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
白梅领着孟小龙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孟小龙的手心上了药,包扎了,还输了消炎液。
孟逸朗领着孟小鱼,一直在客房的套房里等着孟小龙他们。当他们回来之后,孟逸朗将事情的整个经过说了一遍。
白梅听懂了,觉得这次真是多亏了慕家不计前嫌,沾了慕天星订婚的光。
她看着丈夫,道:“我心里越发不好受了,你们说,你们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小龙你也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对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天星动那样的念头啊!你以后千万长点儿心,别再……”
白梅的话还没说完,孟小鱼就拧着眉嚷嚷了起来:“妈妈,你知道什么啊?”
“什么?”
“我哥要欺负天星,但是天星那么快就原谅我哥,还帮着想办法把我哥捞出来,难道还不能说明,天星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哥吗?她不过就是觉得四少比我们家有钱,所以……”
“你疯了?这种话你也敢说?!”孟逸朗有些后怕,捂住女儿的嘴,道,“小心,别再让你欣姨听见了!若是这话再传到四少的耳朵里,说不定四少那个会使飞刀的手下下次割的就是你的耳朵了!祸从口出,你以后也懂点儿事吧,别再让我们操心了!”
“爸爸!我觉得小鱼说得有道理!”孟小龙认真地看着孟逸朗,孟小龙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好像他的手受伤了,脑子跟着受伤了,“天星从小就很喜欢我,怎么会说变就变了呢?我不理解!她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我耐心地等着她,她会回来的!”
孟逸朗气得真想把这对子女掐死:“天星对你不是真爱,这一切就能理解了!”
人在少时循着生物的本能对异性产生钦慕,那种朦胧的情愫谁都有过。但是,那种感情不代表就是爱情!
孟小龙又道:“爸爸,怎么看,我都觉得这一切像是一个局,好像是他们一早就看上了天星,故意设局,让我往里面跳,然后拿天星的婚姻做文章,逼着你们全部人答应把天星嫁出去,换我出来!”
孟小鱼用力地点点头:“哥,一定是这样的!”
房间里很安静,就孟家一家四口在。白梅一边听,一边看着孟逸朗,觉得很难受:“老公啊,都是我没教育好孩子们,这些年只顾打麻将了!呜呜……”
白梅忽然哭了起来。
她有种急于想要跟孩子们解释清楚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却根本说不通的感觉。
连她都能明白的事情,孩子们怎么就是不懂呢?
难道是孩子们年纪小的原因吗?
孟逸朗拍了拍白梅的肩,道:“我明天跟老慕去工业园区看看,瞧瞧有没有适合的土地。老慕说得没错,我们先把厂房盖起来,后面的事情慢慢就好说了。你领着他们,看着他们。要是他们再惹事,你就直接别管了。我们都到中年了,没剩多少精力,不够生气,也不够担惊受怕!”
孟逸朗是真的累了,儿子进去前后不过两天,孟逸朗感觉像是过了整个世纪。
把孩子们赶了出去,孟逸朗夫妇就睡下了。
天亮后没多久,孟小龙就接到了B市军校教员打来的电话,说孟小龙的军籍跟学员档案都返回原籍青城了,还说军校不可能再要他,以后的路让他自己走吧。
这一下,孟小龙可算是急坏了。
当初高考时,他彻夜挑灯,多么辛苦才考上军校,他还记得十分清楚。
现在他都已经念到大三了,眼看着毕业,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白梅快傻了。
以孟小龙现在的年纪,他是不能回去重新参加高考的,外面那些成人高考肯定没有全日制本科吃香。虽说他家里是做实业的,大不了就让他跟着孟逸朗学经商,以后子承父业,但是这毕竟是个知识竞争的年代,谁知道孟逸朗那一行能坚持多久?
搞实业的人都是看着国家政策这个风向标,万一哪天,国家新出台一个政策,正好针对孟逸朗这一行的,那么,孟家就完了。
再说了,以后亲戚朋友们见了面,他们问:“咦,你家小龙怎么不去部队了?”
白梅怎么说啊,难不成说:“小龙意图强暴别人,被部队开除了。”
在孟家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孟小鱼的学校负责人打来了电话,说是让孟小鱼以后不要回学校了,她的档案、学籍什么的,会全部转回原籍的。
上一秒,孟小鱼还在为哥哥不值,下一秒,轮到她自己尝尝这个滋味,真是……
这时候,孟逸朗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他没敢给慕天星打电话,更没敢去紫薇宫找四少他们。
他自己的子女什么德行,他已经完全摸透了,古语有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许,只有经过了这次的教训,孩子们才能真正懂事。
跟慕家人一起用餐的时候,白梅一个劲儿冲着丈夫眨眼睛,但孟逸朗就是不理,决口不提孩子们的学业问题。
这命都捡回来了,还想怎样?
