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满了六个月，正式进入第七个月的时候，慕天星已经不下床了，因为她肚子痛。
医生给她做B超时说：“太子妃的子宫内壁不至于马上破裂，您可以再坚持两天，但是肚子一定会痛，因为子宫内壁太薄了。”
医生看慕天星侧躺着，额头上全是汗，凌冽看得心疼一直皱着眉头，便道：“太子妃，不然……今天剖吗？”
凌冽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小乖一定宁可疼死，也要努力坚持下去。
“孕妇临产都这么疼吗？”凌冽心痛道。
医生答：“不会，因为正常产妇的子宫内膜不可能这么薄的。像太子妃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多坚持一个礼拜，子宫内壁就会撑破，很危险的，所以她才会这么疼！”
慕天星咬着牙，流着眼泪道：“我……还能坚持一个礼拜？”
医生赶紧摇头：“不是，我是说最多。但是我们不能冒那样的风险啊，肯定要在它破裂之前剖腹取子，不然您还是会失去子宫！”
“我……我今天有没有事？”
“从目前B超的数据看，您还能坚持。”
“那我先不剖，我忍着。”
“小乖。”凌冽握紧了慕天星的手，恨不得替她去痛。
在这样艰难的时光中，慕天星分分秒秒挨着，时时刻刻痛着。等到四天过去了，凌冽帮慕天星洗澡的时候，发现她的内裤见红了。
医生跑过来，大惊失色：“马上准备手术。”
凌冽的一颗心几乎提起来了。他红着眼眶要哭了，拿着手机给洛杰布打电话，只匆匆说了一句：“小乖要生了！”
慕天星的病房是可以随时做手术生产的高级病房。
凌冽迅速换上了消毒过的衣服，帮着慕天星换上手术服。他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乖，不怕的。”
慕天星点点头，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滚落。
护士给她装上导尿管，她难受得一直想往外尿尿。
麻醉师到位，让她侧过身去，然后在她的后背打了一针。
很快，慕天星的身体觉得好舒服，什么奇怪的感觉都没有了。
帘子拉起来，手术台架起来，头顶上的大灯亮起，医生就位。凌冽始终握着慕天星的手，他站在她的床头，不断鼓励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主刀的医生是整个宁国妇产科手术做得最好的医生，他拿着笔在慕天星的肚皮上试了一下，然后看着身后的护士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了。”
慕天星的手臂上很快绑上了一个血压仪，手指上也夹了监测心率的电子仪器。她望着凌冽，她只能望着他，一直一直望着他。
她听见医生问：“你有感觉吗？”
她盯着凌冽深沉的眼睛道：“麻麻的，好像有东西滑过。”
“好的，你放轻松。”医生说完，凌冽朝着医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吓得差点站不住了！他看着这把锋利的刀划开了慕天星的肚皮，一层一层又一层。
无数止血钳和吸血的纱布前仆后继地填补上去，开膛破肚的画面令人心惊肉跳。
他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
不是他软弱无能，而是他既感动又感激，对慕天星很愧疚：“小乖，小乖，你受苦了，小乖。”
他将脑袋伏在慕天星的肩头上，握紧她的手，她原本还在紧张，后来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大叔，不怕……”
医生们“扑哧”一笑，一下子让紧张的氛围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凌冽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然后回身站好，对她笑道：“我不怕，就是太感动了！等会儿我要亲自给女儿剪脐带。”
当凌冽夫妇满怀希望，等着女儿降临的时候，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医生终于将小公主取出，可是孩子不会哭，因为太小了。
仿佛确认小公主的生命体征暂时没有问题，医生赶紧让凌冽过来：“太子殿下，快剪脐带，要赶紧送孩子去保温箱！”
凌冽心惊胆战地走上前，他觉得不对劲儿：“孩子为什么不哭？”
“她太小了，快点先剪脐带！不能浪费时间了，要赶紧给孩子吸氧，她好像不是很会呼吸。”
医生的一句话让凌冽的心提起来了。他按照医生的指导快速剪了脐带，医生把小公主的脐带血留下来了。这是慕天星之前吩咐的，她说万一三位小殿下未来出现什么问题，小公主的脐带血没准可以给小殿下们续命，也能救小公主自己的命。
“她好小。”凌冽又哭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软弱，尤其在一个如此脆弱的新生命面前。
护士将婴儿抱走，迅速进行处理。
凌冽回身拉着慕天星的手，眼泪不断地掉下来，他赞美她：“小乖，宝贝好漂亮，跟你一样漂亮，真的好漂亮！”
六个多月的早产儿真的是皱巴巴的，才巴掌大，哪里能看出漂不漂亮？
但是这样的话从凌冽口中说出来，从护士到医生，甚至连慕天星在内都没有人去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医生们给慕天星做收尾工作，而凌冽不断地给她讲女儿哪里最好看，有什么优点，手指长长的，适合学钢琴什么的。
慕天星的眼泪哗哗坠落，听着男子的哽咽声，她可以想象出女儿此刻有多小，有多么令人心疼，才会让凌冽这样高大的男子心痛成这副模样。
手术终于结束了，手术台全部收起来，慕天星身下的床单也换掉了。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手背上很快被扎针输液。她躺在病床上，神志无比清醒，因为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所以她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她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个镇痛泵，上面有开关，自己可以时刻调节镇痛药剂的大小，帮助止痛。
