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倾慕跟倾蓝的容貌是一样的,但毕竟他们不是同卵双胞胎,随着岁月的流逝,他跟倾蓝之间的差别渐渐显出来了。
倾蓝的眼珠是深棕色的,似慕天星,双眸清澈见底。而倾慕的眼珠则是漆黑一片,瞳孔中始终弥漫着一层海藻般妖娆的雾气,如漩涡般透着淡淡的忧伤,让人一眼看见就很难挪开视线。
洛杰布说过:“倾慕的眼睛像我爷爷凌予的眼睛。”
凌冽夫妇是见过凌予的,倾慕的这一双眼真的很像凌予。
慕天星拧了下眉,别开眼看着手中的表格,企图避开儿子眼中的忧伤:“我的建议你考虑一下。如果你非要坚持在华国念大学,我只能告诉你三个字——不可能。”
“小乖。”凌冽觉得妻子有些严厉了,刚要开口,便被慕天星回绝了:“我在教育孩子的时候,请你不要当着孩子的面提出跟我相反的意见。”
慕天星又一次看着倾慕,道:“你的外语成绩非常好,综合能力也很强,首都外国语大学已经表示可以免试录取你了,别人在挑灯夜读应对高考,你却可以逍遥自在不去参加,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倾慕的睫毛很长,宛若蝶翼,那一双布满海藻般妖娆雾气的眼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他的五官很特别,不苟言笑的时候,透着令人窒息的阴柔美感。可是一旦他笑了,阴柔的感觉又会随着清风散在空气里,好像千树万树的桃花都开了一样,阳光璀璨。
凌冽夫妇很爱看他笑,可是贝拉失踪以后,他极少会笑。
慕天星在等待他的答案,他却面无表情地盯着慕天星,不答反问:“宁国的大学里有贝拉吗?”
凌冽:……
慕天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报考宁国的大学,我每年寒暑假带你去华国。”
“事实证明你们的搜寻能力是零。”倾慕毫不客气地打击自己的父母,“你们的大脑跟我的大脑不一样。这么多年,每一次有贝拉的消息,哪次不是我提醒你们应该注意什么?结果你们哪次不是与贝拉擦肩而过?每次都是差那么一两天,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我也每次都被你们气得半死。”
凌冽:……
倾慕又道:“好不容易我长大了,可以亲自出马了,母后还非要百般阻挠,难道母后这么不希望贝拉跟皇妹早日回宫吗?”
慕天星:“洛倾慕,我说了,你去念首都外国语大学,我带你去华国,我带你去。”
倾慕往前一步,十七岁的他已经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直接将慕天星娇小的身躯彻底覆盖。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母后带我去华国?”
慕天星咬牙:“对。只要你上宁国的大学。”
“您就不能不添乱吗?”倾慕的表情极为认真。
“什么?”慕天星有些错愕。
“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每次出门都要好几辆车的护国军贴身保护,您去干吗?人贩子是您家亲戚吗?您这样浩浩荡荡赶过去给人家通风报信吗?您还没到贝拉面前,那些看见您浩大声势的人贩子就已经得到风声,又把贝拉藏起来了。”
倾慕面无表情地说完,忽然缩了一下脖子。
凌冽站在他身后,像提小鸡一样提住了他的脖子:“你母后已经学会了跆拳道跟剑术,现在就算在街头遇到犯罪分子,也有自保的能力了。”虽然这些是她在贝拉跟倾羽失踪后学的。
将儿子提到一边后,凌冽揽过妻子的肩,面色凝重地看着倾慕:“既然你这么自信,那么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去华国寻找贝拉。如果你能把她找回来,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如果你找不到她,就要乖乖听你母后的安排,去念首都外国语大学。”
倾慕当即转身:“成交。”
当书房里只剩下凌冽夫妇时,慕天星忽然酸了鼻子:“大叔……倾慕他今天说的话,比他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凌冽也心疼儿子,将妻子彻底拥在怀中,抱着她如同哄孩子般哄着:“小男孩长大了,又是青春叛逆期,偶尔说些什么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忽然想起当初自己跟洛杰布叫板,行为比倾慕无礼多了。
他有些懊恼地轻叹了一声,将脸埋在妻子的肩上:“人生总要到了某一步,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少不足。”
当天晚上,倾慕就坐在了宁国飞往华国的航班上。
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小背包。他的随从不多,只有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豆豆哥。
在豆豆陪倾慕出门之前,卓然在豆豆的身上安装了追踪器。虽说手机里也有定位系统,但是为了万无一失,安装追踪器是必要的。
卓然对豆豆说:“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可能会带来便利,但是也可能会引来杀戮。”
豆豆将父亲的话铭记在心。
当飞机翱翔在三万米的高空中,豆豆看见倾慕在使用笔记本电脑,正马不停蹄地制作什么表格。
豆豆问:“不是说四面环山还有炕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去云之南?”
倾慕没有抬头,美到摄人心魄的瞳孔折射出淡淡的幽光:“观察,条件,排除,感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是我感觉她跟倾羽就在云之南。”
与此同时,凌冽夫妇、沈帝辰夫妇四人坐在超级奢华的帝王专机上。
他们抵达的下一站,就是华国云之南。
端起一杯幽香的紫薇花茶,慕天星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倾慕知道我们在他们出发一小时后跟着出发了,他会怎么想?”