孩子们是真的做错了,既然他们做错了,就要他们自己承担后果。
不管孩子犯了什么错,带来多么恶劣的后果,家长都不忍心去看、去听,样样帮着孩子善后,那么孩子便彻底毁了,因为孩子会渐渐是非不分、轻重不分。
孟逸朗跟着慕亦泽出门前,再三交代白梅:“你别难过,咱们至少还有点儿家底,我们让他们兄妹以后就在车间里跟着那些工人一起吃点儿苦,从基层做起,锻炼锻炼!也许,多经历一些事情,他们就都懂事了。”
白梅不能理解,眼里噙着泪:“你怎么这么狠心?孩子们不是已经得到教训了?小龙的手到现在还没好,小鱼的头发都被割了!”
“这不是教训,是活该!”孟逸朗生怕妻子太宠溺孩子,又道,“得了教训是不够的,关键是教育!有些事情,他们自己不经历不行。有些道理,他们自己不吃亏就不会悟出来,所以咱们别跟老慕夫妻俩开口了,人家又不欠咱们的!再说,你还好意思开这个口?”
孟逸朗说完,跟着慕亦泽上了车,便走了。
而白梅不能理解丈夫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兄妹俩好不容易上了那么好的大学,都被退回来了,在家里荒废着,这可怎么办?家里是有点儿基业,但是他们从小就娇生惯养,哪能跟车间里的工人一样去吃那种苦?要是让他们现在接管公司的话,他们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孟逸朗前脚刚走,孟小鱼就一边哭,一边拉着白梅:“妈妈,天星不是已经跟四少定亲了吗?我跟我哥回去念书,不过是四少一句话的事情!妈妈,能争取的,咱们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可是你爸说,不许我们打搅天星。”
“我们打车直接去紫薇宫嘛!”
“可是……”
“妈妈!难道你要看着我跟我哥……就这样荒在家里吗?”
孟小鱼真是要疯了。自从昨天见了倪雅钧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倪雅钧若是不喜欢她化妆的样子,那她就不化了呗,没准他真的会看上她,到时候,她跟着他不是比慕天星跟着四少更威风?
孟小鱼一边哭一边闹,孟小龙在楼上睡觉。
白梅想着,她还是不带孟小龙去了,就领着孟小鱼去吧。
慕天星在二楼睡午觉。
倪雅钧在三楼睡午觉。
凌冽去后宫的时候,就跟曲诗文交代过,如果他不在时,发生什么事情,就让她去找倪雅钧,让倪雅钧处理,总之,尽量不要烦到慕天星。
凌冽对于慕天星的保护与在意,在紫薇宫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曲诗文点点头:“放心吧,四少!”
白梅母女打车到了传说中的紫薇宫,却站在高大的紫薇树下,没敢上前。
孟小鱼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如英伦大教堂般宏伟的房子,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想,难怪慕天星不介意四少的双腿瘫痪了,换作是她,她也不介意啊!
白梅瞧着眼前宛若天宫般高不可攀的建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小鱼啊,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欣姨在家里,要不……我们先去跟你欣姨说说,让她来找天星说?这样好像好一点儿。”
白梅没见过凌冽他们去慕家下聘时摆出的阵仗。
所以,白梅听着丈夫说,只是心中紧张,却不能感同身受。她被女儿哭得心软,想着要是能直接找天星说上话,让天星去试试,不是不可行的。但是现在,她瞧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今天不该带女儿来这里!
而紫薇宫里,卓然夫妇已经在房间里盯着监控看了好半天。
那对母女鬼鬼祟祟地躲在紫薇树下,不知道是不是要干坏事呢。
曲诗文道:“这就是那个孟小鱼?她长得还不错,怎么就是没脑子呢,倪少是她能惦记的?紫薇宫是她说来就能来的?”
曲诗文说这话时,字字句句透着鄙夷。她站起身,道:“我去三楼,跟倪少把情况说一下。免得一会儿她们母女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慕小姐给惊着了!”
卓然拉着曲诗文的手,看着她,却不让她走。
曲诗文回头望他:“怎么了?”
夫妻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是真真切切的青梅竹马,并且两人是从小相互爱慕的,感情深厚。眼下,卓然这样拉着曲诗文,曲诗文虽然不解,但是心里是欢喜的。
虽然卓然沉默寡言,表情不多,但他是一个稳重的人:“上午我出去替四少办事,中午回来的时候,庄雪在马路中间拦着我的车,硬要给我一个什么护身符,说是在哪儿求的,具体的我没听清。”
“你收了?”曲诗文瞳孔一缩。
卓然笑了,答得坦诚:“没,我把车子掉了个头,绕道开回来的。”
曲诗文“扑哧”一声笑了,然后上前,捧着卓然的脸,无数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就这样落在了卓然的脸上,权当奖励他的。
可是,曲诗文放开卓然的时候,一瞥监控画面,吓得惊叫了起来:“天啊!她们来了,往紫薇宫走过来了!我得赶紧上去叫倪少!”
“你看着,我去!”卓然面色一沉,起身就从屋里跑了出去。
楼上。
倪雅钧真是要崩溃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孟小鱼那个恶心的丫头还能有胆子找上门来,还挑了个他在补觉的黄金时间!
他如果早知道逃不掉头发被拔的命运,昨晚就不纠结了,今天也不来回跑了,那么他至少这会儿精神肯定很好,不会老觉得犯困。
他不由得想起爷爷的那句“顺其自然”,觉得爷爷的答案其实早给他了,是他没能一早参透,非要来回瞎折腾。
楼下,门铃响了。
即便在三楼阁楼,倪雅钧还是听见了。
倪雅钧大手一挥,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你去告诉她们,今日府中无人,概不见客!她们要是再罗唆,你就给她们每人一飞刀,不用客气!”
