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倪夕月披着夜色直抵皇宫。
刚刚接到父亲的电话后,她就一直激动不已。因为她不能够确定乔佑琪的生死,所以这件事情她不敢让乔欧夫妇知道,只能等凌冽那边探查到消息后,她再转告洛杰布,看如何处理。
而就在倪夕月即将见到洛杰布的时候,倪子洋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
倪夕月的父亲说,凌冽已经将情况掌握清楚了,还把事情的大概跟她说了一遍。
而此刻,洛杰布正在国宴厅里招待花旗国国王。
漫天星光璀璨,宫廷内十分奢华,倪夕月一路直达国宴厅的门口,咬着牙忍了又忍,终是不敢拖延。
国宴厅门口的两名官女子见倪夕月过来,连连行礼:“夫人!”
倪夕月心知乔欧将军父子正在里面陪客,便鼓起勇气对着其中一名官女子道:“你进去,跟陛下说,我在这里等他,有要事!”
官女子闻言,吓得面色惨白,当即跪下了:“夫人,小的不敢!”
这可是国家大事,国君与国君之间的晚膳,岂是她一个小小的五品女官可以进去干扰的?
陛下对于国事一向慎重,搞不好,她惹怒了陛下,脑袋就没有了。
倪夕月急得在厅门口来来回回地兜转,生怕再耽搁下去,那个三皇子那里有什么变故,或者他等不及、坐不住,万一惹出什么事端,该怎么办?
此刻,恰逢一个宫女过来送菜。
倪夕月上前端过菜,道:“我送进去!”
宫女吓得连连行礼:“怎敢劳烦夫人?”
“你去敲门!”倪夕月顾不得那么多了,盯着宫女的眼神有些凶。
宫女无奈,只好上前敲门。诺一将门打开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倪夕月端着盘子站在门口,吓得三魂七魄去了小半。
诺一小声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倪夕月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好对着诺一道:“诺一大人,我现在必须马上见到陛下,您将菜呈上去,告诉陛下,就说十万火急!”
诺一闻言一惊,想着倪夕月处事向来稳重,终是信了。
诺一接过倪夕月手中的菜,点头:“好,夫人稍等。”
诺一关上门,端着菜往里去。
灯光摇曳,美酒佳肴,两国国家元首相谈甚欢。诺一进去将菜呈上,便贴在洛杰布耳边小声道:“月牙夫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马上见您,她在外面。”
洛杰布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笑了笑:“三叔,您帮我陪一下贵宾,我有点儿急事,去去就来。”
乔欧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点头:“好的,你速去速回。”
洛杰布起身,自罚一杯,聊表歉意,便暂时离席了。
洛杰布刚刚走出国宴厅大门,就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捉住,并且用力向前拖。
官女子们鞠躬行礼,一个个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而倪夕月一路将洛杰布拉扯向前,步子越来越急,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洛杰布不问,一路跟着倪夕月穿过了一座小花园,来到一间闲置的房间。
她开灯,拉着他进去,然后转身关门。
洛杰布从来没有见倪夕月这么急切,紧张地问:“月牙,什么事情?”
倪夕月捂着嘴巴,眼里噙着泪,好一会儿之后,才哽咽道:“佑琪姐姐有消息了!”
洛杰布愣了一下,然后道:“你说什么?”
“佑琪,乔佑琪,三叔的女儿啊!”倪夕月焦急地低吼,不敢大声,说完,紧张地抓住了洛杰布的大手,不敢耽搁,急忙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倪夕月晦涩的眼神、焦急的神情以及清晰的吐字让洛杰布很快反应了过来:“你从哪儿听来的?”
“今天有个外国少年去找雅钧,拿着一张照片问小金锁的事情。那金锁是佑琪姐姐的,上面有她的名字!是小冽……”说到这里,倪夕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放开洛杰布的手,捂了一下唇,改口道,“是雅钧的一个朋友帮着雅钧一起试探那个外国少年,最后确认了那个少年是莫邪国的三皇子,而他的母亲就是佑琪姐姐!”
“你……”洛杰布先是怀疑,可听她说了“小冽”两个字,想起轮椅上那个孩子的睿智精明,便彻底信了。
“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国?”
“她失忆了!我估计是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被当作俘虏带走了,但是莫邪国的国王将她立为皇后,她还生下了三皇子!三皇子这次来宁国,是佑琪姐姐拜托他拿着小金锁过来找亲人线索的!”
“你别急,我已经清楚了。我这就让人去核实,然后将三皇子接进宫……”
“不是不是!”倪夕月急得快要跺脚了,拉着洛杰布的大手,用力地摇了摇,“雅钧的那个朋友已经判断出前几天暗杀雅钧的人是莫邪国的大皇子。大皇子把杀手的身份换成了花旗国人,目的何在?如果事情败露了,大皇子在莫邪国待得好好的,但是三皇子现在在我们宁国境内,还就在M市!”
“你的意思是,那个大皇子想要一箭双雕,如果计谋成功,可以挑起宁国跟花旗国的纷争,如果计谋不成功,败露了,那么有三皇子做替罪羊?”
“对!”倪夕月终于松了一口气,“佑琪姐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连亲人都不记得,有娘家也回不得,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
“好了好了!”洛杰布擦去倪夕月的泪,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安抚着,“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三皇子的,你放心,放心。”
洛杰布总算知道倪夕月说的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什么了。
他现在听完,吓了一跳。
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对于乔欧夫妇,乃至对于整个皇室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但是,万一有意外的话,最先知道的人,失望、痛心也就最大。
难怪倪夕月来找洛杰布,而不是找乔欧夫妇,也不是去找幻天阁里的洛天凌。
“哈哈,哈哈哈!”洛杰布拥着倪夕月,亲了亲她的脸颊,有些欣喜地说着,“我好高兴,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你能在这时候想到我,我都好高兴!小月牙,谢谢你信任我,愿意将你的喜怒哀乐与我一起分享。”
“你想过这件事情怎么办了没?”倪夕月着急,皇子之间的夺嫡是何等凶残,她真怕乔佑琪的儿子有任何闪失。
洛杰布捧着倪夕月的脸,认真地哄着:“这事儿很简单,暗杀雅钧的原因是莫邪国的大皇子以为雅钧会成为继承宁国大统的人,所以只要我对外放出风声,说雅钧不会成为我王位的继承人,这样的话,暗杀的事情即便曝光了,也上升不到残害宁国储君的高度去。”
他说得认真,解释得很仔细。
她完全听懂了,却也完全蒙了:“你不要雅钧做继承人了?”