沈夫人没有说话,沈帝辰却道:“如果他的智慧真的能带领我们找到贝拉跟倾羽,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凌冽瞧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光景,忍不住感叹:“倾慕如今都成了小伙子,贝拉一定美得更不像话了,还有倾羽,倾羽现在的样子我根本无法想象。”说着,他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提及。
沈帝辰蹙了下眉,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陛下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贝拉丢失的时候,小脸的雏形已经有了,可是当时倾羽公主还是一个婴儿。这么多年,我希望她越来越好。”
云之南,端梨市。
这是一个地处华国边境的城市,位于云之南西南部。其西北、东南、西南三面与翡翠国山水相连,村寨相望,是一座风情浓郁的边境小城。
贝拉的手脚都被捆住了,嘴巴里塞着布条,她长的美艳绝伦,正因为这份过分的美丽,让一路辗转在人贩子手中的她还能留住清白。
这一带的寨子里,很多村民初中就辍学了,早早结婚生子。她这个年纪拥有这份美貌,流落在此,只能被高价卖给当地有钱的老爷做小老婆。
裹着红绸的房门一下子被人踢开,一个中年女子盯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着道:“别再想跑了,明日就是婚礼,只要你乖乖跟赵老爷洞了房,我保证把你妹妹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一听见“妹妹”两个字,贝拉的眼泪不断坠落。
她整个人激动起来,无奈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只好做跪拜的姿势,恳求对方。
女人冷笑了一声,看着贝拉,无视她脸上的泪水,不屑道:“你求我也没用,我做这一行这么多年,难得遇上你这种货色,普通的那种,两三千我也卖过,至于你,赵老爷给的可是三十万。你放心吧,人家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你回去做小老婆,肯定会好好疼惜你的。”
女人看着贝拉,好奇她怎么有福不会享。赵老爷虽说年纪大了,却是五十出头的样子,比起六七十的老爷子强多了。满大街的少女都想爬上赵老爷的床,偏偏赵老爷看上她了,她居然还想逃。这么些日子,她闹得轰轰烈烈、人仰马翻。
女人说着,后面又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瞧着贝拉哭成这样,当即转身盯着女人道:“你把她妹妹弄过来,今晚可不能出事。出了事,咱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要捉住她妹妹,她才能乖乖听话。”
“放屁。她的眼睛都哭成桃子了,手脚绑得都麻了,明天怎么举行婚礼?你明知赵老爷喜欢她,你还这样虐待她,你不想活了吧?”
男人看着女人,就像看无敌大蠢猪一样,上前就要给贝拉松绑,嘴里还念着:“美美,你饿不饿?一会儿我把你妹妹送来。别哭了,我找点东西给你吃,你明天乖乖结婚知道吗?”
赵美美,是当地一个土豪财主赵老爷给贝拉起的新名字。
事实上,这么多年里,贝拉换过很多名字,被卖到过很多人家,辗转各地。
当初这个女人差点把贝拉卖了,但是听说云之南偏僻落后的地方贫富差距很大,有的土豪就喜欢处子,破了处就不值钱了,所以一忍再忍,瞧着她如今出落的样貌跟身段,是一个男人都忍不住,正是卖了赚钱最好的时候。
女人之所以容得下贝拉那个妹妹,是因为她那个妹妹跟她一样,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女人决定先卖了贝拉,回头再卖了她妹妹,狠狠赚一笔。
男人刚刚把贝拉嘴里的布条扯出来,贝拉就对着女人哭求起来:“求你,我妹妹,求你把我妹妹带过来。”说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眼前的男子道,“我求求你,帮帮忙,我要见我妹妹。”
贝拉的眼珠子好像一块蕴藏了无尽苍穹的瑰宝,黑如葡萄,却泛着一股幽蓝色,迷人至极。
她不需要刻意怎样,只要跟对方对视一秒,对方就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他想要贝拉不是一两天了。
他扭头盯着女人,说:“你快点把她妹妹带过来。”
女人轻嗤:“我打一个电话就行了,但是你现在离她远一点。”说着,女人扯着男人的袖子将他扯开,道,“你要是敢对她动歪心思,不等我出手,赵老爷的人就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被女人扯开后,女人瞪了男人一眼,又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通话后,她放下手机,转头看着贝拉,道:“我让人把你妹妹送来了,你乖乖听话,好好吃饭。手脚绑着挺好,不必松了,一会儿就让你妹妹喂你吃。”
贝拉的眼泪簌簌落下。
都说眼泪是世上最好的眼药水,不知道她是否因为从小哭到大,所以这双迷人的眼睛才格外璀璨夺目。
女人拉着男人走到了门口,想了想,回头盯着贝拉,笑呵呵道:“反正你嫁给赵老爷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何不好好表现,跟赵老爷撒撒娇,让他花大价钱把你妹妹一并买了去?”
贝拉低头不语。
关门声响起,屋子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晚九点,倾慕与豆豆一起抵达云之南机场。两人都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球鞋,都不是名牌。
因为倾慕的容貌过于出众,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所以他还戴了鸭舌帽跟口罩。
背包什么的全部交给了豆豆背,两人从机场直接打了辆车,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抵达端梨市,并且找了最好的酒店下榻。
一路上,豆豆透过玻璃窗观赏着外面的异族风情。抵达宾馆后,两人要了很多吃的。吃饱后,豆豆冲了个澡出来,准备睡了,却发现倾慕坐在电脑前,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三殿下,不早了,该睡了。”
他上前一看,电脑上的画面是端梨市的地图,不由得惊讶:“三殿下,我们一下飞机就目标精准地来到这里,您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情报?”
倾慕讳莫如深,表情极淡,当豆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抬起手,指着其中一个位置道:“贝拉在这里。”
豆豆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是怎么知道的?”