卓然苦笑:“倪少,即便在宁国,我使飞刀弄出了人命,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要是射死了人,我替你兜着!”倪雅钧皱着眉头,觉得很困。
现在谁扰他清梦,他就跟谁急!
他估计这事儿是凌冽故意做的,凌冽明知今天会有不自量力的“东西”上门来,还叮嘱曲诗文有什么事情就上来找他。
他困死了好不好?
“那对母女真是臭狐狸!”倪雅钧恨恨地骂了一句,越来越钦佩凌冽发达的大脑了,“四少一定是觉得,就那样放过孟家人太简单了。孟家的那对兄妹反正不会买账的,以后势必还会找小丫头的麻烦,所以,四少就想找机会寻个借口将他们都打压了!”
换言之,之前孟小龙跟孟小鱼做错事情,那是他们自找的。
但是现在,他们兄妹俩要再做错事,那绝对是凌冽引导他们去做的。
经过下聘的事情,四少已然把孟家人的性格摸透了,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个后招。他想着把那些人渣真的挤成渣渣,那他的小丫头将来便可以少一些隐患,他跟小丫头的关系就能更加稳固。
卓然点点头,表示同意,道:“倪少英明!四少每次遇上慕小姐的事情,都会特别谨慎。”
“嗯,他家小丫头金贵、值钱,她睡午觉,我们不能打扰她!对我这个不值钱的,你们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就该给他白出力!”
“倪少说笑了。”
“我一点儿都没说笑!”
倪雅钧气呼呼的,虽然心里不服,也不愿,但还是起身,捞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
倪雅钧下楼的时候,门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
家里的主子不发话,管家也没发话,那些在暗处的下人根本不敢上前。
倪雅钧一来到大厅,就看见曲诗文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边。她对他微笑着,道:“倪少,中午好!”
倪雅钧看着她,摇头苦笑:“我整个人不好了,睡眠也不好了!小丫头不能吃海鲜,但我能吃,你晚上给我做个鲍汁拌饭!”
曲诗文忍着笑,鲍汁拌饭是她儿子最爱吃的:“好!”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吵?”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慕天星缓缓走下楼,听到外面的门铃声,跟着来凑热闹了。
曲诗文赶紧道:“没什么的,慕小姐,您还是回去补眠吧!四少若是知道您没睡好,我们今晚就都不用睡了。”
这时,门外传来孟小鱼的声音:“慕天星……天星!我是小鱼!你快点开门!”
孟小鱼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的时候,慕天星整个人蒙了。
孟小鱼怎么会来的?
慕天星盯着门,刚要开口,卓然已经上前将门打开一道不大的缝,刚好可以露出他的一张脸。
门外,孟小鱼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卓然,一看见他阴冷淡漠的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妈……妈妈!”孟小鱼唤着白梅,拉着白梅挡在前面,道,“就是这个人……割了我的头发!”
白梅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淡漠的脸,道:“请……请问天星在吗?”
“抱歉,慕小姐不见客!”卓然挑了一下眉,又道,“紫薇宫不是谁都有资格进的地方!我记得,上次孟逸朗先生来这里,想请倪少帮忙,被拒之院外几个小时。而你们不请自来,不仅进到院子里,还把门铃按个不停,扰了这里的清静。”
卓然的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与不悦,听起来,他是在暗示她们后果自负。
白梅心中一紧,跟着道:“这位先生,我们是真的有急事想要找天星帮忙。我是她姨,你告诉她,她一定会见我的。”
淡淡的暑气从开着的门飘进了别墅里,带着淡淡的紫薇花香。
听见白梅的声音之后,慕天星就要出去,却被曲诗文跟倪雅钧拦着。
慕天星想要开口说话,倪雅钧却很认真地对她摇了摇头,用很小的声音道:“你先听听她们来的目的。四少不喜欢生人,你若是把他们放进来,不大好吧?”
慕天星点点头。她只记得从小到大白梅都很疼她,忘记了凌冽根本不喜与生人接触,更不会随便放人进他的紫薇宫。
卓然竖起耳朵,将倪雅钧的话都听了进去,便对着白梅道:“你有事的话,我可以转告。但是,你想要见慕小姐,得经过四少的允许。慕小姐进了紫薇宫以后,是没有自主见客的权利的。”
言外之意,慕天星要怎样,得看凌冽高不高兴。所以,她们此番前来找慕天星帮忙,未必就能够达成目的。
孟小鱼在白梅身后,怒了:“天星!你太过分了,我跟我哥都被学校开除了!我们现在念的都是大学,又不可能重新参加高考!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白梅心知女儿着急,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卓然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们被学校开除是因为你们太长本事,太给父母争脸面了,关慕小姐什么事情?难不成,慕小姐是你们家祖宗,对你们的吃喝拉撒,慕小姐都得管?那你们要不要给慕小姐磕个头?”