为什么?洛杰布不是一直很喜欢倪雅钧,非要倪雅钧继位的吗?
是洛杰布上次去M市发现了什么,还是他想要找个年轻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倪夕月一想到后一种可能,眼泪在整个眼眶里打转,忍不住要落泪。
“也对,皇室血统不容混淆,你是可以找一个年轻的皇后给你延绵子嗣的。”她想得太入神,说出了口都没有察觉。
而她对面的男子突然脸色一沉,捏住她的下巴,俯首就是一吻道:“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除了你,我洛杰布此生不要别的女人!”
倪夕月被他咬了,退后一步,诧异地道:“你是要做用你的精子做试管婴儿?”
洛杰布捏紧了拳头,瞪着她。
他真是……被她气死了!
他本来想要一回宫就去幻天阁,找洛天凌那个老东西问清楚,但是花旗国的国王来了,他忙得一点儿时间都没有。不然,别说是幻天阁里的洛天凌,就是凌亲王府里的凌云,他都想要亲自去问候问候。
“行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只要你一个女人,你记住这个就行了!”洛杰布说完,关掉房里的灯,在一片黑暗中搂住倪夕月的腰,急切地将她拥入怀中。
不过,不到一分钟,他便放开了她:“明晚我去月牙湾,我让诺一亲自送你回去。乖!”
倪夕月道:“那三皇子呢?佑琪姐姐的事情呢?”
洛杰布抬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道:“从长计议吧。”
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宁国长公主的亲生女成了莫邪国的皇后,身份虽然看似比以前更高贵,但是政治立场已经不同了。乔佑琪的儿子是莫邪国三皇子,就算乔佑琪恢复记忆,只怕不是从前的乔佑琪了。
倪夕月心里忐忑,万一将来宁国与莫邪国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乔欧将军要对付的人居然是他的女儿跟外孙……
倪夕月不敢再往下想了。倪夕月不断安慰自己,乔佑琪是军人之家的孩子,骨子里透着的是爱国热忱与正义。他们都应该相信,乔欧的女儿不会背叛生养她的国家。
“我相信佑琪姐姐深明大义,她若是恢复记忆,定……”
“她现在是个母亲,她的儿子是个皇子。小月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会为了孩子不惜一切。”
洛杰布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眼里满是对倪夕月的疼惜。
可是,倪夕月现在还看不懂。
她轻叹了一声,道:“我会让雅钧跟雅钧的朋友暂时好好照顾三皇子的。”
“嗯,等我派人核实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会好好地处理的,你不要担心。”
“好。”倪夕月转身,“你还有国宴,我先出宫了。”
她的手刚刚触上房门,身后就传来他幽幽的声音:“雅钧的那个朋友是谁?”
倪夕月浑身一怔,舌尖有些发抖,却还是努力平静地道:“就是……雅钧的一个朋友。”
“是那个孩子吧?”
倪夕月不敢回头。
这么多年了,每次提起凌冽,洛杰布总用厌恶、鄙夷的眼神与口吻,一字一句像把刀一样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她不想听见洛杰布评价凌冽。
她的双手用力捂住耳朵,她必须骗他:“我没见过那个孩子,你不要再诅咒他了!”
她说话间,哭声轻幽地带了出来。
洛杰布闻言,心口猛然一疼。
瞧吧,这么多年了,他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难怪她对他总有莫名的怨气。
这都是他活该!
他从她身后将她紧紧抱住,将下巴架在她的肩上,道:“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依旧不敢回头,不敢听。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不管什么国宴了,只是很温柔地对她解释着:“爱一个女人,就应该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孩子。”
倪夕月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道:“你又要玩什么把戏?洛杰布,我请你不要伤害他!你答应过我,让凌元将他带走,眼不见为净!你不可以……”
“别紧张,宝贝,我不会伤害他。我跟你发誓!”
“那你……”
感受着她紧张忐忑的样子,洛杰布只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会被逼成这个样子?
凌云逼她,他没有发现就算了,就连他都在逼她。
他跟凌云一样,都在欺负她。
洛杰布有些憎恨自己,对着倪夕月道:“小月牙,我想过了,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管他是不是我的骨血,只要他是你的骨肉就够了。小月牙,我们把他接回来吧?我连你的侄子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你的儿子?”
他的声音轻颤,他内疚至极。
他想着,为什么他不能大度些,一早就接受她的孩子呢?
他可以接受她被凌云强暴,可以接受她跪求他生下那个孩子,可以答应放那个孩子一条生路,可以为了她至今未娶……
他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为什么不能再大度些,直接接受她的孩子呢?
“呜呜……呜呜呜……”洛杰布忽然哭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月牙,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点儿接受那个孩子……呜呜……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儿接受他的话,我们现在早就结婚了,早就生了一群的孩子了。呜呜……呜呜呜……”
倪夕月没想到洛杰布会忽然哭成这样。
她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与情绪的变化,终于确定了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接受了她的孩子,可是……她不能嫁给他,不论他接不接受。
她转过身,捧着洛杰布的脸,帮他擦着眼泪:“小杰布,你别哭。你听我说,你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深情的男人了。你能为了一个残破的我做到这样的地步,这个世上没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的,小杰布,真的!”
“不,不,你不残破,是我不好!呜呜……”
“对不起,小杰布,对不起,你别这样。”
两人互相道歉,互相安慰,声音越来越缠绵,越来越动人,虽然带着浓浓的凄楚。
末了,洛杰布握着倪夕月的手,恳求她:“月牙,我求你了,我们把孩子接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好不好?”
倪夕月看着洛杰布,道:“如果……如果你真的有意将皇位传给他,我会尽心尽力辅佐他。”
“傻丫头,我不要你再操劳了。我们去周游世界,就好像爷爷奶奶那会儿,把全世界抛下,去环球旅行。我们也那样,好不好?”
他的话,一字一句全是她的梦寐以求的。
倪夕月捂着嘴,点着头:“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我答应你。”
如果真的有应誓的那一天,就让所有的报应降临在她的身上吧,让她被五雷轰顶,死无全尸。只报应她一个人,可好?