从小到大,三殿下总是以高超的智商碾压所有人,豆豆尽管见怪不怪,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原因。
倾慕宠溺地盯着这一块地方,轻轻吐出一句迷人的话:“天意,缘分,爱神的指引。”
豆豆:……
倾慕没有说,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秘密地接触华国走私儿童的群体。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觉得贝拉跟倾羽的命运应该不是贩卖给他人收养,因为根据华国偏僻落后的地域的现状,很多女孩子被卖掉,要么是做童养媳,要么是做小老婆。
所以,他开始改变方向,从接触儿童贩卖转换成接触妇女贩卖。
这些罪犯经常联系,有接头的人,有相互比较妇女,交换消息,甚至高价交换货源、提供贩卖路径从而获取盈利的人。倾慕用了整整六年时间才混进这个群体。
一周前,他在这个潜伏已久的群里看见了一张照片,一张女子被蒙了脸、只露出一双美艳无双的大眼睛的照片。
那个人炫耀说这是给云之南的赵老爷找的小媳妇。
倾慕从来没有看过贝拉长大后的样子,但是只这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他的女孩。
瞧着地图上的这块区域,倾慕感到无比抱歉。
这些年里,他目睹了很多儿童跟妇女被贩卖的事实,却无法去阻止。因为他一旦阻止,比如私下报警什么的,那些犯罪分子便会起疑心,很可能他苦心潜入这个群体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他曾经在群里充当买家,将一个少女买下,在线汇款后约定地点,让他们将少女送去房间,他再给酒店的服务生打电话,让这个女孩自己回家,放她走。
他以为自己救了一个人,结果是这个女孩被二次贩卖了,而他之前混入的号引起他人疑心,被踢出群外,不能再用。
这件事情对倾慕的打击非常非常大。
他第一次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善良等来的不是拯救,而是毁灭。所以,他好不容易再次混进去之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等到贝拉,也许再坚持一下,就会有贝拉的消息。
果不其然,不知道是不是上苍怜悯,他等到了。
而这些年目睹的一件件犯罪事实,他都把截图当作证据留下。等他救出贝拉跟倾羽后,他会将这些证据交给华国的警方,还受害者及其家属一个公道。
这一刻,倾慕的双瞳是湿润的。
身为卓然跟曲诗文的儿子,豆豆从小就跟在三个殿下身边,只是爷爷跟父亲都有教诲,要特别注意照顾三殿下。
虽然豆豆比三殿下年长几岁,但是他最崇拜的人就是三殿下。
豆豆大名叫作云轩。
从晏北御侍起,天凌大帝赐予这一脉天子之姓,其身份证等证件上会加一个洛字,但是在日常称呼的时候,会将洛字剔除,如晏北、诺一、卓然,再到如今的云轩。
云轩站在一边,有些警惕:“三殿下,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不可以给我透露一点?我们只有两个人,越是这种偏僻落后、贫富差距极大的地方,恶势力越猖狂。而且,这里是华翡边境,经常有毒品跟军火的走私交易,很乱。”
“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倾慕忽然回了神,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边的冰箱旁,从里面取出一罐果汁。他打开罐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果汁,然后道:“我们出发后不久,父皇和母后的航班也差不多该出发了。整整一飞机的护国军亲兵,都在这家宾馆下榻了。”
云轩:……
倾慕将果汁罐子往桌上一放,那双弥漫着海藻般妖娆雾气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豆豆,说:“不只是他们,沈叔叔跟沈阿姨也来了。”
云轩:……
倾慕转过身,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点窗帘,瞧着外面的天色:怎么办?他一点都睡不着。
良久后,他才道:“我好紧张。”
云轩静静观望着眼前不苟言笑却倨傲金贵的少年,不知他成年后的身高是否会超过他的父亲凌冽,但看他现在一米八五的高大身材,因为多年的锻炼,所以身材健美修长,并不像一般的少年那样清瘦单薄。
从小到大,大殿下跟二殿下都是学校里最受女孩子欢迎的,情书、礼物收得最多。而三殿下之所以稍显冷清,无非是因为他一早放出了风声,说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云轩看着三殿下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思念贝拉小姐了。
“三殿下,如果你真的睡不着,我陪您在房间里做做运动吧。”云轩想起三殿下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做俯卧撑什么的,所以小心翼翼给出了建议。
却不想倾慕忽然侧过脸,那完美的五官精致唯美,好像一株雪白的梨花傲立在眼前。他忽然对着云轩笑了。
在月牙湾,洛杰布曾经悄悄下令谁能让倾慕笑一笑,就奖励实现那个人一个愿望,而且不论大小。这足以见得想要看见倾慕笑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而今,他的笑容像漾着秋水般,潺潺的,淡泊中透着期盼。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
云轩无奈答应了,他刚准备帮倾慕关掉电脑,却又见倾慕回到了桌前,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地图,然后亲自关掉了电脑。
沿着脑海中的地图路线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了一个美轮美奂、风景如画的寨子。一条美美的河流,有古朴中透着韵味的小桥,两岸的民宅看起来很旧,很有年代感,却让人觉得宛若水墨画一般。
倾慕来到了这里,就不愿意离开了,然后在这里不断徘徊着。
“豆豆哥,帮我看这里谁家的门缠着红绸。”倾慕清雅的嗓音略显稚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或者你帮我看谁家窗户上贴了‘囍’字什么的。”
云轩当即点头,帮着倾慕一起找。
凌冽夫妇、沈帝辰夫妇此刻就坐在酒店总统套房的书桌前。
电脑上有云轩身上发出的信号定位,卫星系统确定坐标后,沈帝辰挑着眉,不解道:“倾慕在这里转悠大半个小时了。”
凌冽面色微沉,当即对着卓然道:“你吩咐下去,联系华方配合,秘密地包围整座寨子,一旦倾慕那边有动向,全力负责他的安全。”
“是。”卓然点头,顺便送上一份资料,“这是端梨市的领导刚刚送来的资料,一户赵姓人家明日迎娶一个姑娘,姑娘好像是一路从陵东被绑来的。我想,三殿下直接来了这里,会不会是……”
所有人怔了怔。
沈帝辰一下子站了起来:“那是贝拉吗?”