“你怎么说话的?”孟小鱼咬着牙,瞪着卓然,却躲在白梅身后。
此时,卓然将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出一把银色的小飞刀,对着门口晃了晃,道:“你不让我开口,那就是让我动手的意思?”
“啊!妈妈……”
“别别别!先生,别!”
孟小鱼跟白梅都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卓然是真的没有跟孟小鱼、白梅这种人浪费时间的打算,见差不多了,回头看了眼倪雅钧。
倪雅钧凑近慕天星耳边,道:“你听见了?”
慕天星点点头。
她的表情黯然,难过的样子令人心疼。
卓然用力将门一关,不再理会外面的人。
孟小鱼上来,不停地拍着门,嗓门大得惊人,嘴里吐出的话,字字令人难受:
“慕天星!我跟我哥都是被你害的!你拍拍屁股就嫁入豪门了,我们却要受苦受难,凭什么?!”
“慕天星!你别当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我跟我哥回去上学的事情,你快点跟四少说,给我们处理好!你不是会勾引人吗,不是会吹枕边风吗?你为了跟四少结婚,就联合其他人来陷害我哥吧?”
“慕天星,你这种女人会有报应的,早晚会有报应的!”
孟小鱼喋喋不休地骂着。白梅上来拉孟小鱼,可是,她一旦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白梅心知无用,拉了几次就不拉了。
曲诗文一脸无奈地在屋内道:“我要是有像孟小鱼这样的女儿,早就一巴掌把她抽死了。她要是欠收拾,我一遍打不好,就打两遍,两遍打不好,打三遍,要是三遍还打不好,她就不用活着了,直接可以去死了,我只当没生过她!”
卓然闻言,眸光闪了闪,走到妻子身边,小声道:“要不我们就给儿子添个妹妹?”
曲诗文脸一红,抬起胳膊就在卓然胸口顶了一下,道:“等希结了婚再说吧!”
如果卓希有了老婆,那么紫薇宫里的事情自然就多一个人管着了。现在慕天星住进来了,倪雅钧也住进来了,他们都不是三两天就会走的主子,得有人伺候他们吧?
所以,曲诗文这时候怀孕休息,不合适。
卓然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话,点点头:“成!”
慕天星则是捏紧了拳头,听着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头皮一阵阵发麻。
倪雅钧想起凌冽那个老狐狸的初衷,轻叹了一声,走到慕天星身边,道:“你看见了,有些人不是你不计前嫌帮了他们,他们就会安分守己、还对你感恩戴德的。相反,你越是对他们好,他们越是看不见你的好,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你。对于这种人,我想,你应该看明白了,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慕天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缓步走到门边,卓然帮她开门。
当昔日一起长大的姐妹面对面的时候,慕天星觉得,往日那一个个欢快的小日子已经遥不可及了。
“天星。”孟小鱼看着慕天星,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呜呜……天星,你怎么才出来啊!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慕天星抬起眼,自下而上打量了孟小鱼一眼。
孟小鱼今天没有化妆,穿着一条雪白的裙子,头发变短了。她站在阳光下,后面是美丽的紫薇花树,散发着花香,她怎么看都很清纯。
但是,慕天星忽然就对这样清纯的孟小鱼亲近不起来了。
慕天星看了眼不远处的白梅,白梅正眼巴巴望着慕天星:“天星啊,我们找你有点儿事,我们进去再说吧。”
“对啊,天星,你别挡着路,让我跟我妈先进去!”
慕天星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小小的身躯透着如泰山般的压迫感。
慕天星看着白梅,道:“我刚才听到你们来的消息,心里有过一丝柔软,还以为你们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过来道歉,或者道谢的,但是现在,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牵扯了。这紫薇宫是大叔的,不是我的。放不放你们进来,我说了不算。”
“天星,你发什么疯啊?!”孟小鱼看着慕天星,一脸焦急地说,“我跟我哥都被学校开除了,你知道吗?”
孟小鱼的手就这样紧紧抓住了慕天星的衣袖,却被慕天星用力甩开。
这一瞬,白梅跟孟小鱼的心都狠狠颤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白梅跟孟小鱼永远失去的是什么。
慕天星凝眉看着孟小鱼,冷声道:“孟小鱼,你凭什么认为你跟你哥被学校开除了,我就一定要帮忙?我早说过了,我不是宁国女王,能帮的有限。你跟你哥都是成年人,既然做了错事,就要有勇气去承担。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没有人拿着枪逼你们!你们犯了错,闯了祸,不好好反思,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我这个不断给你们帮助的人身上泼脏水!怎么的,你们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
慕天星是真的生气了,气得一整张小脸红扑扑的。
慕天星瞪着孟小鱼,又道:“你们出来混,有错要认,挨了打要立正!我不是你祖宗,没有必要无止境地给你提供方便与帮助,还得承受你的胡搅蛮缠和辱骂!你们自己选的路,你们自己负责!从今往后,我慕天星不认识你,不认识孟小龙!你们是生是死,都别再来烦我!”
慕天星说完就退回去了。
卓然立即上前,蹙着眉道:“对于今日别墅门口发生的一切,我们会将完整版的视频转发至慕先生与孟先生的手机上,谁对谁错,将由他们判断。请你们现在立即离开这里,否则,后果……自负!”