医生瞧着慕天星苍白无力的小脸，满是心疼。
“太子殿下，太子妃是做的瘢痕子宫手术，所以这次生产会很疼，不是镇痛泵可以完全压制的。所有二次剖腹产的产妇，都会比第一次疼很多。一会儿我们会给她摁摁肚子，等到挂宫缩剂的药水的时候，她若是疼得厉害，就喊出声来吧。”
医生看了子宫里的旧疤痕，才悄悄对凌冽道：“太子妃子宫之前的刀口开得不好。”
医生说得委婉，但是凌冽已经可以想象，几年前的那次生产他的小乖受了多少苦。
病房门一开，倪夕月当即冲了进来，还有药医。
药医给慕天星把脉，然后道：“我回去给太子妃熬药汤，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话音刚落，倪夕月就哭着上前，擦去慕天星脸上的泪：“好孩子，我跟你父皇一直在外面守着！你父皇啊，他已经跟着护士追去儿科了！小公主在儿科的保温箱里，你不要担心，你父皇还派了护国军在那里守着呢。”
慕天星张了张嘴，觉得有些乏力：“我让你们担心了，只是我现在有点困……”
“快睡，你好好休息。”倪夕月赶紧劝慕天星睡觉，因为一会儿麻药的药效散了，估计她该疼了。
凌冽也劝慕天星睡觉：“你放心，我们的女儿一定不会有事的！这次全国最好的新生儿科大夫全部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我们女儿来的。你生孩子的任务完成了，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刚才在手术过程中，医生已经帮慕天星将输卵管结扎了。
因为她的子宫不能再怀孕了，结扎了也就不用避孕那么麻烦。
慕天星眯了眯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嘴角噙着笑：“嘿嘿，你们是不是怕我一会儿会疼？我不怕的，我经历过比这个更疼的痛苦，我不怕的。”
说着，她脑袋一歪，均匀的呼吸声飘荡在这一片空间里，恬静得令人心酸、心疼。
卓然跟曲诗文过来了，凌冽当即道：“你们看着太子妃，我去儿科看看小公主！”
他匆匆跑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把身上穿的手术室衣服换下来，然后拿着手机确定一下有没有电量，这才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往儿科赶去。
过去的一个多月，凌冽把这家医院跑熟了，婴儿保温箱在哪里，他重点打听过。他在前面跑，三个孩子在后面追，倪夕月也在追。
当他们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见洛杰布的时候，全部激动地凑上前去。
凌冽看着面前一个个独立的晶莹剔透的小箱子，找了一圈，没有他的女儿。
因为他的女儿那么小，那些孩子比他的女儿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凌冽的鼻子一酸，红着眼眶道：“我还想多拍点照片带过去给小乖看的，现在我都不敢拍了。这么多宝宝这么可爱，跟我女儿一对比，我要怎么给小乖看？”
洛杰布深吸一口气，指着最远处的一个粉红色小箱子道：“护士刚刚把宝宝放进去了，医生拿了药过来，还拿了很多小管子插在孩子身上，五颜六色的，大概有十几根，有的是辅助心肺呼吸的，有的是输液的，有的是测量心率的，有的是测量血压的……她那么小，我们之前买的衣服，她连最小号的都穿不了。不过我看啊，她现在不用穿衣服了，因为箱子里是温暖的，她身上的线缠得满满的，已经像一层衣服了……”
洛杰布说着，眼泪也要掉落了，却还努力忍着。
三个男孩子趴在玻璃墙上，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们还在笑着打赌，看谁猜得对，猜哪个箱子里才是妹妹。
倪夕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多么艰难，更加体谅自己的父母：“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这时，玻璃门上的一个扬声器打开了，医生在里面道：“陛下，女婴暂时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我们这几天会集体加班时刻关注着的。”
洛杰布听见医生的声音，心中一紧，小孙女毕竟是他的后代啊！他道：“你们必须全力救治，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现在，他不能昏庸地说些像“治不好就要你们脑袋”的话，因为很多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医生心知其中的艰难，郑重承诺：“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余下的时光，凌冽静静地站在玻璃墙面前，跟洛杰布他们并肩等待着。过了许久，他们也不见医生推女儿的箱子过来。
凌冽的余光扫过早产保温箱里的宝宝，但是那些宝宝都比他的女儿大上好几圈。
耳畔是三个男孩嬉闹的声音，宛若天籁般飘荡在空气里，却深深刺痛着凌冽的心。
“我猜这个蓝色箱子里的是妹妹，你们看她穿着粉红色的小衣服呢。”
“不对，蓝色箱子里的一定是男宝宝，妹妹是要待在粉红色的箱子里的。”
“我觉得倾慕说得对，不能看箱子颜色，要看衣服颜色！我觉得这个最像，你们看她好漂亮，嘴巴像爸爸。”
“对啊，她白白的、肥肥的、大大的，这个长得最胖了，她一定是妹妹！”
三个男孩还不清楚，这里面没有一个宝宝是他们的妹妹。因为他们的妹妹太小了，还在早产保温箱里，在医生们的重点监护下，尚未度过危险期。
大家都站着，没有人舍得回去。他们生怕一走开，老天爷就不给力了，好不容易生下的小公主就这样没了。
夜色越来越深了，小公主是晚上八点半出生的，而现在男孩子们一个个都打起了呵欠。
这条长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值班的护士偶尔查房走动，就是护国军来回巡逻，保护保温房里医生跟小公主的安全。
凌冽瞧着宝贝们困倦的样子，心知小孩子是不能熬夜的。他侧过身看着倪夕月，道：“天星住的隔壁还有一间房空着，母后先带孩子们过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凌冽的话音刚落，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太子殿下，太子妃不好了。”