慕天星心慌意乱又紧张,捂着胸口道:“这个臭小子,有了消息居然不愿意跟我们分享。”
倾慕领着云轩在河边大街上认真搜寻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门上缠着红绸,门口似乎还有几个男人一边吸烟,一边守夜,红绸门内的那间房子,灯还是亮着的。
倾慕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他极其小声地问:“豆豆哥,你带了几把飞刀?”
云轩一惊,人已经被倾慕拉到了相对隐蔽的树后面,又听他道:“等不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要动手。”
五月天,河风很静。
此刻,倾容和倾蓝都在家里备战高考,可是倾慕拉着云轩站在树后,讨论动不动手的问题。
云轩毕竟是卓然一手带大的,二十出头却格外沉稳。
他思忖了两秒便小声回应道:“三殿下,我们回去通知陛下,然后……”
“通知就打草惊蛇了。哪一次不是我通知他然后打草惊蛇的?”倾慕非常认真地看着云轩,放了狠话,“如果你跟我出来只是为了拖我的后腿,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冷漠的字眼如针般扎在云轩的心上。
云轩当即认真回答:“一共十把,宾馆的背包里有更多,只是没带在身上。”
倾慕回了云轩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他目光幽幽,再次朝着不远处挂着红绸的宅门望过去。
月色下,宅门前的四个男人一边吸烟,一边聊天,看起来都很能打。
这里是华翡边境,各色人群都有,鱼龙混杂,敢在这里贩卖妇女的,也一定勾结了当地的土豪势力,身上没准还有枪。
他们没有穿防弹衣,还只有两个人。
倾慕凝眉细看,静静等了好一会儿,发现里宅又出来了两个男人,换了那四人中的两个,余下的去了隔壁的宅子里休息。
在努力分析了形势后,倾慕开始计算从这里跑回宾馆所需要的时间,假设他背着贝拉,云轩背着倾羽的话,又要多少时间。
想着想着,倾慕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云轩吩咐起来:“我们要一刀毙命,不能留给他们开枪的机会。”
一来,开枪的话,寨子里的人全部知道了,罪犯的同党若赶到,他跟云轩都会没命的。
二来,子弹无眼,也许枪响的同时就是子弹穿透他们身体的时候。
倾慕说完后,伸出手去:“给我两把飞刀,你射死门口那四个,掩护我冲进去。里面是什么情况,我进去就知道了。”
为了贝拉,这些年倾慕将自己练成了小孙悟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射击、拳击、剑术、格斗等等,他全部只学杀招。
因为他不断提醒自己,很可能贝拉会因为一秒钟的差池而与自己擦肩而过,而这一秒的差池也许是他学艺不精造成的,他不能容忍有这种可能发生。
云轩大惊失色,道:“您掩护我进去。”
外面只有四个人,怎么都是四个人,只要不惊动隔壁宅子里的同伙就没事了。
但是疑似关着贝拉的宅子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里面有几个人,他们有没有枪,贝拉跟倾羽究竟在不在,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倾慕冷冷地看了一眼云轩,他一言不发,却惊得云轩面色苍白地弯下腰,主动递上了六把飞刀:“三殿下,我掩护您。”
倾慕挑了下眉,看着眼前的飞刀,又听云轩道:“门口四人,一刀一个,我能解决。”
“好。”
倾慕答得干脆,却还是只拿了两把飞刀,转身就跑了。
云轩:……
瞧着三殿下匆忙离去的身影,情急之下,他只能迅速摁下卓然给他的追踪器上的信号按钮。
与此同时,总统套房书桌的电脑上,云轩所在的坐标区域忽然闪现一个大大的红色的SOS。
夜色下,倾慕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胆怯之色,他侧身贴着古朴的墙壁前行,这样的话,路灯洒落后投射出的影子是扫在墙上的,而不会落在地上让人发现。
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有一种兴奋的因子在发酵,他想要见到贝拉,刻不容缓。
可是,当他用力摁住胸口即将跳出的心脏时,他听见空气里有重物被狠狠砸落的声音,还有一道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啊……不要碰我……”
这一秒,倾慕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房内。
原本帮着贝拉说要把妹妹送来的男人,却忽然闯入了她的房间,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一边的桌子上还有一件当地新娘出嫁当天要穿的民族服装,他刚才哄着贝拉,让她好好吃饭,然后她妹妹就快来了。
贝拉双手被他解开,流着眼泪啃着玉米面做的黄色的馒头,大概是看她要给他们赚钱了,所以今天的伙食很好,还有大虾跟牛肉。
贝拉舍不得吃,她一直问妹妹什么时候来,她想把最好吃的给妹妹,因为她们很少有机会能吃一次鸡蛋,吃肉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男人瞄了一眼床边的嫁衣,等她吃得差不多了,直接伸手要脱她的衣服,还振振有词道:“我帮你换上嫁衣,你明天刚好可以参加婚礼。”
“你放开!求求你不要碰我!”
“好软的身子。”
“救命啊……啊……不要碰我!”