门再次被关上,孟小鱼跟白梅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后,白梅拉着孟小鱼离开了。孟小鱼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望,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慕天星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瓶酸枣汁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觉得不过瘾,又拿起一瓶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这些酸枣汁都太冰了,曲诗文怕慕天星喝坏肚子,赶紧道:“慕小姐,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您少喝点儿吧。你想要下午茶吗?我去准备。”
慕天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喝完了酸枣汁,还有些不雅地打了个很响的饱嗝。
慕天星不是故意的,打完后,不好意思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很善意的眼神盯着她,对着她笑。
她自己跟着笑起来。
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欢声笑语。
倪雅钧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酸枣汁,在慕天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尝了一口后,道:“你刚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心里痛快了吧?”
慕天星咧嘴笑道:“嗯,我刚开始是不舒服,还难受得想哭来着。不过,后来,我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了,想着以后彻底跟他们拜拜了,心里又觉得很痛快、很爽!”
“这就对了,昨晚回来时,在车里,四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注定是错的人,你错过了,该庆幸!”
“是!大叔的话永远那么有道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还算不错。
倪雅钧渐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小丫头还是非常崇拜凌冽的。
这个发现令他担忧。他不怕别的,就怕她无法接受凌冽全部的秘密。
倪雅钧装着琥珀色瞳仁的眼睛眨了眨,忽而带着玩味看着慕天星,口气像是在拉家常,眼神却藏着探究:“小丫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四少会说话的?你发现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慕天星闻言后愣了一下,想起那日在高速公路上拦车的画面。于是,她寻了个抱枕抱在怀里,细细回忆着,把那天发生的事对倪雅钧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倪雅钧很认真地听,注意着小丫头的口吻跟表情,忽而有些羡慕凌冽。凌冽即便坐在轮椅上,也能让她这么深情。
不过,倪雅钧还发现了一件事:一开始,凌冽就没有向慕天星隐瞒他会说话的事情。
倪雅钧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担忧更甚。
没有对比了啊,他无法猜出将来小丫头会不会生气。
“我做了水果绿豆甜汤,慕小姐、倪少,尝尝看。”曲诗文笑得温婉大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卓然大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托盘,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茶几上。
曲诗文道:“这盘酸枣枸杞糕是专门给慕小姐做的。”
“谢谢!我最爱吃枣了!”慕天星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酸枣糕送进嘴里,刚咽下便连连称赞曲诗文的手艺好。
倪雅钧也尝了一块酸枣糕,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慕天星:“难怪你瞧起来比其他的女孩子漂亮些,原来你爱吃枣。枣这种东西补血补气,你脸上的气色确实好。”
慕天星扬扬自得,挑了挑眉:“是啊,我爸爸常说,每天三粒枣,青春永不老!”
倪雅钧笑了:“嗯,以后我有女朋友,我就让她多吃枣。”
“哈哈哈!”
“嗬……”
慕天星就这样跟倪雅钧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聊,聊了整个下午。
倪雅钧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对小丫头的认识那么少。她虽然年纪小,但她去过的国家比他去过的还要多。
什么北月、莫邪、布列、雅西,这些国家他都没来得及去,而两人都去过的国家有花渺、华国、米丹跟纳蓝国。
曲诗文跟卓然安静地听着慕天星和倪雅钧聊天。
后来,曲诗文扑哧一笑,觉得有几分羡慕:“那下一站,你们各自想要去哪个国家旅行呢?”
谁知,倪雅钧跟慕天星竟脱口而出:“米丹!”
倪雅钧笑得更欢了,直言:“那敢情好!你们等着,等小爷我找一个心爱的未婚妻,然后我领着她、你跟四少、卓然跟阿诗,咱们一对对都去米丹,看看那伟大的为爱而生的建筑!”
“梦姬塔!”慕天星顿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睛仿佛冒着璀璨的小星星,“那样浪漫的爱情令我超级感动!据说,那个国王被其后辈夺权后软禁,住的屋子连窗户都没有,他只能捡起石头在墙上作画,画他心爱的女人所葬的地方梦姬塔……”
语毕,慕天星忽而感伤起来:“不过,那样浪漫的爱情在现实中还真是少有,那样痴情的男人更是世间少有!”
小丫头满脸憧憬,眼睛里还闪着光,瞧得倪雅钧直摇头。
他扑哧一笑,对着她竟然脱口而出:“你不用太难过,现实中是有那样的爱情的。远的不说,就说当今陛下为我姑姑建了月牙湾。这么多年,我姑姑就是住在月牙湾里的!姑姑至今没嫁,陛下至今未娶。陛下那样英明神武的男人,伟大又有智慧,却为了我姑姑孑然一身,难道这样的爱情还不够伟大?”
慕天星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了小半圈。
她忽而想起上午在凌冽的办公室里,大家顺着族谱推测出来的那种可能性,凌冽的身世……
她端着甜汤继续喝了两口,一脸天真地看着倪雅钧,道:“陛下那样的人物,伟大又有智慧,宁国上下谁人不知?只是,那么大的一份江山基业,至今却没有子嗣继承,只怕……”
倪雅钧眸光一转,轻笑了一声:“没事,陛下自有陛下的打算,那些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情。”
慕天星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他面前,道:“我听外面的人说,陛下有意立你为太子?”