对方的话语回荡在空气里，洛杰布惊了一下。
一大家子三代人转过身，齐齐朝着慕天星的病房赶过去！
病房所在的长廊上，已经可以听见慕天星惨叫的声音了，吓得孩子们“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凌冽加快速度冲上前，在房间门口一看，两个护士死死地摁住慕天星的双手，不让她乱动，一个医生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摁着慕天星的肚子。
“啊……”
“你给我滚开！”凌冽吓得上前将医生推开。
“你想谋杀太子妃吗？”
凌冽心痛不已，将慕天星搂在怀中。
刚刚才开完刀，他亲眼看见他的小乖的肚子被医生用手术刀划开了一层又一层，缝合了一层又一层。这才一会儿工夫啊，医生怎么可以直接用力地去挤压她肚子上的刀口？
这时候，麻药的药效过去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小乖。”
凌冽的声音在颤抖，他看着慕天星疼得瑟瑟发抖的样子，都不知道抱她哪里才好，好像连碰都不敢碰了，生怕她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泡，一碰就会破碎。
慕天星不停地哭，她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她只能不停地哭，根本控制不住，也说不出话来。
洛杰布面色阴冷，看着卓然夫妇，道：“你们怎么守着太子妃的？”
卓然跟曲诗文垂下头不敢开口，陛下这会儿盛怒，说什么都是他们的错，说得多，错得多。
医生无奈地看着洛杰布还有凌冽，最后他只有看向倪夕月。
“皇后，给剖宫产的产妇按肚子，是帮助产妇把子宫内的恶露排出，这是必要的程序，所有的产妇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会儿这瓶药输完了，还有宫缩剂，那个更疼啊！按肚子就是疼这会儿而已，但是宫缩剂要挂四十分钟，一大包呢。女人的子宫刚刚动了刀子，缝了线，在药物作用下猛烈收缩，不可能不疼啊！但是子宫不收缩的话，容易大出血，这些都是剖宫产后必须要做的啊！”
医生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如果子宫收缩不好的话，除了输液，还要再打宫缩针。
凌冽听得心都要碎了。他扭头看着医生道：“几个月前，你们怎么不说？”
他根本无法想象，第一胎的三个儿子是他的小乖拿命换来的！而这一胎的女儿，也是他的小乖拿命换来的！这要他如何承受？他已经没有办法偿还她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了。
医生无奈，快吓哭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当初我说了又能怎样，难道太子妃还能冒着可能刮宫破裂的危险不要小公主吗？”
能吗？不能啊！
倪夕月当即上前拍了拍医生的肩，温声安抚：“好了好了，太子是太心疼太子妃了，多有冒犯，你不要放在心上。”
医生连连摇头，有些委屈：“不敢。”
洛杰布捏紧了拳头，心知儿媳妇受苦了，看着医生道：“太子妃肚子按完了吗？”
慕天星的脸色已经灰白一片，比起之前的苍白，更加令凌冽心中难安。
三个男孩子站在床边，全部被卓然夫妇护在怀中了。孩子们不敢说话，因为他们感觉到爸爸在向爷爷发脾气。
医生道：“过几个小时还要按的，要按三四天。”
洛杰布：……
倪夕月深吸一口气，召唤着三个小孙子，道：“走，你们跟皇奶奶去隔壁房间。大家准备睡觉了，不要打扰妈妈休息。”
男孩子们看了看慕天星，全部依依不舍。可是听说在隔壁睡觉，距离妈妈不远，他们便答应了，跟着倪夕月去了隔壁。
凌冽握着慕天星的手，难过极了。
女儿还在早产保温箱中，尚未度过危险期，这边妻子又是这样痛苦。他在想，为什么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呢？为什么不能让他代替妻子痛，代替女儿痛呢？
他没有看见女儿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但是他听洛杰布那样一说，也会明白女儿肯定很难受。她难受，她不会说话，还哭不出声，多可怜啊！
“小乖。”凌冽闭着眼睛，深情地鼓励慕天星，“你一定要挺住，我们挺住了才能给女儿加油打气啊。”
慕天星缓缓流着眼泪，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神迷离地望着凌冽：“你拍……拍女儿的照片了吗？”
凌冽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没呢。我想拍来着，但是女儿在早产保温箱里，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清楚，玻璃也反光，我试了几次，都拍不出好的效果来。我回头重新给你拍。”
“好。”
慕天星闭着眼睛，感受着伤口火辣辣的尖锐和疼痛，层层叠叠的疼痛，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护士又胆战心惊地上前指了指架子上挂着的药水袋。
“太……太子殿下……”护士吓得快要哭了，“我们要给太子妃换药水了。”
“那就换啊！”凌冽有些不悦。
护士又道：“是宫缩剂。”
凌冽：……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将卓然夫妇跟洛杰布全部请了出去，然后道：“我陪着小乖就行了，你们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我的女儿或者回宫睡觉。”
话虽这样说，但是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回宫睡觉？
护士换了药水之后，吓得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凌冽跟慕天星两个人。
时间一点点推移，慕天星一直咬着牙，然后咬着唇，从安静无声变成轻声呻吟，再到小声喊痛，再到泪流满面，哭出声喊痛。这些过程，凌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无法感同身受。他觉得这样的画面好残忍，却一样感激上苍，可以让他在小乖如此艰难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