洛杰布欣喜若狂地抱着倪夕月。
他要怎么办才好?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心中的喜悦:“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然而,就在这时,倪夕月往后退了一步,带着歉意看着他:“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到老,不好吗?那不过就是一张纸,何必呢?”
洛杰布坚定地摇头:“不行!我就要那一张纸!我就要你跟我的名字出现在那张纸上,让我们的关系合法化!我要穿礼服!我要当新郎!我要看着我的小月牙穿上洁白的婚纱嫁给我!我期盼着这一天期盼了几十年了!小月牙,我求你,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可以接受你所有的惩罚,你要怎样都可以,但是我必须坚定这一点——我要娶你,要天下的人看着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微风习习,星光璀璨,夜色空灵如梦。
慕天星推着凌冽来到窗边,一起听蝉儿闹,一起嗅花儿香。相守片刻后,她上前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转过身凝视他。
她崇拜的眼神一如之前在楼下的时候,眼中仿佛冒着粉红色的小心心,带有几分少女情怀,羞怯又令人沉醉。
凌冽伸手拉过她:“怎么了?”
她这样是有话要跟他说吗?刚才他们一起看夜色,氛围不是挺好的?
慕天星抿了抿唇瓣,道:“你……可不可以站起来一下?”
凌冽黑亮的瞳闪了一下,他没问原因。他微微动了动双脚,调整了一下踩地的位置,缓缓起身,宛若一座雄起的高山,宛若一片汇聚的汪洋,宛若一轮升起的太阳。
慕天星随着他缓缓站立而激动不已,待他站立之后,她红着脸,上前一步,圈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大叔……”
“嗯。”
“你站起来的这一瞬,就好像撑起了我的一片天。”
他不语,却懂了,小丫头不过是想要感受一下被他站着拥入怀中的感觉吧。
凌冽轻轻拥着她,没再说话。他记得身边所有的人跟他交代过,她还陷在梦幻主义里,虽然他不相信梦,但相信爱情。虽然他偏向于现实,但是他愿如她所言,撑起她的一片天,任由她在他的羽翼下肆意地做梦。
“小乖,大学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许是被她纯情的气质感染,凌冽想起了心中很多未完成的梦。
他微微闭上眼,脑海中似乎有画面浮动。
十七岁从车祸中捡回一条命以后,他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二十岁的时候,月牙夫人请了老师过来,细细教他,除了一般的孩子该学的政治、经济、历史、地理,老师还教了他金融、语言、素描、国际象棋和钢琴。
课本上的东西,经过实践,他都活学活用了。
他没有浪费月牙夫人的栽培,取得的所有惊人的成绩在倪家人的意料之中,让他们觉得欣慰。
因为倪家人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他,对于他的聪颖与灵活,他们从来不曾怀疑。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有遗憾,有向往。
“小乖,你以后多拍点儿照片、视频,积极地参加一些活动,多认识一些朋友,每天高高兴兴地的。我们就这样面对面也好,肩并肩也好,一边数着星星,你一边把你的所见所闻讲给我听,可好?”
慕天星闭了闭眼,他的怀抱带着清冽的紫薇花香,她好喜欢:“嗯!”
两人又沉默下来,相拥的四臂却从未分开。
良久后,慕天星有感而发:“我一直期待着,如果我有了与我相爱的人,我们不必每天轰轰烈烈,不必让全世界知道,我们只要拥有我们彼此,哪怕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只要能这样相互拥抱着,就足够了。因为,爱人的眼神便是世上最美的风景,爱人的心跳便是世上最美的情话。”
闻言,凌冽心头一动。
这算不算甜言蜜语?
小丫头开始对他说情话了呢。
“好。”他应得干脆,“以后,每天我们都这样静静拥抱着。这算是我们的每日必修课。”
“好!”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扶着他缓缓坐回去:“你别站太久,一定很累了吧?”
他轻笑:“没有,我哪里会这样弱不禁风?”
慕天星将他推到了书房里,让他坐在她的书桌前。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将提前写好的两份东西取出来,放在他们面前。
他们面对着面,她把笔筒里的两支漂亮的钢笔分他一支,笑眯眯地道:“下面,为了增进彼此的了解,我们开始做题吧,做完之后,彼此交换,看熟后背下来。”
凌冽接过笔,深不可测的眸子轻轻一扫眼前的白纸。
果然是小女孩的玩意。不过,为了她,他一本正经地趴在桌上,如小时候在学校上课那般,认认真真地写下了。
姓名:凌冽。
生日:七月十三日。
星座:巨蟹。
血型:AB。
身高:一米九二。
体重:七十六公斤。
最喜欢的颜色:黑色、蓝色。
最喜欢的季节:盛夏。
最喜欢的食物:榨菜肉丝面。
最讨厌的食物:白萝卜、胡萝卜、青萝卜、紫萝卜、杨花小萝卜。
最喜欢的人:慕天星。
最讨厌的人:凌家所有人。
最大的心愿:时光倒流。
人生座右铭:有能力的人影响别人,没能力的人受人影响。
他写完后,放好了钢笔,身子微微前倾,瞧小丫头也很快写完了。
慕天星抬起小脸,冲他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纸跟他手里的交换了,拿起他的那份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深邃的眼盯着她写好的看了起来。
姓名:慕天星。
生日:九月十六。
星座:处女座。
血型:A。
身高:一米六八。
体重:四十五公斤。
最喜欢的颜色:蓝色。
最喜欢的季节:冬天。
最喜欢的食物:所有带枣的。
最讨厌的食物:芹菜、洋葱。
最喜欢的人:爸爸妈妈。
最讨厌的人:卑鄙无耻的人。
最大的心愿:跟心爱的人去看梦姬塔。
人生座右铭:两粒种子,一片森林。
对凌冽的那份,慕天星看得很认真,聪明的小脑袋不过扫了一两眼,就将它们全记住了。只是,令她惊奇的是,原来大叔的生日刚过去,但是她完全不知道。
原来他这么讨厌吃萝卜,写了这么多萝卜。
对于他想要时光倒流的心愿,她觉得挺心疼的。
她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凌冽看没看完的时候,却发现他正一脸阴郁地盯着她,幽深的眼中有明显的哀怨跟怒意。
她有些错愕:“怎么了?”