“瞎说!”倪雅钧真是哭笑不得。
这丫头,明摆着就是发现了什么,猜到什么,急于求证,所以才会这样问。
“我不是皇族子孙,只是倪家的继承者,仅此而已!你要是再敢乱说,被护国军抓了去,我可不管你!”
“嘁!”慕天星端起甜汤继续喝。她看出来了,倪雅钧警惕性太强,所以跟她打哈哈呢。
不过,这样看来,不是恰好说明其中有猫腻?
慕天星舔舔小嘴唇,在倪雅钧刚咽下一口甜汤的时候,忽而来了一句:“雅钧哥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喜欢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喜欢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
“喀喀……”倪雅钧真是呛着了,俊脸憋得通红,然后抽了纸巾擦擦嘴,赶紧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的小家伙像个坠入凡尘的精灵般,正冲着他嚣张又调皮地眨着眼睛。
倪雅钧苦笑摇头,这种透着仙气、灵气过盛的小姑娘就凌冽那样的老狐狸能驾驭了。
晚上七点,凌冽回来了。
他一进大厅,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就看见沙发上相对而坐的两个年轻人。
慕天星笑靥如花,怀里搂着抱枕;倪雅钧慵懒地坐在她对面,单手撑着下巴。
凌冽不知道慕天星和倪雅钧在聊什么,反正,凌冽轮椅还未来得及滑过去,客厅里就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卓希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凌冽的表情。
一瞬间,卓希真切地理解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句词表达的意境。
“哈哈,四少回来了。”倪雅钧笑着打招呼。他坐着的位置刚好面对着后门,卓希推着凌冽稍微靠近些,他一眼就能看见。
卓希微微点头:“倪少、慕小姐好!”
慕天星则是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撒开脚丫子就朝凌冽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跑得太急,忘记穿鞋,雪白的脚趾圆润可爱。她冲到凌冽面前的时候,直接跳起来,朝凌冽扑了上去。
凌冽赶紧伸出双手接住她,怕她伤着,还刻意避开轮椅的角,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他发现她双脚赤裸,瞬间将她打横抱起,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要穿鞋?”
她嘟着嘴,白嫩嫩的小手臂就这样挂在他的肩上:“人家想你了嘛……”
慕天星的话软软的、暖暖的,腻死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脸贴上凌冽的心口,认真地听着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强健有力,令她的整个世界安定了下来。
倪雅钧只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真的很闪亮,像爱迪生发明的两千瓦的,尤其在这样的盛夏的傍晚:“小丫头刚才还动如脱兔,扑到你怀里就静若处子。四少真是有魅力,能让小丫头这么服服帖帖的。”
谁知,轮椅上的男人却搂紧了小丫头,情绪不明地回了他一句:“你吃醋?”
“喀喀……”倪雅钧的咳嗽又犯了,被凌冽说的三个字堵得差点憋死。
而慕天星抬头,对着倪雅钧笑:“雅钧哥哥,有时候大叔一开口就会很毒舌,你慢慢习惯就好。”
倪雅钧笑而不语,起身朝餐厅的方向走去,举止间透露出清雅华贵,修养极佳。他想,对方是凌冽,他该懂得谦让才是。
卓希缓缓走来,双手捧着慕天星的鞋,放在凌冽面前。
慕天星刚要接过来,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先她一步接过了卓希手里的鞋,然后捧着她的小脚,帮她把鞋穿好。
在卓希看来,哥哥对嫂子已经够好了,但是四少对慕小姐似乎更好。
卓希不清楚,在关起门之后,哥哥会不会给嫂子穿鞋,但是卓希看着慕小姐此刻红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心里暗暗发誓:将来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孩,一定也要这样体贴,让她露出这样幸福的微笑。
两只鞋都穿好后,慕天星的小手挪到凌冽胸前,要起身离开。
偏偏凌冽的双臂如铜墙铁壁般将她禁锢着,说什么都不让她下去,还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眼神专注:“你们刚才在谈什么?你很开心的样子。”
慕天星笑了:“聊天而已,很寻常的。”
慕天星的小手从凌冽胸口转移到他的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而是气氛到了,她忍不住。
轮椅上的男人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问题:“那你们聊的是什么?”
“怎么了?”她奇怪,“你干吗抓着这个一直问?”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道:“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你们聊的话题,我也可以跟你聊,让你这样笑得那样开心。如果我懂,我会聊得比他好;如果我不懂,我可以学,然后聊得比他好!”
总之,不管慕天星和倪雅钧刚才在聊什么,凌冽都会聊得比倪雅钧好。
慕天星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苍天啊,她家大叔这是在吃醋吗?
“大……大叔?”
她太激动了,太紧张了,太兴奋了!
她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副花痴样,对着他笑,双手放在她的下巴处:“大叔,你是不是太喜欢我了,所以,害怕我被别的男人勾走?因为本小姐盖世无双、美丽温柔又可爱!”
她的热情宛若沙漠,他的淡漠却若冷月:“不是!”