他们在一起，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凌冽给慕天星擦脸、擦汗，又赶紧用干净的毛巾给她吸干毛孔中的水分。
他看见她忽然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床头的栏杆，还用嘴巴呼吸，他只能不断地鼓励她，帮她把手腕上的镇痛泵开关拧到最大，又帮她把输液器的滴速调到了最慢。
慕天星咬牙切齿地骂：“浑蛋！不许这样！浑蛋！”
“小乖……”
“我最讨厌你了，每次都自以为是！你把滴速调那么慢，我疼的时间会更长。”
“好好，我马上调快一点。”
两分钟后。
“啊……浑蛋，大坏蛋！你要痛死我啊！好疼啊，你不会慢一点吗？”
“好好好……我调慢一点！”
“呜呜……呜呜呜……”
“小乖不生气。”
五分钟后。
“呜哇……这袋该死的宫缩剂还要折腾多少啊？呜呜……我怎么看着还有一大半？”
“没有没有，只有三分之一了，真的，胜利就在眼前，你坚持住。”
十分钟后。
“浑蛋！呜呜呜……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怎么还有这么多药水，呜呜……我要死了，疼死了。”
“乖，真的，这次真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呜呜，我就知道你骗我，呜呜……”
“乖，你再坚持一下下就过去了。”
十五分钟后。
“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要跟你说话了！呜呜……我最讨厌你每次做鱼的时候撒香菜，我最讨厌吃的就是香菜了！”
“好的好的，我以后不放香菜，我其实最讨厌吃的也是香菜！”
“呜呜……到底还有多少？我不行了，我快要支持不住了，呜呜……”
“还有三分之一。”
“我恨死你了，凌冽，我恨你恨你恨你！”
“这次真的只有三分之一了。”
“呜呜……呜呜呜……”
十分钟后。
慕天星的小脸上挂满泪痕，闭着眼睛睡熟了。
那一袋痛死人不偿命的宫缩剂终于没有了。
凌冽心疼地给慕天星擦脸，她这会儿不哭了，不闹了，安静了。
他忍不住偷偷掉眼泪，悄悄给她换了干净的睡衣，将她因为疼痛汗湿的衣服都换下来。
然后他睡不着，拿了一个盆躲在洗手间里搓衣服，帮她把换下来的内衣一件件拧干，再晾起来。说实话，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洗衣服。
他回到床边坐着，看着眼前这张静谧的小脸，苍白、稚气。她才二十二岁，她是为了他几次出生入死的小丫头。
“慕天星，我爱你。”
或许，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能用爱来形容了。
天亮的时候，凌冽还是没有睡意。护士过来给慕天星量体温，发现她有低烧，将情况汇报给医生后，护士拿了一个退热贴过来贴在她的额头上。
因为一早就知道宝宝生下来要进早产保温箱，一进去可能就是好几个月，所以大家都不指望慕天星喂孩子母乳了。
慕天星睁开眼的时候，只是问：“女儿的脐带血存好了吗？”
“我存好了，医生说可以存二十五年，你放心吧。”凌冽坐在床头，静静地陪着她。
慕天星看着凌冽：“对了，你去看看女儿，然后拍照片给我看。”
凌冽走到沙发前，三个儿子全部起来了，穿得好好的过来了。诺一将一份份精致美味的早餐打开，孩子们齐齐动手吃了起来。
凌冽跟着孩子们吃了点早餐，然后看着慕天星：“父皇和母后在那里照看着，还有那么多医生，女儿的事情不着急，我留下来陪你。”
慕天星躺在床上，听着他们吃早饭的声音，鼻间全是香气，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一口也吃不着，心里恨死了。
医生很快过来查房，看了慕天星一眼，认真道：“太子妃殿下，您忍着点，我要帮您按肚子了。”
慕天星浑身一抖，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今天感觉不错，就不摁肚子了吧？”
“不行的。”医生丢下三个字，他看出慕天星不肯配合，只说，“我先看看你的伤口。”
小帘子一拉，他将诺一和卓然他们全部隔绝在外。
凌冽放下吃的，准备进去瞧瞧，刚刚站起身就听见一声杀人般的惨叫：“啊——”
他的腿有些发软，大步走上前一看，只见医生一脸得意地对着慕天星笑：“你看，其实也没有多困难，这不就过去了吗？”
慕天星咬着牙，面色苍白：“你……你说得简单，你试试？”
这个医生居然偷袭，一连两下都是趁着她不设防的时候忽然按住她的肚子，把她肚子按扁了！
医生不管这么多，反正按过肚子就行了：“好了，我要给你消毒伤口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揭开慕天星肚皮上的胶带，拿着碘酒在她的伤口上来来回回地擦了两遍，再把胶带重新贴上。
“你少穿一点裤子，我感觉你的伤口都焐出汗了，对伤口恢复不好。”
慕天星咬牙切齿道：“我是疼出汗的！不是衣服穿得多！”
凌冽看慕天星还有心思跟医生斗嘴，就知道她没有太大的问题，他默默地退了出去，接着吃早餐。
接下来，凌冽让倪夕月领着孩子们回去了。这天中午，慕天星输宫缩剂的药水的时候，跟昨天的情况差不多。
只是上次她疼得大骂，说最讨厌凌冽做鱼的时候撒香菜。
而这一次她疼得大骂，说最讨厌凌冽穿三角内裤。
于是从这一天起，直到永远永远，凌冽只穿四角内裤。
下午，慕天星输完液就睡着了，凌冽也有些熬不住了，脱了外衣躺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睡着了。
洛杰布来医院看了看慕天星，然后在他俩隔壁的房间补眠。
诺一把卓希跟青柠叫来了，让他俩时刻守着小公主。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慕天星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但是小公主始终没有度过危险期。
七天后，医生通知慕天星可以出院了。
凌冽帮她穿好衣服，戴好帽子，然后扶着她走到了新生儿区的长廊上。
夫妻俩站在玻璃墙外面，看着早产保温箱里一个个可爱的宝宝，觉得世界格外美好。