他闷闷地道:“我最喜欢的人写的是你,你为什么不能写我?”
慕天星真是搞不懂这男人。有时候,他觉得他聪明得让人意想不到;有时候,他又觉得他较真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我写的是爸爸妈妈,你还要跟我父母吃醋?”
凌冽的表情更加哀怨了,他竟嘟着小嘴,如孩子般生起气来:“那你可以把我的名字加上去。你看这里!”白皙的手指定在了他最喜欢的颜色上,“我最喜欢黑色,但是还是把你的蓝色加上去了。”
慕天星嘴角抽了抽,道:“那我现在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迟了!”
“不迟的,你看,我现在就在写了。”
“要来的温柔是冷温柔,而且你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我,就已经说明,那时候你没有想到我!”
“你不要这么别扭了,不就是个名字吗?”
“不是名字的问题,是心的问题!”
凌冽忽然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冷冰冰地对着她:“哼!”
慕天星抬手扶额。
苍天啊!
她记得,好像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她也这样威胁过父母。那时,她因为生气,因为愿望不能够被满足,所以会嘟着小嘴在最后来一句:“哼!”
可是,大叔已经二十六岁了好不好?
难道是他小时候没有享受过温暖,所以现在重返小时候了?
就在慕天星准备好好哄他一番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卓希轻轻扣了下房门:“四少、慕小姐,有客来访,我哥已经去别墅门口去接了。”
“什么人?”
卓希道:“是倪老爷刚刚直接打电话吩咐我哥去接的,具体是谁,我们都不清楚。”
慕天星一脸困惑地看着卓希,却见卓希正在望着凌冽,而凌冽坐在轮椅上,俨然一副早已经知道的样子。
慕天星想起刚刚上楼的时候,凌冽对着百里秋说过一句:“你的亲人最迟会在今晚十二点飞奔过来接你。”
慕天星赶紧推着凌冽出去,一边出电梯门,一边问:“大叔,你早就猜到会有人来了?是谁啊?”
这男人即便坐在轮椅上,没有出门,却还是能够洞悉一切。
他的智商真是碾压她的了,她不崇拜都不行。
凌冽似乎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哼了一声,换来慕天星小脸一白,他见了,有几分不忍。
他们进了电梯里,他这才幽幽地开口:“花旗国国王来访,大家都知道了,陛下跟乔欧将军自然是要作陪的。而百里秋的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被证实,所以我们不能告诉乔欧夫妇,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首都那边的人基本可以排除,不会有那边的人来。而对于百里秋来说,现在让他相信母亲身世的、最有说服力的一个人,自然是他母亲的双胞胎姐姐——乔佐琪。”
凌冽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
慕天星推着凌冽出来。沙发上,倪雅钧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电视,还非得让莫林在一边伺候着,让莫林给他一个个地剥橘子。
客房肯定是收拾好了的,毕竟晚餐后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但是,百里秋坐在沙发上,还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他的助手不知道被卓然弄到哪里去了。
慕天星和凌冽刚靠近,百里秋一下子冲了过来:“四少,金锁的消息我不问了,我现在要离开这里!”
“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因为有人要见你。”凌冽抬眸凝视着百里秋,如一汪海洋般沉静的眼似乎暗藏着足以吞并一切的气势。
凌冽微微抬手,对着一起下来的卓希打了个响指:“贵客到,开门!”
百里秋要疯了,身处一片未知的异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想过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向莫邪国的人求救,但是,倪雅钧刚刚被人暗杀过,宁国陛下亲自过来探望的消息尽人皆知。他现在身处M市,这个电话他根本没办法打,因为电话一打出去,他就得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大皇子不会放过百里秋的。
纵然莫邪国国王极力保护百里秋,但是大皇子在军中多年,影响力极为广泛,只要有心算计百里秋的话,这屎盆子就一定会扣在他头上。
凌冽看着百里秋崩溃得想要撞墙的样子,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的担忧,但你真的瞎操心了。”
话音刚落,卓希就将门打开。
不远处,卓然的车直接领着另一辆车开到了别墅门口。
几盏明晃晃的汽车大灯将别墅华丽的大门以及充满野韵情趣的小草地照耀得无比清晰。
空气里是醉人的紫薇花香,卓然率先下来,另一辆车里紧跟着下来一男一女。
卓然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那一男一女领进了屋子。
倪雅钧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一亮:“琪姨!”
倪雅钧只见过乔佐琪两三次,因为乔家的人在首都,倪家却在H市。而且在倪雅钧出生后不久,乔佐琪就随着丈夫定居国外了,即便他们夫妻偶尔回国,也是回大将军王府,跟乔家人见面,不会专门去倪家。
倪雅钧记得乔佐琪的样子,是因为屈指可数的逃不开的皇家聚会。
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倪雅钧,原来乔佐琪还有个叫作乔佑琪的双胞胎妹妹,甚至连姑姑月牙夫人都没有告诉过他。
难道是因为大家想要避开那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乔佐琪牵着丈夫的手,一路快步进来。她看着倪雅钧,微微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谁是佑琪的孩子?”
话音刚落,她的眼泪跟着坠了下来。
百里秋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贵妇:“母后?!”
天啦,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母后不是应该待在莫邪国的皇宫里吗?
“母后,你怎么来了?”百里秋一下子冲上去,拉着乔佐琪的臂,自下而上认真打量她,然后猛然松开,吓得面色惨白,“你不是我母后!你的眼神不对,气质也不对!”
“呜呜……呜呜呜……”乔佐琪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她接到倪子洋的电话后,拉着丈夫,包机从国外赶过来,飞了一个半小时。一路上,她心中十分忐忑,心情跟倪夕月几乎是一样的。她既想要乔佑琪还活着,又担心现在两国对立的局势让亲人无法相聚。
命运怎这般捉弄人?
她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个孩子的容貌像他的妈妈,那么,他妈妈自然就是乔佑琪了。
纪倾云伸手将妻子紧紧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乖,不哭,不哭了,都让孩子们看你笑话了。你看,佑琪人还活着,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自责内疚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她死了,可事实上,她已经有了疼她、爱她的男人,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的心结,你该放下了。”
乔佐琪忽然从丈夫怀里钻出来,看着百里秋:“你的小金锁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不等百里秋去找,倪雅钧已经将照片递过来了。
乔佐琪拿过一看,泪水汹涌而出,几乎泣不成声:“这是佑琪的小金锁,是她的,是我妹妹的!”