慕天星收敛了笑意,有些困惑。
凌冽却扑哧一笑,轻捏了她的鼻尖:“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
还有比喜欢更深、更重、更浓烈的感情。
慕天星只觉得漫天的星光都在他的双眼中,而他的双眼中正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大叔,我也爱……”
“你们到底腻歪完了没有?我快被饿死了!你们快点过来,开饭了!”
就在慕天星难得准备表白的时候,倪雅钧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坐在餐厅等了许久,不见他俩过去,而曲诗文做的菜已经全摆上桌了,他急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催了。
药膳……药膳!
今晚曲诗文做的可是药膳。
慕天星赶紧别过头去,惊觉自己差一点把一直羞于启齿的话说出来。她捂着小嘴巴,面色微白,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凌冽心里痒痒的。
凌冽的喉结动了动,他还是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他又问:“天星,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大灰狼太想听小白兔说她也爱着他,偏偏小白兔这会儿清醒了,刚才的气氛没了。那个该死的猎人坐在餐桌前又叫了一声:“你们快点啊!有我最爱吃的菜!你们快来!”
“你就不会自己先吃吗?!”凌冽怒了。他心想,倪雅钧这家伙是老天爷派下来故意折腾他的吗?他不就是想听小丫头亲口对他说一句“我爱你”吗?倪雅钧这小子干吗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来捣乱啊?
凌冽破天荒地爆了粗口,实在是把整座紫薇宫的人吓着了。
慕天星美目圆睁,卓希不敢吭声,只有那个不怕死的倪雅钧优哉游哉地来了一句:“我不是想着要等你俩一起吗?我说,你们好歹是主人,我是客人,有主人把客人丢在饭桌上,自己跑开,卿卿我我的吗?”
若不是客厅与餐厅之间有段距离,倪雅钧不太可能听到凌冽和慕天星刚才说的话,他真的要怀疑倪雅钧是不是故意坏他好事的。
凌冽轻叹一声,一脸无奈地看着慕天星:“小乖,就刚才的那句,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好吗?”
“喀喀,雅钧哥哥等得急了,我们快去吃饭吧!”
慕天星趁凌冽出神,一溜烟从他怀里跃了出去,如小兔般迅速地跳出了他的禁锢。
凌冽瞧着怀里空荡荡的景象,眼神渐渐变得哀怨。
饭桌上。
倪雅钧跟凌冽差不多,是个对于食物非常讲究的人。
曲诗文的药膳功夫还是跟倪家的一个姓何的管家学的,所以,她做出来的东西的味道基本上是倪雅钧从小吃到大的味道,会让他觉得特别亲切。
倪雅钧看凌冽跟慕天星陆续入座,曲诗文单独给倪雅钧上了一份鲍汁拌饭,他的心情非常好。
他把筷子拿在手里,刚准备对小砂锅里的山药炖排骨下手,另一双筷子就迅速将他的筷子打开,夹了一块最嫩的排骨放到了慕天星的碗里。
倪雅钧不知就里,将筷子伸向了一盘虎皮猪蹄,瞄准了一块尖尖的小猪手,却又被一双筷子啪地一打,将他的筷子打开了,那只小猪手落在了凌冽的碗里。
倪雅钧有些泄气,将筷子伸向了虫草老鸭煲,结果还是一样。
他无语,去试了试边上的青菜,偏偏凌冽连青菜都不放过,就是不给他吃。
倪雅钧是有脾气的。
他怒了,放下筷子,一脸不善地盯着凌冽:“四少,你什么意思?”
倪雅钧来了M市以后,为了四少的婚事,跑前跑后地张罗,累得要死要活的。之前,他想睡一觉,却被四少扰了清梦、拔了头发,还挨了一顿小揍。现在,到了晚餐时间,除了一份鲍汁拌饭,一口菜都不让他吃,什么意思?四少太过分了!
凌冽表情极淡,对倪雅钧不予理会,动作优雅地给慕天星盛了碗天麻肉酱汤,然后接着吃自己的。
倪雅钧真是要受不了了。
从小被人捧着的他跑来这里,却是来受虐的,这落差……
慕天星于心不忍。她能看出一点儿凌冽生气的原因来。
她对着凌冽道:“大叔,来者是客,雅钧哥哥还帮过我们,你别这样了。”
凌冽:……
她又道:“下午在客厅里,我跟雅钧哥哥聊的就是旅行,聊各个国家的特色美食、风景,还有著名的建筑物。”
凌冽:……
慕天星轻叹了一声,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眼倪雅钧,又垂下脑袋,嘀咕着:“你让雅钧哥哥好好吃饭,我就把刚才没说完的表白……喀喀……待会回了房间,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凌冽:“好!”