贝拉的鞋子被脱掉了,因为脚踝是被绑着的,所以这个男人扒下她的裤子,吓得她哇哇大哭起来。
这个男人是他们的小头头,这种老房子根本不隔音,所以贝拉的叫声越明显,就越说明她人还在这里。
至于她是死是活,隔壁宅子里的人才不会多关心。
门口守着的四个男人很快悄无声息地倒下了,倾慕一脚将内室的门踹开的时候,看见满屋子亮堂堂的,地上全是被扯掉的衣服的碎片,一双少女的洁白、修长的美腿被一个男人摁在身下,这个男人不敢在贝拉身上弄出痕迹,也不敢下重手,此刻正在奋力撕扯她的衣服。
就在他听见开门声回头的一瞬间,倾慕的飞刀直接朝着他的太阳穴射了过去。
男人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他的脑袋上流了出来。
贝拉被吓坏了,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她看着门口出现的陌生少年,一边哽咽着,一边扯过边上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尽管她身上所剩的衣服已经不多,大半风光已经让人看了去。
倾慕站在原地用力吸了两口气,冲上前直接捧起她的脸,拨开她凌乱的发,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乌黑透亮的眼珠泛着一层幽蓝的光,像一股摄人心魄的妖气。
贝拉是混血少女,她的眼珠从小就是这样美丽,其他人即使戴了美瞳也很难模仿。
贝拉此刻紧紧捂着被子,不敢说话,不敢大叫,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可他刚才救了她是事实,同时,他也杀了人。
眼前的状况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滚滚而落。
只见捧着她脸的少年忽然跟她一样落下了一滴泪,一句话也不跟她说,直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轻得好似一个梦,透着珍惜、宠爱,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是她有些迷茫。
身后忽然冲进来一帮人,倾慕扭头一看,有六七个健壮魁梧的成年男子。
他们手里拿着长长的砍刀,还有铁棒,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倾慕眯了眯眼睛,忽然拉起被子盖在了贝拉的脸上。
她眼前一黑,心慌意乱至极。
耳边却传来他温柔的话语,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不管听见什么,数六十秒,然后我带你走。”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床上的人影已经主动朝着那帮男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天哪!他不过是一个少年,要跟一群大男人搏斗吗?
贝拉吓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被窝里感受到自己的腿是光着的,赶紧闭着眼睛拉好自己的裤子。眼泪不断坠落,她既期盼这个少年真的是她世界里的耶稣,又不希望他能够把自己带走。
她若走了,妹妹怎么办?
她如今跟妹妹已经失散了。
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一阵接着一阵,她都忘记要数六十秒的事情了,她只记得裤子刚刚穿好,床就被人狠狠砸了一下,然后静止,不一会儿,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连着被子包了起来,又被放在另一个背上。
世界开始摇摇晃晃,她感觉到有风在吹。
她努力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漫天的星光,还有美丽的月亮。
她伸出手去扒被子,刚要扒开一点,身侧就有个人小声道:“贝拉小姐,您别怕,一会儿就到安全的地方了。”
贝拉不是怕,她知道自己一直在不断被贩卖,她只是恳求,很小声地恳求:“我……我妹妹还在他们手上。我……我不可以离开我妹妹,不可以的。呜呜……”
“您放心,倾羽小殿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贝拉吸了吸鼻子,满是困惑地开口,“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忽然间,她的世界静止不动了。
背着她一路奔跑的人像被点了穴一样怔住了,然后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动作,继续跑着。
云轩吓了一跳,难以置信:贝拉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可是当初在电话里要死要活地哭喊着的人不是她吗?因为她边哭边喊着“倾慕,我好害怕你会忘记我,你会不会忘记我?”,所以三殿下这么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可是贝拉小姐居然全部忘掉了吗?
云轩鼻子酸酸的,想着三殿下肩上刚才挨的那一棍,捏紧了拳头跟着三殿下一起跑。
夜色很静。
当倾慕背着贝拉冲出来的时候,一队护国军的亲兵赶到了,一起冲进屋子里帮忙的还有当地的警方。
所以搜救倾羽的事情不用担心了,轮船的底子都给撬了,还怕不沉船吗?
然而,贝拉根本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如果被这样带走,就会离妹妹越来越远。
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死都不会跟妹妹分开,死都不会。
她伏在倾慕的背上焦急万分地挣扎起来:“放我下去!你放我下去!我要找我妹妹。我要我妹妹。你这个浑蛋放我下去!”
她一拳砸在倾慕的肩上,这个位置刚好是他刚被铁棍砸过的地方。
他发出低沉的一声闷哼。
贝拉吓得愣住了。
倾慕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云轩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这时候,倾慕终于对着贝拉道:“你放心,我们的人留下了,你妹妹很快会被送来的。”
贝拉听着他始终温柔的声音,感觉这个夜晚就是一个梦境:“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想把我卖去哪里?”
倾慕沉默了,回答贝拉的只有耳边的丝丝风声。
“我不能跟我妹妹分开的,求求你,能不能把我们卖去同一个地方?”
倾慕依然保持沉默,回答贝拉的,依旧只有耳边的丝丝风声。
云轩之前心中还有抱怨,现在却怎么都抱怨不起来了。眼下的情况,还有什么比把人救出来更重要的?
倾慕气喘吁吁的,抬眼望去,发现他们终于抵达村寨的尽头,而这时的公路边上停放着三辆黑色的轿车。
中间那辆车的车门被打开了,卓然一脸紧张地站在车门边上,看着越跑越近的倾慕,当即忍不住问出声来:“这是贝拉小姐还是倾羽殿下?”
被子裹成一团,分量很重,倾慕的额头上全是汗。
卓然问出声之后,责备的目光扫向了自己的儿子。
云轩歉疚地垂下眼帘:“是贝拉小姐。”
卓然的脸上这才出现一抹了然,倾慕殿下又怎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孩随便被他人抱在怀中呢?
贝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倾慕,但是她感觉他不一样。
车子开走后,她有些不安地确认:“你真的会把我妹妹送来吗?”