他们始终没有看见女儿，因为女儿一直在不远处那个他们无法触及的位置上。女儿的周围布满了各种精密的电子仪器，还有轮番守护、精心照料的儿科专家们。
慕天星不舍得出院，但是她要回去恢复身体，月牙湾的条件肯定比医院好。
她昨晚跟凌冽撒娇，但是凌冽说：“你必须回去好好坐月子，你到底想不想让我从你之前流落在外的心理阴影里走出来？”
慕天星这时候才懂得，那段悲惨的漂泊经历不仅仅是她心里的痛，还是凌冽心里的痛。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玻璃墙，心里很难过。她很想看一看女儿，她不清楚女儿能不能活下去，但是在这场战役里，她所有能做的、该做的，全部做了。
慕天星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玻璃，里面很快有一个护士走过来。双方隔着玻璃墙，护士摁了上面的对讲铃，微笑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慕天星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浓浓的期盼跟几分忐忑：“我可不可以……见见我的女儿？”
护士有些抱歉，道：“不可以呢，因为仪器在那里。女婴现在还不会自主呼吸，所以早产保温箱离不开婴儿的呼吸辅助器，把婴儿推过来的话，她会有危险。”
慕天星深吸一口气，她觉得好难过。她忍着不哭，感受到凌冽的双手始终支撑着她。
她学着坚强，看着护士道：“那麻烦你帮我拍一下她的照片，再拿给我看看可以吗？”
护士看了慕天星一眼，有些不确定：“您确定要看吗？”因为宝宝真的太小了，就像刚出生的小兔子、小狗，所以亲生父母还是先不看为好，可能会受不了！
凌冽夫妇懂了护士的意思。
凌冽想要劝慕天星，但是他心里又想看，真矛盾！
慕天星抬起头看着凌冽，道：“我们一起看看我们的女儿！”
也许这是女儿唯一的照片，也许他们看了之后女儿熬不下去，他们就再也看不见女儿了。
看着慕天星渴望的眼神，还有苦苦的哀求，凌冽于心不忍。
他点头对护士道：“麻烦你帮我们多拍点女儿的照片。”
护士点头，从她的工作服中掏出手机，然后走到了不远处的粉红色小保温箱边拍了好一会儿。
凌冽迅速地掏出纸笔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是卓然的，然后把纸贴在了玻璃墙上。
护士拍完婴儿的照片后，把那些照片全部发到了卓然的手机上，然后对凌冽夫妇道：“照片我发完了，我会将这些照片删除的，请二位放心。”
卓然站在他们身后，点头道：“我收到了，太子殿下。”
慕天星感激不已，对着护士笑了笑：“谢谢你。”
“不客气。”护士拿着手机朝着他们摇了摇，手机的相册是空的了。
护士关闭了对讲铃，继续工作了。
凌冽深吸一口气，扶着慕天星缓缓进入电梯。
等到他们上了车，卓然将车从医院开了出去，凌冽这才将卓然的手机拿过去。他把手机握在掌心，搂紧了慕天星一起看。
一张张照片，拍得很用心。
小公主很脆弱，小小的，皮肤是粉红的，或者说看不出皮肤的颜色，好像直接就是肉。
洛杰布说得没错，真的是五颜六色的管子插在她的身上，还有帮助她导尿的管子。
她的小手，手指真的好细、好小，小得让人无法想象。
这样的照片让人看了，盘旋在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念头：她能活吗？
慕天星看完照片就闭着眼，伏在凌冽的怀中忍不住哭了。虽然大家心里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当事情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似乎谁也经受不住这样的丧子之痛。
“她会像贝拉一样漂亮可爱，一定会！”凌冽认真地说着，鼓励慕天星的同时也在鼓励他自己。
接下来的时光，慕天星就在月牙湾里坐月子，曲诗文跟药医每天贴身照顾她。
凌冽更是医院和月牙湾两边跑。
慕天星坐月子期间，贝拉来了月牙湾两次，和倾慕他们在楼下的儿童乐园里玩闹。孩子们太小，不懂大人的烦恼，一个个快乐得好像小天使。
只有贝拉问：“为什么妹妹没有从医院里接回来？”
这时候，倾慕会告诉贝拉：“因为妹妹太小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而每每听见这样的话，大人们的心里都有些淡淡的酸楚。
慕天星早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H市倪家跟M市慕亦泽的耳中。
慕亦泽夫妇放下一切工作，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月牙湾。
看着女儿在坐月子，他们都很担心，问东问西、问长问短，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早产。
洛杰布夫妇有些尴尬，连连表示抱歉，说是他们没有照顾好慕天星。
慕天星也有些愧疚地说着：“是我不听话，非要下楼，就滑倒了……”
慕亦泽夫妇真是心疼女儿，又无奈地说女儿，说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毛毛躁躁的。
后来，凌冽去医院的时候，慕亦泽夫妇非要跟着，凌冽便领着他俩一起去了医院。从医院回来之后，慕亦泽夫妇再也不说慕天星不好了。
他们看着女儿的时候，眸中充满了疼惜。
慕天星会想，是不是大叔把一切都告诉了父母？但是，她看着父母的样子，好像又不是真的知道真相那么激动、伤心。
日子一天天过着，慕亦泽夫妇不走了，每天让手下的人将工作内容通过电脑传过来，他们处理完毕，再用电脑传给手下的人。
生产四十二天之后，慕天星出了月子。
“往事不堪回首，终于熬过来了！”她一大早就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天花板一声大吼。
然后她起床，认真刷牙、洗脸，换上美美的衣服，穿上美美的鞋子，化了个美美的妆，最后对着凌冽美美地笑了：“大叔，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凌冽瞧着他的小乖宛若三月里的桃花般美丽明艳的样子，心里无比满足。只要她安好，世界便是美好的。
“记得。”他点头，“吃了早餐，我们一起去看女儿。”
他答应过她的，只要她出了月子，就带她去医院看女儿。