百里秋一脸震惊地指着乔佐琪:“你……你是我母后的双胞胎姐姐?”
除了双胞胎,谁还能长得一模一样?
乔佐琪看着百里秋,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他看:“这是我的小金锁。你看,跟你妈妈的是不是一样的?我的名字叫佐琪,你妈妈的名字叫佑琪,是皇家的老祖宗给我们起的名字,寓意我跟你妈妈就好像一对天使,一左一右地围绕在父母身边。”
乔佐琪的手都在发抖,她眼巴巴地看着百里秋。
她看着百里秋蓝绿色的妖娆眼眸,哭得更加剧烈了:“呜呜……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佑琪在莫邪国是怎么熬过来的,呜呜……她根本吃不惯外国菜。从小到大,我都让着她,她臭毛病一大堆,没有我们家里人护着她,她可怎么办?呜呜……”
百里秋几乎颤抖着接过小金锁,很仔细地看了看。
黄金还是黄金,只是不那么新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花纹跟他母亲的小金锁是一样的,出厂烙印一样,只有名字不一样。
百里秋眼眶一红,跟着落泪,道:“姨母!”
“乖孩子!”
眼看着乔佐琪就要抱上去,纪倾云却伸手挡在他们中间,将他们隔开了。
众人诧异地望着纪倾云,那是一个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男人,眼神到气质都透着如水晶般的纯净。
纪倾云凝视着百里秋,从他手里拿回小金锁,放在妻子的口袋里,道:“我们已经证明了我们是乔佑琪的亲人,但是你并不能证明你是乔佑琪的孩子。你带来的只有一张照片,余下的,全是你的一面之词。”
乔佐琪有几分焦急:“老公……”
纪倾云微笑着安抚她:“现在全世界知道我们宁国与莫邪国的关系紧张,搞不好什么时候两国就爆发战争了。现在这种时候,咱们小心为上。再说,你父亲是宁国的国防部部长,跟你弟弟都是宁国的将军,你是宁国长公主的女儿,有些责任是从你出生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的。”
乔佐琪深吸一口气,擦擦眼泪,努力恢复理智,看着百里秋:“你如何证明你是佑琪的孩子?”
百里秋心知他们说的这一切是对的。
他只是单纯地来替母亲寻找亲人,根本没有想过,母亲竟会是宁国长公主的女儿。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
“我……”百里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翻出相册,里面有照片,也有视频,大多数是他跟乔佑琪在莫邪国的王宫里拍摄的。
“你们看这个。”百里秋对着纪倾云夫妇招招手。
当看到照片里美艳照人的乔佑琪时,纪倾云夫妇便信了。
而视频里的乔佑琪生动活泼,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吹着生日蜡烛,帮百里秋庆生,幸福的样子让人看起来都羡慕。
乔佐琪终于一把抱住了百里秋,号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呜……你是我妹妹的儿子!我妹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呜呜……”
不远处,慕天星泪流满面地看着这一幕。
她真是被感动到了。
即便是从小在皇室里长大的孩子,彼此之间也是有深厚的亲情的。
凌冽推着轮椅,取了张纸回来,递到她手心:“你别哭了。”
她一掉眼泪,他就心疼。
好像小丫头跟了他之后,掉眼泪便成了家常便饭,这可如何是好?
都是他的错。
他拉过慕天星的小手,很认真地看着她:“以后,我不会再把你气哭的。”
纪倾云挑眉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问倪雅钧:“雅钧,那是谁?”
轮椅上的男子,气质如明月,容颜似星辉,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倪雅钧看着凌冽,有些为难,便道:“我一个哥哥。”
纪倾云没再说话了。
而痛哭过后的乔佐琪察觉到丈夫打量的目光,便朝着凌冽的方向看了过去。
之前凌冽一直坐在轮椅上,又与乔佐琪几人隔得远,身边还有个慕天星站着,所以没什么存在感。
可是,这一见,着实将乔佐琪吓了一大跳:“舅舅?!”
这男子怎会长得跟天凌大帝这般相像?
凌冽却一言不发,微带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百里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百里秋纳闷,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姨妈怎么会看着四少叫……舅舅?
“孩子,你听姨妈说,M市你不能再待了。你现在必须跟姨妈走,我们连夜去首都,去大将军王府见见你外公。雅钧毕竟刚刚出事,要是让人知道你在这里,那事情就麻烦了。”
“姨妈,我心里对这件事情着急,我今天来找倪少,太唐突了。”
“你别怕,走,我们回去了。你外公外婆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高兴坏的。”
“好,乔欧将军一直是我敬重崇拜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是我外公!”
百里秋说着,挽着乔佐琪的手臂就要离开。
偏偏这时,一辆银色的轮椅滑到了沙发前,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三皇子殿下不能离开。若他真的离开,去大将军王府做客的话,便会落得通敌叛国的罪名。届时,不仅仅是他,就连莫邪国的皇后也会有灭顶之灾的。”
此言一出,全屋子的人齐齐看向了凌冽。
而凌冽表情极淡地接过了曲诗文刚刚端上的咖啡,品了一口,放下,又道:“想来,这么多年,莫邪国的国王一直将三皇子母子保护得极好,让他们母子不为外界所知。国王不仅仅是害怕皇后知道真相后有可能会离开他,更是害怕万一舆论盖过天,那么他即便想要保护他们母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了凌冽的分析,乔佐琪后怕,退了一步。
是的,莫邪三皇子夜访宁国将军王府,这是想要干什么?这样是传出去,即使他有一万张嘴,都解释不清楚,而且这件事情要如何解释?
说宁国的国防部部长是莫邪三皇子的外公?