“真的。”倾慕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像婴儿一样被他用被子裹住的贝拉,认真道,“你的爸爸妈妈来了,我是专门带你跟你妹妹回家的。”
谁知贝拉却忽然哽咽了,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好多人在买走我的时候,都会跟我说带我去找爸爸妈妈,所以我请求你不要骗我,没有妹妹,我会活不下去的。”
倾慕深吸一口气,俯首贴在她的耳边:“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
贝拉被倾慕抱在怀中,一双手始终戒备地护在胸前。
车子终于在酒店门口停下了,第一时间冲过来打开车门的却是沈帝辰。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车内的少女,那乌黑的蒙着一层深蓝幽光的眼珠,是贝拉独有的眼珠。
“宝贝!”他心痛地看着她像一个婴儿般裹在被子里。
沈帝辰的睫毛全湿了,他忍着不哭,却忍不住眼眶逐渐泛红。
“宝贝,我是爹地,你还记不记得我?”
他印象中的女儿古灵精怪,喜欢叫他“姓沈的”“你个奸商”“爹地”,那甜甜糯糯的声音透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气息,仿佛是天地间最可爱的小天使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盯着贝拉,满是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
他看到女儿的瞳孔中全是戒备,没有一丝丝的情意,他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凌冽迅速冲了过来,卓然在凌冽耳边说了什么,凌冽点点头,往沈帝辰边上一站,看着倾慕正安静地拥着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倾羽啊,如今会长成什么样子啊?
凌冽抬手在沈帝辰的肩上拍了拍:“回来就好。先上去。”
沈帝辰伸手要接过女儿,可是贝拉往倾慕的怀中一缩,焦急地望着倾慕:“我妹妹呢?你答应过会把我妹妹带来的。”
倾慕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戒备中透着依赖,不知道该不该笑。他湿了眼眶,哑声道:“喀喀,她会……会找回来的。”
很快,沈帝辰也不管女儿接不接受,直接将女儿从倾慕身上抱了下来。
她裹了一层被子,沈帝辰完全可以想象女儿之前经历了怎样不开心的事情。
只是等倾慕下车后,贝拉即使被父亲抱着,也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倾慕。那样的眼神令倾慕无法放慢脚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甚至不敢怠慢丝毫。
凌冽站在原地,瞧着儿子他们全部进了宾馆,面色一沉。
钻进了刚才的车里,他迅速坐好,扬起下巴道:“回去。找倾羽。”
总统套房。
当沈帝辰抱着女儿走在高档的像水晶宫一般金碧辉煌的长廊上时,贝拉更是慌张不安起来,拧起了眉头,那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疼。
一个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护国军亲兵整齐成列,见到倾慕的一瞬间,齐齐恭敬地颔首:“三殿下。”
倾慕表情极淡,一双眼盯着贝拉,生怕她受到任何惊扰。
来到套房门口,亲兵将门打开。大厅里,沈夫人跟慕天星一下子站了起来,全部朝着贝拉的方向扑了过来。
许是看见了温柔美丽的女性,贝拉的神色舒缓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困惑。
“宝贝,我是妈咪。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宝贝?”
一看见贝拉的样子,慕天星的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来,她退后了一步,看着沈家一家三口团聚的画面,泪如雨下。
倾慕上前将母亲拥住,小声道:“他们应该是把倾羽藏起来了,用倾羽来威胁贝拉嫁给一个中年男人,我赶到的时候……”
倾慕顿了顿,又道:“还好我去得及时,但是没有衣服了,只能把她裹着抱回来。”他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简单地将过程解释给沈帝辰夫妇听。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想过女儿会经历的事情,心早已经碎成了泡沫。
沈帝辰沉着脸将女儿放在长长的沙发上,让妻子照顾她。
他站起身,刚要开口,倾慕已经回了他:“你不用去了,人已经被我杀了。”
慕天星:……
沈帝辰夫妇:……
贝拉一直被沈夫人拥在怀中,沈夫人直接泣不成声,眼泪将贝拉的被子都哭湿了。
贝拉也会哭,也会有担忧的神色,但是谁也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慕天星知道凌冽已经追过去了,于是很快调整好情绪,走过去蹲在沙发前,小心翼翼看着被子里的少女:“贝拉,你还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
慕天星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三四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贝拉流落在外,不仅要照顾倾羽,还要时时刻刻被贩卖,她应该是时时刻刻紧绷着、担惊受怕着、劳心劳力着。她究竟还记得多少,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而倾慕始终活在贝拉被绑架的阴影下,活在全家总动员寻找贝拉跟倾羽的环境下,他生长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加上自己努力去记得,便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慕天星从被窝里找到了贝拉的手,拉出来握着。这么漂亮的一双手,白皙修长,最适合弹钢琴了,可是掌心长了好多茧子。
慕天星难过又内疚地看着她:“对不起,阿姨对不起你,阿姨知道一直是你在照顾倾羽,可能你为了照顾倾羽,还付出了我们不知道的代价,呜呜……”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客厅里的人哭作一团。
沈夫人拿着自己的手机,翻出贝拉小时候的相册给她看,上面还有倾羽出院后小婴的照片。
贝拉没有认出自己,却一下子两眼放光,指着照片上的婴儿,在所有人告诉她这就是倾羽之前,她率先脱口而出道:“这是我妹妹小时候的样子。”
慕天星几乎要崩溃了,努力控制情绪:“倾羽,这是我们倾羽,她离开的时候就这么大,贝拉,我是她的妈妈,呜呜……”
贝拉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看着,然后掉下泪来:“那你也是我妈妈吗?”