其实，就在慕天星生产后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已经拉着凌冽闹着要去医院了。只是凌冽说，医学上的坐月子是四十二天，这才将她安抚下来。
眼下，凌冽又想说坐月子一百天，但是看着她这样期待的小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心开口了。
慕天星踮起脚，在凌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当餐桌上的长辈们看着他俩手拉手一起下来用餐的时候，全部莞尔一笑。
洛杰布道：“快吃吧，一会儿咱们一家人全部去看看小公主！”
孩子们已经送去幼儿园了，所谓的一家人，是指在座的成年人。
慕天星有些心慌，用手捂着胸口。
她这一段时间全部是靠着上次护士拍的照片度日的，也不知道女儿现在的样子跟照片上有没有差别。
她问过凌冽，凌冽说女儿漂亮多了。可是这家伙气人得很，就是不拍女儿的照片给她看。
蒋欣咽下一口食物，看着他们，忽然笑呵呵地问：“宝贝的名字想好了没？”
众人愣了一下。
不是没想过给宝宝起名字，只是都害怕，宝宝万一有什么闪失，今后再提起来，会成为大家心里的痛。所以，大家默默地想着，等把宝宝接回来了，再起名字，然后填出生证明。
就在这时候，慕天星却道：“我想好了！”
众人闻言一愣，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
慕天星看着大家诧异与好奇的眼神，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不管我的女儿能不能长久，但她真实存在着，我们都在努力，她也在拼命努力地活着！所以今天去医院，我想着顺便把她的出生证明办了。我知道孩子没有名字，是不能填出生证明的。”
凌冽很温柔地看着慕天星，不论她做任何决定，他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问：“叫什么名字？”
清晨洁白的灯华下，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慕天星莞尔一笑，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洛倾羽，羽毛的羽。”
众人默默念着，若有所思。
洛杰布觉得不错：“虽然轻如鸿毛，却长在翅膀上。”
“对！”慕天星点头，瞳孔中满是光彩，“虽然很轻、很脆弱，但是羽毛是长在翅膀上的。即使轻如鸿毛，也可以飞越一切悲伤，飞越一切艰难险阻，抵达幸福的彼岸！所以，我想了这个名字。”
说完，她一扫众人，有些羞赧地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啊！”
“好听！”
“寓意好！”
“很适合！”
“真的很不错！”
众人纷纷站在慕天星那边。别说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即使是起了个难听的，他们想想莫林的“吉祥”“如意”，再看她劳苦功高的分上，大家也会赞成的。
慕天星微微笑着，端起面前的燕窝，心里美滋滋的。她说：“那我们快吃，吃完我们就去看倾羽！”
这一天，众人陪着慕天星去了医院。
她握着笔，亲自填写了孩子的出生证明表格，余下的事情就交给医生去处理了。
很快，医生就将一份洛倾羽的出生医学证明递到了慕天星的手里。她小心翼翼地把出生证明收到了包里，睫毛上有晶莹的泪珠。
出生了四十二天的宝宝，这次他们来看望小倾羽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护士推到了透明的玻璃墙前了。
虽然看起来小倾羽比周围的宝宝还要小一圈，但是明显比之前照片里的模样长大了不少。
慕天星捂着嘴巴，忍着不哭，她隔着玻璃看了好久好久，然后抬头看着凌冽：“他们把倾羽照顾得这么好，我可不可以抱抱他们，感谢他们？”
“拥抱就不必了。”凌冽挑眉，“儿科专家全是男人，不大方便。”
慕天星：……
她在说正经的事情，这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凌冽又道：“你放心吧，等倾羽出院之后，父皇不会亏待他们的。”
“对！”洛杰布也感叹着，“等我的孙女出院之后，我不会亏待他们的！看着小丫头多长了一圈肉，我知道，这些专家跟护士是真的不容易。”
皇室的小公主，谁敢怠慢啊！
听说那些医生有的直接住在医院里，一个多月都没回过家。他们的老婆还找到医院来查岗，知道是太子殿下的女儿成了早产儿，这才真的信了。
大家满心欢喜地看着小倾羽，这时候，就看见一个拿着一张小标签、笑呵呵的护士走到了小倾羽的箱子前，将标签贴在了箱子的名牌上。
之前那个位置的标签上写着“洛宝宝”，是没有名字的，而现在，标签上已经有“洛倾羽”三个字了。
慕天星的泪，终是忍不住落下来了。
护士满脸笑容，还摁了对讲铃，告诉众人：“你们不要离开哦，小宝宝待会就要喝奶了。现在啊，她已经学会自己呼吸了，也学会自己哭了呢！”
闻言，玻璃墙面前的众人都兴奋不已。
凌冽是来医院最频繁的，女儿的进步与坚强他一直都知道，但是听着护士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跟着慕天星一起紧张、激动。
大家真的就都不走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宝贝。
她的睫毛很长，闭着眼，鼻子饱满，小嘴巴是粉红色的。之前拍的照片看上去好像就是肉，没有皮肤，而这次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皮肤了，不是粉红色的，而是透着淡淡的白，越长越像足月的婴儿了。
她很安逸地躺着，好像很淘气，脑袋还专门偏向一边，一只从小袖子里露出来的小手就放在脸颊旁边。
她穿的小衣服是儿科护士将新生儿统一的衣服改小了，再给她穿上的。
大家看着看着，忽然就看见小倾羽眉头一皱，张大了嘴巴闭着眼死命地哭！
“呜哇……呜哇……”
小倾羽清亮的嗓音隔着玻璃墙传了出来！所有人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七手八脚地忙乱了起来！
“怎么了？”
“冲奶粉啊！”
“要不要换尿不湿啊？”
“快点拿个奶瓶过来啊！”
“哎呀，我怎么进不去呢？”
一个个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想要冲进去帮忙，又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