这勾结的罪名,不光是百里秋母子担不起,乔家也担不起。
乔家执掌军权多年,宁国多少人眼红,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他们早点儿摔下来。
如果舆论被炒起来,只怕洛杰布也未必能压得住,洛杰布想要安抚民心,只能对乔家削权。
这样的代价就太大了。
“这位是……”乔佐琪望着倪雅钧,问道。她对眼前轮椅上的男子竟然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感到惊奇,他将他们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倪雅钧被乔佐琪看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喀喀,他……他是凌家的四少。”
倪雅钧不知道这样解释过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是,总比不解释好吧。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因为乔佐琪忽然冲到了凌冽的面前,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凌冽。
凌冽很平静地凝视她,见她眼中生出的困惑跟震惊先汇成浓浓的疼惜,又化作热泪而落。凌冽轻叹了一声,错开了眼。
乔佐琪捏紧了拳头,猛然转身,像个梦游症患者一样,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不断走动,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遍又一遍,步伐越来越快。
纪倾云担忧地轻唤:“老婆……”
乔佐琪不为所动。
所有人不知道她怎么了,不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她的面色越来越冷,带着明显的怒意。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她忽然掏出手机,站在大厅中拨出了一个号,等到那边的人接通了之后,她对着手机大喊了一句:“洛杰布,你这个昏君!”
纪倾云吓得赶紧冲上前,去抢妻子的手机,倪雅钧吓得一把将乔佐琪的手臂拉下。
“老婆……你把手机给我!”
“琪姨!就算你是陛下的姐姐,可是现在陛下已经是陛下了,你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跟陛下说话!”
乔佐琪彪悍极了,当丈夫用力将她的身体禁锢住,当倪雅钧终于掰开她的手指,抢走了电话,她还在拼命挣扎,甚至不遗余力地对着手机大吼了一句:“洛杰布,你有儿子了,你有儿子!月牙妹妹是清白的!你听见了没有?!你这个昏君,昏君!”
倪雅钧面色大惊,对着手机道:“陛下,我是雅钧。陛下您息怒,息怒!琪姨她喝多了,所以才会这样,她喝了好多好多酒,陛下您晚安!”
说完,倪雅钧不等洛杰布做出反应,就赶紧结束了通话。
他有些后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求神拜佛般对着乔佐琪作了个揖:“琪姨啊,我这都因为你欺君了,你消停消停吧!”
纪倾云也吓了一跳,难怪他盯着凌冽看时总觉得凌冽的面孔似曾相识。现在乔佐琪这么一闹,他算是想起来了,之前他有幸见过天凌大帝,凌冽跟天凌大帝长得好像!
而百里秋震惊之余,面色带着几分古怪。
怎么办?他好像一不小心听见了皇室内部关于子嗣的机密。
难怪他觉得那个四少不是残废,原来他藏得极深。他居然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吗?
刚才姨妈口中的月牙莫非就是宁国的正一品夫人倪夕月?
妈呀,这秘密太大了!
他觉得有几分害怕。
慕天星有几分担忧,看了一眼凌冽,却见凌冽的一双眼盯着乔佐琪,他的表情虽然极淡,但眸光透着专注。
“你把手机还给我!我要给月牙打电话!”乔佐琪朝着倪雅钧伸出手去,泪流满面。
而倪雅钧说什么都不肯把手机给她,不停地摇头,就差给她下跪了:“琪姨,陛下已经知道我哥的事情了,还来过这里看过我哥了。可是,我姑姑根本不知情,这件事情不能让我姑姑知道。你不可以告诉我姑姑,说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不行的!”
乔佐琪不依:“我跟月牙是好姐妹,我不会瞒她任何事情!”
倪雅钧表情坚定,比起之前看起来严肃了几分:“可是,我是她的侄子!我心疼我的姑姑,不可能因为你一时的情绪就让我姑姑伤心崩溃。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回头看看,我是我姑姑的侄子,你的侄子在你背后看着你!”
此言一出,乔佐琪整个人愣住了。
她缓缓于丈夫怀中转过身体,看着轮椅上的男子,捂着嘴巴,眼泪哗哗下落。
“呜呜……原来月牙才是最苦的……呜呜……”
纪倾云放开妻子,抽身去拿了纸巾过来,刚刚给她擦完眼泪,她的泪又落了下来。
夫妻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她,待她如珠如宝。可是今天晚上,她算是把结婚这么多年以来没流过的泪全流了。
乔佐琪缓缓来到凌冽的面前,盯着他的腿,盯着轮椅,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哭声不止。
她缓缓蹲下,哽咽着,不敢去碰他的腿,自我介绍,声音带着明显的心疼:“呜呜……孩子,我……我是你……”
“姑姑。”凌冽面无表情地唤了她一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而凌冽则是上半身前倾,逼近了她,很认真地看着她:“姑姑,你说你跟我母亲是好姐妹,骂陛下是昏君,说我母亲是清白的……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会被送到凌家,而我母亲究竟遭受了怎样的不白之冤,是什么样的人在威逼她?”
“呜呜……呜呜……”
“姑姑,你别哭。如果你真的心疼我,心疼我的母亲,就告诉我。虽然我看起来不如你们强大,但是也许我知道一切之后,有能力去解决问题。眼泪不是这样流的,伤心的事不该用来缅怀,应该要解决。姑姑,请你告诉我,请你帮我,我想要拿掉压在我母亲肩上的包袱,想要她彻底幸福起来。”
乔佐琪的情绪在众人的安抚下渐渐平静。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精致的点心一份份整齐地摞在盘子里,进口的热带水果拼盘上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茶几左边跟右边各放了一盘。
凌冽的轮椅安放在两张沙发的中间,慕天星坐在一边沙发的顶端,与他并肩挨着。
余下的人纷纷落座,卓然兄弟俩守在沙发的一边,莫林跟曲诗文时不时给大家续杯、更换餐具等。
其实,这时候,除了倪雅钧之外,没人把心思放在吃吃喝喝上。
倪雅钧不断指挥着莫林,一会儿让她端碟子,一会儿让她取勺子,一会儿说咖啡糖太少,一会儿说想喝酸枣汁,总之,他就是见不得她离他太远,非要她围着他一个人转个不停。
华美的灯光下,放眼望过去,沙发上的主子们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人中龙凤。
百里秋静坐,观看了一圈。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有这般出色的容貌是上天优待他,现在看来,祖上遗传下来的基因真是强大得很。就说母亲娘家的这些人,都是俊男美女就不说了,还各有自己的特点。
凌冽见乔佐琪的气息平稳了些,便道:“姑姑,现在可以说了。”
在这座宅子里,没有人比凌冽更急切地想要知道那段往事了。
乔佐琪刚要开口,百里秋忽然举起了手。
这个突兀的动作让大家想起上学时,在课堂上忽然举手、说想要去尿尿的孩子。
众人望向百里秋,但见他蓝绿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他带着几分讨好意味,道:“我可不可去楼上休息?你们不是说给我收拾了一件套房?还有我的手下,我们一起上去吧,你们在下面慢慢聊。”
这件事毕竟涉及宁国的皇室秘密,他一个外族皇子坐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听,不大好吧?