沈夫人好绝望:“宝贝,我才是你妈妈。”
她一直在告诉贝拉,说自己是贝拉的妈妈,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沈帝辰看着妻子难过的样子,还有女儿迷茫的样子,揉了揉眉心,对着妻子道:“你不要急,慢慢来。你先帮她洗澡,换上睡衣,问问她饿不饿。”
就在这时,倾慕移开了视线,有些哽咽道:“你……你们先聊,我先回房休息一下。”
在场的人极少听见倾慕口中会溢出沙哑的声音。
沈帝辰当即关切地走了过去:“贝拉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回到宁国之后,她的心情放松了,多看看以前的环境、熟悉的小物件,她即使不会想起全部,也会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的。”
这些年,倾慕如何过来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贝拉这般,倾慕一定是最难过的。
慕天星担忧的目光投了过来,刚才她哭得伤心,儿子只顾安慰她,一直紧紧抱着她。可是儿子心里的苦,又有谁安慰?
倾慕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然后从总统套房里出去了。
慕天星轻叹了一声,想着凌冽还没回来,一定是因为有线索了,于是赶紧叫沈帝辰把贝拉先抱回房间。
沈夫人找了一套最保守的长袖、长裤的睡衣,是用藕粉色的真丝料子做的,穿在身上清凉舒爽。
想着明天一早女儿没有合适的上衣可以换,沈夫人就觉得好难过。这些年,女儿的成长期她错过了,不知道贝拉多大的时候胸部开始发育,现在穿什么码,也不知道贝拉初潮是什么时候,小日子是否规律,身体是否无恙。
她拿着睡衣站在柜子前,然后转身进了洗手间,泣不成声。
慕天星在浴缸里给贝拉放了温度适宜的水,洒了一点随身带着的紫薇花精油,帮贝拉放松神经。
贝拉只记得慕天星是妹妹的妈妈,所以对慕天星反倒比对沈夫人还要依赖。
沈夫人心里难受,却忍着对慕天星道:“麻烦您了,帮贝拉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慕天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等沈夫人从卧房退出去,她这才哄着贝拉打开了被子。
看着那被撕裂得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衣服,慕天星的眼泪簌簌落下。这么多年,贝拉跟倾羽一起消失的时候,这两个女孩就好像是凌冽夫妇跟沈帝辰夫妇共有的女儿,让他们根本无法割舍。
“乖,不要怕,妈妈帮你洗澡,看看哪里受伤了好不好?”
贝拉不是问自己是不是她的妈妈吗,反正她迟早要跟倾慕结婚,所以即使叫自己妈妈,也没什么不对。
而贝拉听见慕天星这么说以后,“呜哇”一声哭了出来,直接扑在慕天星的怀里,哭得天崩地裂。
过了一会儿,慕天星才扶着贝拉一起进了浴室,给她洗澡。
沈帝辰原本也在套房的客厅里等着,可是不论怎样,倾羽都是因为贝拉才丢失的,现在贝拉回来了,倾羽还没回来,他有些过意不去。他思忖着去刚才的地方看看,于是走到了长廊上,敲响了倾慕房间的门。
倾慕跟云轩住的是一间豪华商务间,双大床房,办公桌很独立,也很大。
沈帝辰进来的时候,是云轩开的门。
沈帝辰没想打扰倾慕休息,本意是想让云轩带自己过去看看,因为云轩去过那里。
但是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发现倾慕坐在电脑前认真整理着什么。他清隽的眉毛轻轻一挑,忍不住迈步向前。
一阵脚步声响起,倾慕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便垂下眼睛继续整理。
“三殿下不是说累了吗?”沈帝辰温润地上前,眸光一扫屏幕上的画面,整个人震惊在原地,“这是……”
屏幕上是一张张照片,一张张儿童、妇女被交易的具体细节的截图。
听见沈帝辰说的话,倾慕道:“这些是我这些年秘密潜入儿童妇女贩卖组织,在里面发现的。”
沈帝辰:……
满满的震撼在心中炸开了,他无法想象倾慕这些年为了找回两个女孩子究竟花了多少心血。
“所以你这次来了端梨市,也是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沈帝辰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倾慕的脸上,而倾慕面无表情地回了一个字:“对。”
敲击了好一会儿键盘,倾慕将这些资料全部拷贝在一个空白的U盘里,然后将U盘安全退出,收好。
起身之后,倾慕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递给了沈帝辰一罐,自己打开了另一罐。他刚要喝啤酒,一只大手直接从他手里将啤酒拿走了。
倾慕抬头看着沈帝辰,只听见对方道:“未成年人喝什么酒。”
那罐一口没喝的啤酒,被沈帝辰“咕噜咕噜”咽下两口。
倾慕垂下眼睛,轻描淡写地说:“好像是十五岁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只要工作到半夜,我就想要喝一罐啤酒提提神。”说着,他拉开椅子,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架在椅背上,“沈叔叔是因为不放心倾羽,所以想去我父皇那里看看?”
沈帝辰点点头,还未开口,又听倾慕道:“天快亮了,我父皇八点钟会带着倾羽回来的。”
“呵呵,你怎么知道?你会算命?”
“差不多吧。”倾慕闭了闭眼睛,轻叹了一声,整个人明显疲惫,却还是睡不着。
他抬起头,缓声道:“贝拉离倾羽被关的地方不太远,整个寨子都被包围了,一只猫也逃不掉。我跟豆豆哥过去的时候仔细算过,那里差不多有三百户人家,每个人家三四间房的话,就上千间了。我当时听见贝拉呼救,她情绪崩溃了,不能不救。沈叔叔回去之后,最好给她找一个心理医生。”
云轩拿着药膏走过来,有些难过地道:“三殿下想着把贝拉小姐赶紧送回来,再找小公主。所以三殿下在救出贝拉小姐、危险已经解除的情况下,还一直在不停地跑,他不怕别的,就怕去得晚了,就和倾羽小公主擦肩而过了。而且,三殿下因为救贝拉小姐,肩上被铁棍砸了一下,到现在还没上药,一路上那么疼,他还咬牙奔跑着想要争取时间回去救小公主呢。”
沈帝辰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你一直没有抱贝拉下车,而是等着我把贝拉抱走,因为你根本没打算下车?”
