还是很普遍存在的。但问题是他父母相差的等级也未免太多了吧？
殷天枢压根就没理会傲苍的冷嘲热讽，继续淡淡道：“他们两人相恋，在有心遮掩之下，倒是也没有人发现什么不正常。但我的出生，这个秘密就完全包不住了。”
“虽然殷家是御兽师世家，但出了这种事，也相当于是丑闻了。所以我母亲被赶出了琅琊岛，对外则说她是我们父亲的侍妾，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
殷玉衡听着这些秘辛心中很是难受，尤其自家大哥还特意强调是他的母亲，他们的父亲。但他一向口拙，根本不知道怎么说好。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发现我不同于其他半灵兽那样平庸的资质，怕她不在的时候不能护我周全，便封了我的灵兽血脉，直到我长大可以变回原身。”
“哦，怪不得你到现在都没人与你契约。”傲苍吐了吐蛇信，对懵懂的殷玉衡解释道：“半灵兽既可以作为灵兽契约御兽师，也可以作为御兽师契约其他灵兽。但这也要建立在两种资质都不错的情况下。你大哥很幸运啊，两种资质都很不错。”虽然有些看不惯殷天枢，但傲苍也实事求是。
殷玉衡这时才注意到，大哥额头上的赤色兽纹繁复而又精致，就像是一顶尊贵的王冠一般，让人惊叹。他迟疑地开口唤道：“大哥……你的兽纹……”
殷天枢冷冷一笑道：“半灵兽的资质一向很差，为了不引人瞩目，所以我娘亲封了我的灵兽血脉，身为半灵兽的我资质平庸倒是并不奇怪，很快就没人在意我了。那帮老东西却不甘心我们父亲这么好的血脉断绝，便骗他我娘亲是被风枭所杀，哄他在几年后娶了你娘亲。”
殷玉衡闻言一怔，旋即垂下了眼帘，掩住了眼中的黯然。
是了，大哥才是父亲挚爱的那一个，而他只不过是被哄骗的产物。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殷玉衡却完全没有在父亲臂弯中的感觉，连母亲抱他的次数都很少。原来是这样的，他不是被期待而出生的。
殷天枢看着自家小弟的表情，心里也并不好受，但依旧硬着心肠说道：“殷家的祖祖辈辈，都期待着有个资质颇佳的后辈，可以作为祭品来解除琅琊山的威胁。”他言罢，目光特意从傲苍身上转了一圈。
傲苍听得牙直痒痒，到底谁是祭品啊？被迫签订主仆契约的是他好不好！
偏偏这种话还不能说出来，牙都要被咬碎了，表面上也要做出得意洋洋的神情。傲苍整个人都要郁卒了。
“至于你娘亲为何会被囚禁万善堂，我也不是太清楚。”殷天枢摸了摸自家小弟冰凉的额头，轻哼一声道：“被期待而出生的，或者不被期待而出生的又有什么分别？我的存在让我爹娘分离，父亲从小也不待见我，幸亏后来有了你。”
“结果之后他一被人故意挑拨，知道了我母亲没死，便轻易地离岛而去，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年纪还小的我和刚刚襁褓之中的你究竟该如何生活。”殷天枢越想心就越发冷硬，“殷家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单看我是长子不顺眼的人很多，小时候我无所防备之下，吃了许多压制我资质的有毒饮食。甚至有人觉得这样可以禁止我在御兽上面的发展，成为别人的契约灵兽。”
殷玉衡此时才知道，为何大哥从不吃外人送的东西，为何现在额头上的兽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悄悄地拍了拍殷天枢的肩膀表示安慰，殷玉衡在心中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大哥！
见殷玉衡表情如常，殷天枢这才松了口气，他把以前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并不是想要自家弟弟难过的，只是想要把事情都跟他说明白，因为他也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
两兄弟把话一说开，倒是觉得他们现在只有依靠彼此，感情更紧密了一些。殷玉衡这些天一直没放松过，此时在大哥身边，很快就累得合上了眼睛。捡了柴火回来的殷少微便看到在火堆旁依偎的两兄弟，目光中透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殷天枢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淡淡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柴火放在旁边，“你也睡，我来守夜。”
还是一贯地充满着殷天枢架势的命令口吻，但殷少微却察觉出其中的维护之意，连忙表忠心道：“大哥，我不会对外随便说的。”他所指的，自然是殷天枢是半灵兽血脉的事情。
殷天枢却不甚在意道：“你知道就好。”
殷少微暗中咀嚼着这五个字中的含义，心情七上八下地和衣入眠。
殷天枢却看着跳动的火堆，心知他苦心隐藏的身世，要在他出琅琊谷的那一刻，便会毁于一旦。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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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醒来，三人便往琅琊谷口的方向行进。因为他们都不想惹麻烦，所以都遵照傲苍的提示，提前避过了与其他人相遇的可能。
至于其他殷家人在怎样血拼，他们也不想管，也没有权利管。
殷玉衡觉得与殷天枢重逢后，大哥一直都盯着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一样。
但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情，本来殷玉衡还想偷偷问问傲苍可否帮大哥在琅琊谷中找个契约灵兽。但傲苍各种瞪眼。吃他找来的灵草就已经够碍眼的了好不好？而且这里已经靠近谷口了，强悍一点的灵兽又怎么可能选择这里作为栖居地？
殷玉衡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傲苍的托词，但他却没胆量跟傲苍讲条件，只好灰溜溜地认命。
待应该出谷的那一天，琅琊谷谷口亮起了冲天的蓝光时，三人一直等到中午后，才往谷口而去，也是因为他们三人在其他殷家众人眼中毫无价值，最终有惊无险地从琅琊谷出来了。殷少微环视了一周，没有看到殷天府和殷明堂的身影，不禁脸色很难看。
“别着急，去问问看守的长老，说不定早上他们就出来了。”殷玉衡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提醒他。殷明堂的伤势，不可能几天之内就好，除非像他一样幸运能挖到灵草。但那个概率委实有点低，否则琅琊谷的那么多灵草年份就不会那么足了。
待殷少微重新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平和多了。殷玉衡也没多留他，交换了下彼此住的星宿苑地址，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殷天枢已经感觉到周围投向他的目光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出谷的时候，他的额发已经向后梳着，完全袒露了额头的兽纹。
这回他再也没有任何掩饰，繁复而且华贵地兽纹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更给他增添了一抹慑人的气势。
他并未有任何慌乱，迎着所有人或震惊或嫉妒或不敢置信的目光，好整以暇地带着殷玉衡离开了琅琊谷口。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从琅琊谷中重新走出来呢，殷家必然会有巨大的动荡，暂时还烧不到他们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