不是有句话叫作“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惨”?
乔佐琪看了百里秋一眼,点点头:“好,你先上去休息吧。”
卓然当即道:“三殿下,请随我来。”
百里秋跟着卓然上楼去了,慕天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看了一眼凌冽,道:“大叔,我有点儿累……”
她还不是皇族中人,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凌冽信任她,自然会在事后私下里讲给她听;如果凌冽不说,她也不会去追问。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启齿的痛,何况这是涉及宫廷内秘的事情。
凌冽却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留在我身边。”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连她都不能倾听与他有关的秘密,那么,她还算他什么爱人呢?
就是把她当作爱人,他才会觉得想要与她分享一切。
尤其是,在他知道她对爱情的绝对真诚的要求之后,他更是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事瞒着她,不能让任何事有使他们产生嫌隙的可能。
可是,慕天星还是有些为难,因为她还没有正式嫁给凌冽。
乔佐琪看了慕天星一眼,微微笑了笑:“慕小姐,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洛家的嫡脉,不论男女,个个都是痴情种,从骨子里就流淌着一生只爱一个人的血液,所以,既然小冽认定了你,那么,他此生就没有更换妻子的可能。”
倪雅钧看了慕天星一眼,道:“所以,你安心听吧,不用不好意思。我姑姑把金珍珠耳环都送给你了,可见他们都已经认定你了,没把你当成外人。”
大家都这么说,慕天星恭敬不如从命。她看着乔佐琪,有几分难为情,道:“姑姑……那……您开始说吧。”
倪雅钧竖起了耳朵,不吃零食了。
对于这件事情,他其实是一知半解的。他只知道姑姑发了毒誓,此生不嫁陛下、不见凌冽,知道姑姑有不得已的苦衷,余下的,他就不知道了。
乔佐琪微微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只是知道个大概,所以,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大概告诉你们,至于具体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并不在宁国。”
“嗯,你说。”凌冽点点头,“即便是大概,对我来说也是很有用处的。”
乔佐琪开口道:“天凌舅舅跟子洋叔叔早就有默契,想让杰布跟月牙定亲。杰布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月牙,他们就互相喜欢了。只是,云哥哥见了月牙的照片,非要去倪家找月牙。凌家跟洛家本就是表亲,有联姻,感情非常要好。云哥哥的爷爷便要天凌舅舅跟倪家退婚,还要天凌舅舅把月牙许配给云哥哥,但是天凌舅舅不肯。天凌舅舅说,即便是女子,月牙就算不嫁杰布,也有她婚姻自主的权力。那时候,凌洛两家为了月牙,已经开始产生矛盾了。”
“这个云哥哥是不是凌元的亲哥哥,叫凌云?”凌冽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也就是说,我父母的爸妈本就有意要结亲,我父母是互相喜欢的,但是凌云看上了我妈妈,凌家人就都向着凌云,逼我爷爷把我妈妈让给凌云?”
“对!”乔佐琪又道,“当时月牙很懂事。她说,她不可以为了喜欢小杰布,就破坏小杰布跟云哥哥的兄弟之情。你不知道,云哥哥跟小杰布从小就像亲兄弟一般,小杰布的射箭、剑术,还有近身互搏,都是云哥哥教的,谁要是欺负云哥哥,小杰布会豁出命去维护的。所以,他们有这样深的感情,她很欣慰。她极其不愿意自己成为破坏他们感情的根源。于是,她便跟天凌舅舅要了一道圣旨,圣旨上说,今后她的婚姻由她自己做主,任何人不得干涉。拿到圣旨后,她同时拒绝了云哥哥跟小杰布,还送给小杰布一条月牙形的项链,向小杰布允诺,等他们长大之后,如果云哥哥放下了对她的感情,而小杰布还喜欢她的话,她便嫁给小杰布;如果他们长大后,云哥哥跟小杰布还是都喜欢她,那么她谁也不嫁。她希望他们的兄弟之情永存,希望小杰布将来做一个声誉极佳的帝王,也希望她可以成为一名豁达的女子,拥有自己的海阔天空。”
“月牙夫人真是一个心境极佳的女子。”慕天星忍不住赞叹,“换了别的女子,只怕被皇室中的两名男子竞相追逐,便会觉得骄傲或虚荣,不可能随便放弃谁的。”
乔佐琪轻叹了一声,道:“那时候的月牙就已经非常珍惜小杰布的声誉了。当时小杰布是太子,将来必定继承大统。若是在他继位之前,传出他与他表哥为了争夺一名女子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话,那么他的拥护者必然会少很多。月牙是我见过最为深明大义的女子。”
“后来呢?”凌冽追问。
乔佐琪道:“后来,小杰布跟月牙就像知己般相处,绝口不提爱情。他们互写书信、互赠礼品,说的全是与成长、学习有关的话题。云哥哥一直想得到月牙,在月牙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云哥哥不停地给小杰布介绍女人,还使了下作的方法让小杰布临幸女子,结果小杰布全化解了,而云哥哥始终得不到月牙的心。后来,云哥哥找小杰布摊牌,还命四个拥有神奇本领的师父发动了一场宫变。只要小杰布愿意放弃月牙,那么云哥哥便将被软禁的天凌舅舅他们放出来,并且将江山还给小杰布。小杰布找到我的父亲,联手将天凌舅舅他们解救出来。当时,我父亲已经怒了,要将云哥哥斩杀,小杰布却不忍。小杰布与父母商议过后,跟云哥哥说,小杰布可以不要江山,但是,不能置父母的生命于不顾,如果云哥哥能做个好皇帝,小杰布可以将江山拱手相让,而他要父母,要月牙……”
“然后呢?”慕天星越听越紧张,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乔佐琪道:“然后,云哥哥答应了。小杰布当晚跟我父亲说,让我父亲好好辅佐云哥哥后,便带着父母离宫,回了宫外的洛宅。当晚,小杰布安置好父母后,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月牙,就是那天晚上,小杰布跟月牙发生了关系。但三天后,云哥哥忽然反悔,说既要江山,也要月牙,便让四个有神奇本领的师父将月牙偷偷带走了。小杰布急红了眼,与我父亲认真谋划了一个月,带着洛家的护国军杀进宫里,杀了整整两天两夜,一枪一个,将云哥哥的四个师父枪毙了。可是,当小杰布找到月牙的时候,月牙伏在地上,哭得不成人形。月牙还未开口,云哥哥就说,月牙已经被云哥哥强暴了,还说一个月来,月牙日日承欢。护国军本就听命于天凌舅舅,云哥哥没了四个师父,很快败下阵来。小杰布夺回宫廷后,下令要将凌氏一族斩尽杀绝,月牙下跪求小杰布,还说……还说她怀孕了。小杰布找了医生,要给她做药流,她不依,只求小杰布放凌家人一条生路,还求小杰布让她无论如何生下孩子。后来,凌云被终身圈禁在凌亲王府,凌元一家人带着刚刚出生的你流放到江东,而且凌家那一脉的后人是终身不得回首都的。”
慕天星无语,半晌后,站起来,道:“那个凌云为什么不去死?他的四个师父很厉害吗,居然能抵挡护国军?”