大家在原地转圈，抱怨了好一会儿，就看见护士拿着奶瓶过来了。
护士很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倾羽的尿不湿，然后温柔地将倾羽从保温箱里抱了出来，再将奶嘴放在倾羽的唇边。于是，刚刚还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家伙，忽然张口用力地咬住了奶嘴，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
全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
“她不哭了。”
“她在吸，你看她多用力！”
“真棒，已经可以喝奶了。”
“刚才她哭的时候，整张脸都红红的，现在她平静下来了，小脸又白里透红。”
“她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
“对，我们家基因这么好，倾羽一定很漂亮。”
玻璃墙里，倾羽还在大口大口地吸着奶。
洛杰布看着着急：“她的小脸通红通红的，是不是奶嘴上的眼太小了啊，瞧我孙女多费力。”
这一刻，没有人会去想小公主到底还能不能活，因为他们看到她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看到她这么坚强，就连喝奶都是这般用力，就连哭泣都是这般大声，大家都觉得看见了希望。
凌冽深吸一口气，道：“即使将来她长大了，我也不会让她嫁到国外去的，最好是招个女婿回来，让她留在我们身边。”
慕天星点点头：“对，不管是联姻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千万不要牺牲我女儿的幸福！她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倾羽，加油！”凌冽吻了一下慕天星的额头，又道，“我去问下医生，看看现在她的情况是怎样的。”
凌冽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一抱女儿，想要将女儿接回月牙湾亲自照顾。但是他清楚，在女儿的生命体征恢复到正常之前，女儿留在医院是最安全的。
慕天星拉住凌冽的大手：“等我，大叔，我们一起去。”
凌冽夫妇满怀信心，觉得女儿一定可以长大。
但是，当他们真的来到女儿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与医生面对面坐下谈论之后，他们才知道，未来的路很艰难。
医生很郑重地说：“孩子出生后到满月的期间，都出现过呼吸暂停的现象，有一天甚至出现了三十多次呼吸暂停的情况，全部都是依靠呼吸仪器帮助她恢复的，所以，她的心肺功能发育得不是很好，应该是有些损伤的。”
慕天星吓得手脚冰凉，她一直在坐月子，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女儿曾一天停止过三十多次呼吸！
“太子妃不必紧张。早产儿中，有百分之七十的婴儿会出现呼吸暂停的现象，这是很正常的，也是很令人揪心的。一般情况下，有的孩子会一天呼吸暂停四十多次，你们的宝宝在正常范围值之内。这也就是为什么早产儿一定要进入保温箱，因为他们随时可能停止呼吸，必须依靠保温箱里的呼吸仪器帮助。”
医生说完，凌冽问：“你说宝宝的心肺发育得不好，那会不会影响到孩子以后的生活？”
“如果宝宝可以闯过这一关，平安地出院，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医生看着凌冽夫妇，非常认真地回答着：“早产儿由于气道及肺泡发育不成熟，易因气压伤及氧中毒或动脉导管开放等而损伤，引发支气管肺发育不良综合征及早产儿慢性肺功能不全，这样的状况很多。现在你们的宝宝已经度过了呼吸暂停的危险期，所以我们现在就害怕她会有并发的心肺综合征，一旦这样的话，孩子会发烧、会有炎症，治疗就会很麻烦。”
慕天星过去是学医的，明白肺炎对于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闭了闭眼，又看着医生：“我女儿的大脑有没有问题？”
“我们暂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孩子会啼哭，会饮奶，这些都是人类的本能，不能判断出孩子智商是否有问题。”
医生挑眉，又道：“我们也一直在观察孩子的智力，之前给孩子做了新生儿听力，两边耳朵没有问题。该做的检查我们还会继续，但是如果你们现在问是不是要出院的话，这个我可不能保证。我只能说，我们还在全力以赴帮助她活下去。”
从主治医生的病房出来后，凌冽夫妇好像被人淋了一盆冷水。
慕天星手脚冰凉，凌冽牵着她的手，心情也非常沉重。
刚才他们看着宝宝，觉得她长大了一圈，觉得她会喝奶，会哭了，应该就是没有问题了。但是现在他们才明白，一切才刚开始。
凌冽夫妇再次来到玻璃墙前面，宝宝已经喝完了奶，又躺在保温箱里呼呼大睡了。她的身上还有几根管子，是红黄蓝三种颜色的。
护士摁了对讲铃，对着外面的洛杰布他们道：“宝宝还要睡三个小时。在这期间，我们会给她更换一次尿不湿，每天上午十点会给她洗澡。她现在还不会睁眼睛呢，因为太小了，应该很快就可以睁眼睛了。”
护士说完，慕天星心中一沉。是啊，宝宝太小，到现在还不会睁眼睛。
慕天星看着周围的箱子里，不论是男宝还是女宝，有的会睁眼睛，还会自己吸手指，有的会侧身睡，有的看起来像是四五个月大的样子，都会自己抓奶瓶了。
慕天星轻叹了一声：“熬吧，熬到她闯过一个又一个鬼门关，熬到她出院，还要熬到她上学、嫁人……”
“呵呵。”凌冽笑了，“想那么远做什么。不管要熬多久，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洛杰布看着时间，发现此刻是早上九点二十分。他站在原地看着凌冽他们：“还有四十分钟，倾羽就要洗澡，我们等不等？”
“他们在哪儿洗？我们能看吗？”慕亦泽表示很怀疑，他探头朝里面看了又看，没发现有宝宝们可以洗澡的地方。
凌冽忽然想起洛杰布今天上午约了内阁大臣开会，便道：“不等了，你先回去吧！父皇今日不是还有会？”
洛杰布却是痴痴地望着里面熟睡的孙女，依依不舍地说着：“我舍不得走！看着她这么小，像是长在岩石缝隙里的小草一样，那么脆弱，却生生长出来了。”