倾慕点点头:“不过后来父皇来了,我就知道父皇会解决的。”
沈帝辰一脸痛惜的模样,他放下啤酒罐,站起身拉过倾慕的手臂。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还是惹得倾慕皱起了眉头:“咝……”
“你这孩子,受了伤要说,你不说就这么一直伤着?”沈帝辰帮着倾慕把T恤脱掉了,才看见这孩子的肩上青紫了一大片,“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伤筋动骨了怎么办?”
沈帝辰一看云轩手里的青花瓷瓶,就知道这药膏一定是药医准备的。药医手里的东西,都是极品。
但是倾慕肩上青紫的地方好像真的已经肿了,也许伤口还需要消炎什么的。
沈帝辰年轻的时候扭过一次脚,没这个厉害,还肿了好多天,疼都疼死了。
“你这孩子真是能忍。”他疼惜地接过云轩手里的药膏,亲自帮着擦在倾慕的患处。
倾慕的额头上全是汗,刚才不提还好,现在思绪全部回笼了,觉得肩上疼得厉害了。
“豆豆哥,你找点止痛片给我。”
倾慕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沈帝辰给他擦完药之后,觉得不对劲,当即领着云轩跟几个护国军一起送他去市区的医院里挂了个急诊。在没有透露姓名的情况下,倾慕去看了伤。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问题反倒严重了。被成年男子用铁棍砸的那一下,居然造成轻微骨裂了。在这种情况下,倾慕还一直背着贝拉跑了那么远,韧带跟筋都拉伤了。
倾慕之前逞英雄,之后咬牙死撑,再要止痛片,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会喊疼了。
沈帝辰觉得这小子越来越能耐了。
倾慕输了消炎药水,肩膀上加固了夹板,口服止痛药,忙活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在清晨七点赶回了宾馆。
一切正如倾慕所预料的那样,八点之前,凌冽没有回来。而总统套房里,贝拉还在呼呼大睡,她一直紧紧抓着慕天星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沈夫人也在慕天星的房里,原本她有些难过,但是慕天星鼓励她说:“贝拉越是如此,你越要跟贝拉多亲近亲近,让贝拉熟悉你,很快贝拉就会接受你了。等到贝拉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接受你是她妈咪的。”
所以,昨晚贝拉洗完澡后,是在慕天星怀里睡的,但是沈夫人也是在这张床上睡的。
贝拉睡在两个妈妈中间,好像一个幸福的小公主。睡着之后,她的嘴角带着甜甜的笑。
她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后半夜,慕天星跟沈夫人一直在小声聊天,可是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睡眠。
倾慕他们回了宾馆,第一时间来总统套房看了一眼。
客厅里空无一人,听护国军说她们在卧室里休息。
那一扇门板近在眼前,他们想要知道里面的人是否安好,想要上前看一看,可是沈帝辰不大方便,倾慕也不大方便。
于是,他们选择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一会儿。
沈帝辰扬起脑袋跟倾慕说着话,许是太累了,说着说着,两人全部睡着了。
云轩拿了小毯子过来,给他俩分别盖上,自己也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趴着睡了一会儿。
此刻的寨子里,有鸡鸣声,有鸟叫声。
在淡淡的朝霞光影下,昨夜倾慕还觉得这里如水墨画般有着古朴的意境,而现在凌冽看着这片天地,只想将它彻底炸平。
好几个小时了,整个寨子一千多间屋子,上至阁楼,下至地下室,还有鸡窝、猪圈,凌冽不放过任何角落,也不假手于人,非要亲自验证过才安心。
所有的百姓被通知在自家院子里站好,不许动。
当地的武警跟护国军贴身保护凌冽。
就连今日原本要迎娶贝拉的姓赵的人家,也被当地警方控制了。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凌冽提前通知了华方,华方联系了当地的警方予以配合,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凌冽期盼了这么多年的心一点点被扯碎了,在火上煎熬着。
所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全部被凌冽捧着脸非常认真地看了又看。
因为他只见过倾羽婴孩时候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她长大之后的样子。这要怎么找?即使如此,他也要找。
“陛下,还有最后十三户人家。”卓然得到了消息,过来小声禀告着。
这会儿,卓然的心里也极度难受,他多希望下一秒就能够看见小公主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
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卓然真的很害怕,怕最后十三户人家查过了,却还是没有小公主的影子,这样的话,要陛下跟皇后如何承受?
凌冽面色越来越阴沉,每踏出去一步,都觉得自己踏在刀尖上。
他想起之前捉的活口说过,贝拉的妹妹就在寨子里,他努力去相信,努力坚持着:“我们找到最后再说。”
卓然点点头,他自然是知晓的,便默不作声地跟着凌冽,管它是鸡窝、猪圈,还是阁楼、地下室,一间间去认真搜寻。
等到还剩下最后四户人家的时候,凌冽什么也没找到,转身就要离去。
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猛烈地击中他的心脏,好像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告诉他,孩子就在这里。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满是倾羽幼时的样子。
再睁眼,院子里所有的角落都被他找过了。
放眼望过去,他看见人群中有一个小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民族服装,剪着地道的男孩头发,小脸上像是抹了黑色的灰尘一样,瘦巴巴的,丑不拉几。
凌冽走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开始轻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