“很厉害!”乔佐琪道,“老祖宗临死前拉着天凌舅舅的手说,云哥哥的四个师父不可留。可是,天凌舅舅不忍,因为云哥哥一家对小杰布的母亲有救命之恩。云哥哥的母亲是天凌舅舅一手带大的妹妹。天凌舅舅说,他做不到恩将仇报,无法斩杀自己妹妹夫家的亲信,如果没有凌家,便没有他的妻子,也不会有小杰布。”
乔佐琪故事讲完了,大厅里安静得不得了。
乔佐琪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慕天星紧张地看着乔佐琪:“是什么?”
“云哥哥逼宫成功后,将父母接进了宫里。那时候,云哥哥的父母还是活着的。但是,后来小杰布杀进宫里,找到月牙跟云哥哥的时候,内廷的套房内只有月牙在哭,云哥哥的父母竟然在进宫的那段时间里相继病逝了。除了云哥哥跟月牙,没有人知道凌亲王跟凌亲王妃是如何去世的。”
乔佐琪刚刚说完,慕天星哗地一下站了起来,盯着众人道:“你们信不信,一定是凌亲王跟凌亲王妃见不得自己的儿子谋反,所以劝说凌云,但是劝说无效,便以死相逼,临死前请求月牙夫人一定要保全凌家的血脉。所以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月牙夫人目睹了凌亲王与凌亲王妃的去世,答应了他们的遗愿,才会跪求后来的陛下饶过凌家?”
“喀喀……”倪雅钧有几分难受,看着慕天星,“你以为这是推理小说?凌云夺宫后的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他自己、我姑姑,还有他父母知道。他父母已经死了,凌云现在被圈禁,我姑姑是肯定不会说的。”
慕天星不甘,又问:“后来呢?”
乔佐琪道:“后来天凌舅舅紧急召见了月牙,他们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二天,天凌舅舅便将皇位传给了小杰布,传位前,还封月牙为正一品夫人。”
乔佐琪擦了擦眼泪,看着凌冽:“小冽,你不要难过。陛下既然发现了你,定会好好待你的。你的腿……”
“我的腿不是没有希望,还在治疗中,姑姑不用担心。”
凌冽没有解释自己能站起来,只是眯起眼,暗暗算计着:“这么看来,我之前猜得不错,凌元根本没有将凌云国际做大的本事,凌元背后的人应该是凌云。”
凌冽闭上眼,长出一口气,睫毛上明显有晶莹的水珠:“今日太晚,姑姑跟姑父便留下吧。我让人给三殿下准备的套房是两室一厅的,就在三楼,姑姑跟姑父可以乘电梯上去。想来佑琪姑姑失踪多年,你们和百里秋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我跟天星先回房休息了。”
慕天星赶紧走到凌冽的身后,推着他:“大家晚安。”
曲诗文看着大家,道:“各位晚安吧。紫薇宫的每个房间里都有铃,各位有什么需要的话,摁一下就可以直接吩咐下人了。”
乔佐琪心里难受,依偎在丈夫怀里。
自从凌云的父母去世之后,天凌舅舅在退位、搬入幻天阁隐居之前,在老祖宗的墓前跪了一天一夜,而长公主洛天星把自己关在房里,小半年不曾出门。
那灰暗的一个月不足为外人道,却在凌洛两家人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都是凌云!
纪倾云见乔佐琪有这般情绪,道:“我陪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乔佐琪点头,与丈夫一起起身的时候,倪雅钧焦急地拦住了他们:“琪姨!陛下已经知道我哥是他儿子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诉我姑姑了。她已经太苦了,有些伤疤,一下子揭开是很疼的,她会受不了的,我们从长计议吧?”
倪雅钧真是怕了乔佐琪,这女人太彪悍了,连当今皇帝都敢骂。
纪倾尘看着倪雅钧这般焦急,便帮着劝乔佐琪:“你快答应吧。你看孩子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好。”乔佐琪点点头,对纪倾云道,“我们快去三楼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小秋说呢,好多事情我要问他。”
“好。”
大家陆陆续续上楼去了,倪雅钧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里。
他看着莫林在帮着曲诗文收拾果盘,当即对着莫林打了个响指:“小爷困了,想睡,你跟小爷上楼去,给小爷讲故事,小爷什么时候睡着了,你什么时候离开。”
莫林一脸无奈:“倪少,您今年几岁?”
倪雅钧上楼,不答反问:“正四品尚司就是这样对待皇亲国戚的?”
卓希站在一边,有些不解,好像倪少最近特别爱找妹妹的麻烦。
卓希上前一步,凑在妹妹的耳边,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莫林嘟着嘴,一脸莫名:“天知道!”
“喀喀,倪少,我肚子里故事多,要不我给你讲讲?”卓希微微笑着,又道,“之前我小侄子在家的时候,大哥大嫂忙起来,就是我在带小侄子的,我经常讲故事哄他睡觉。”
倪雅钧白了卓希一眼,又看了看莫林,伸了个懒腰,缓缓踏上了白色的旋转阶梯。
卓希兄妹面面相觑,不知道倪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倪雅钧好听的声音传来了:“我困了,不想听故事了,大家晚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