说着，他将倪夕月揽入怀中，道：“皇后是八个月的早产儿，想必当时岳父岳母也是如此煎熬。我们倾羽却是六个多月的小天使，还有那么多关卡，等着她一个个地去闯。我走不动，也走不开，我想留下，哪怕什么忙也帮不上，至少可以陪着她一起度过。”
洛杰布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什么，就舍不下。就好像过去那么多年里，他跟倪夕月在一起一样。他喜欢她，即使是建造一座月牙湾也要留下她，要去她那里过夜；她出差，他也要飞去，他就是要粘着她。
眼下，洛杰布瞧着脆弱、坚强的小生命，心疼，难受，更是割舍不下。
这样的心情，在场的亲人都深有体会。
但是留下，也于事无补。
“父皇，您先回去吧，国事比家事更重要！医生护士在这里，不怕的。”慕天星说完，看着凌冽，“身为太子，你也要参会的吧？”
凌冽看了慕天星一眼，不语。
慕天星却是笑了笑，抬起小手帮凌冽整理了一下领带上的结，温柔道：“去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爸妈陪着，母后陪着，阿诗跟这么多护国军陪着，没事的。”
凌冽却不敢，每次让她单独留下，哪怕万无一失，也会弄个悔不当初！
她就不能落单！
凌冽抬头看了眼女儿，道：“我们一起回家！以后每天上午我都陪你过来看女儿，给女儿加油打气。”
他们说着话，蒋欣忽然指着玻璃墙，吓了一跳：“吐奶了！倾羽吐奶了！”
倪夕月吓得赶紧敲打玻璃，里面的护士赶紧过来一看，然后将孩子抱起，擦干孩子脸上的奶水，然后哄着孩子。
倾羽像是吓坏了，“哇哇”地哭了起来，哭的声音很响。
慕天星一下子就跟着哭了起来：“我想抱抱她，我好想抱抱她！怎么办，呜呜……”
“再等等。”凌冽拥她入怀。
护士安慰好倾羽后，又摁了对讲铃，道：“不要慌张哦，新生儿漫奶是正常的。”
洛杰布有些担心，问：“她每天都要这样？”
护士点点头：“每天都会有两三次。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刚开始的时候，一次只能喂五毫升，还是用滴管喂的，就是那样喂，她还要吐呢。”
众人闻言，全部心碎了。
大人喝醉了，或者身体不舒服，吐一次都很难受了，小宝宝一天吐那么多次，她有苦还不会说话，不是遭罪吗？
护士怕他们担心，又道：“宝宝的胃现在还没有成长为漏斗形，所以放下去是平的，容易漫奶，长大一点就会好的。”
这一下，大家更舍不得走了。
诺一的手机一个劲响，洛杰布终是深吸一口气，道：“回宫！”
这一天，慕天星出了月子，给女儿起了名字，给女儿办了出生证，了解了女儿的身体状况。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慕天星回到家里之后就开始忙碌于如何帮助早产儿的工作当中，她用倪夕月上次交给她的提案程序，用电脑做了一份预案，并给倪夕月看过。倪夕月看了之后，很中肯地提出这份预案中的优缺点，让她进行修改，还鼓励她说：“倾羽是四月十八日出生的，现在四十二天过去了，已经是五月三十日，你知不知道，夏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莫莫要生孩子！”慕天星脱口而出。
倪夕月笑得有些无奈，摇摇头，道：“宫廷女官的考试，你要不要参加？”
慕天星张了张嘴，瞳孔中染上流彩。
倪夕月又道：“这件事情直接关系到你今后的命运，究竟是做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一个舒舒服服的皇后，还是做一个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的女性官员，你怎么看？”
“我当然要参加了！”慕天星激动极了，她看着倪夕月，又道，“我本来大学就没有念完，心里一直有遗憾。放眼天下，做太子妃或者未来皇后的，恐怕就我的学历最低了，我也有压力啊！”说着，她还撒娇似的摇起了倪夕月的胳膊，“母后啊，我刚刚坐完月子，对政务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啊！我记得女官考试是要春天就报名的，怎么办啊？我会不会太迟了，会不会报不上啊！”
倪夕月笑得肚子疼。
这丫头啊，分明就是故意撒娇。
自己都这么问她了，自然是有办法给她把报名补上的。
慕天星愣了一下，又问：“莫莫呢？她不是考上了正三品，还是正四品？”
“莫莫已经放弃她的梦想了。”倪夕月的眸光变得温柔如水，揉了揉慕天星的发，道，“那丫头，以前一直想要做我这样的女人。可是她遇上了雅钧，雅钧不可能将家业迁到首都来，她如果坚持要考宫廷女官，那么她就必须放弃她跟雅钧之间的感情。因为两个人异地恋一辈子，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倪夕月轻叹了一声，又道，“或者说，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梦想，就是跟雅钧携手共同建造美好的家园。”
慕天星听着，点点头：“每个人每段时期的愿望不一样，就好像我之前一心想要做个合格的法医，但是现在为了大叔，我想要报考女官，成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大叔那么好，那么优秀，我不希望离他太远，不想仰望他一辈子。我有时候也希望自己可以让他惊艳一次，也让他为我骄傲一次。”
倪夕月看着慕天星这般烂漫的姿态，想着儿媳经历过那么多折磨，还能这样正直善良、保持本性，真的很难得。
拉过慕天星的小手，倪夕月疼惜地看着她：“哈哈，好啊！报名的事情母后会帮你安排好的；要考试的科目跟课本，还有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我会找培训班的老师来家里细细教你。现在离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你要加油哦！”
“嗯！我一定努力！”慕天星开心地笑了。
她要好好努力，凭自己的能力做一个让孩子们、丈夫、公婆都骄傲的人！
二楼的小偏厅边上，洛杰布跟凌冽刚刚从前朝回来。
父子俩站在玄关之外，被两棵漂亮的景观树挡住了视线，但是，这对婆媳之间的对话却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
洛杰布对着凌冽招招手，两人悄然无息地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