倪雅钧:……
凌冽不生气了。
倪雅钧重新拿起筷子,试着夹了点儿菜,成功后,瞟了一眼凌冽。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小丫头在客厅里正要跟凌冽表白啊!难怪被他一打断,凌冽急得都爆粗口了。
晚餐总算在和谐的氛围下结束了。
凌冽拿过纸巾,亲自给慕天星擦擦嘴,擦擦手,然后看着她:“我们走吧,上楼去了。”
他好不容易忙完了,终于有时间跟她在一起,自然要回到属于两人的大套房里,开启免打扰模式。
倪雅钧很自觉地想要避开他们,又想起自己还未完成的事情,道:“四少,我今天在市中心转了一圈,看上了一个位置,想把我在M市第一家珠宝店开在那里。但是,我还不清楚那里都有哪些同行,周围竞争力如何,还有附近的人流量,消费者的购买力等。你之前说过,会帮我的。”
这次,倪子洋是跟他孙子玩真的了。
在倪雅钧出来之前,倪子洋再三叮嘱,说让倪雅钧一切依靠自己的力量,那些黑金卡、白金卡、黄金卡统统不许用。从基层到高层,倪雅钧必须亲力亲为,最多找凌冽帮忙,不许跟任何政府部门打招呼,不得以倪家或王室的名义为自己谋取任何利益。
就连倪雅钧这次出门,倪家车库里的豪车那么多,却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派给他。
除此之外,倪雅钧的信用卡全部被停,银行卡里的钱仅仅够盘下一间市中心的店面,就这个,还是他跟倪子洋打了借条的,还签上了利息,三年后要连本带利还给倪子洋的。
倪雅钧真是崩溃啊,虽然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但是时间紧迫,凌冽若是袖手旁观,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关系不能用就走不了后门,还真是事事艰难。
凌冽面无表情地看了倪雅钧一眼,忽而道了一句:“你一个皇亲贵胄,为什么一再隐忍着,受我欺负?”
慕天星不动,也不语。
她是个懂事的人。每到关键时刻,她都会保持高度警惕,虽不能帮凌冽的忙,但要安静地做好自己,不给凌冽增加麻烦。
倪雅钧愣了好几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心情一下子好得没话说:“你终于良心发现,承认你一直在欺负我了?”
“我不是终于良心发现,而是一早就知道,我只是一直在故意为难你。”
倪雅钧:……
“怎么,你不服气?”
“没有。”
“我给你看样东西。”
凌冽便朝着卓希打了个响指。卓希有些诧异,想了想,道:“报告?”
凌冽点头。
卓希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一份亲子鉴定书,将其打开后,交到了倪雅钧的面前。
这一刻,众人出奇安静,安静得万分诡异。
卓希一天都在忙,刚下班,随着凌冽回来吃个晚餐,还没来得及把今天的事情说给卓然夫妇听。
所以,他提“报告”两个字后,卓然夫妇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他们在乎四少,这么多年,四少几乎是他们的全部。
曲诗文一脸焦急,往卓希瞧了瞧。卓希有些难过的表情顿显出来,他咬着唇,摇了摇头。
曲诗文一下想哭。
卓然面色沉重,大步上前,扶住了曲诗文的肩。
慕天星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为凌冽而难过,忽而就明白了为什么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凌冽对她说:“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彼此都没有秘密。”
凌冽或许不幸,但是这么多年有卓家一家陪着,彼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是大幸。
但见璀璨的水晶灯下,那道清雅华贵的身影渐渐紧绷了起来。倪雅钧双唇颤抖着,小心问着:“这是……你跟谁的?”
“我跟凌元的。”
凌冽盯紧了倪雅钧,不疾不徐地追加了一句:“我很荣幸看见你这么紧张的样子。”
倪雅钧咽了咽口水,虽然他在外人面前似乎可以独当一面,但是他毕竟只有二十二岁。
他努力想要平稳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凌冽面前露馅儿,偏偏大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只好抬起头,将双手背到身后去,不给他们看,笑着道:“嗬,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静默。
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
慕天星缓缓道:“雅钧哥哥,我有没有说过,你这两天做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特别多,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也特别多?”
“嘁!”倪雅钧轻哼了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他竟然难得地在众人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来,道:“我困!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想睡来着,却被吵醒了两次,真困!”
凌冽紧盯着倪雅钧:“没关系,我相信,三天后我跟你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你会把一切告诉我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倪雅钧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他真想海扁自己一顿!
倪雅钧懊恼地转过身,又转回来看着凌冽,很认真地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过得苦,可是有人比你还要苦。那些不愉快的我们都不提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所以,过去的事情,大家就让它过去吧。
但是,道理是这么说的,但放在凌冽的身上,可能吗?
慕天星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看着凌冽道:“上次在H市,我在月牙夫人的房间里发现墙上有一张很大的高清全家福照片。”
倪雅钧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而凌冽的眸色渐深,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慕天星的身上:“然后?”
慕天星握住凌冽的手,眸中涌动着淡淡的不安:“我有点儿害怕。我不告诉你,我会内疚;告诉了你,我又怕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我相信,倪夫人不会无缘无故警告我的。”
小丫头说着说着,眼泪就一直掉。
凌冽看着她,伸手将她拉过来,抱住她的头:“傻丫头,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这个一眼就能被人看穿的小白兔,心里怎么可能藏得住事情?”
倪雅钧不安起来:“我奶奶警告你?我奶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曲诗文听得都急死了:“慕小姐,您就说吧!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呢,事情到底严不严重?我们大家可以商量!”
“是啊,慕小姐,您到底发现了什么?”一向沉默寡言的卓然跟着妻子追问了起来。
慕天星刚要说话,倪雅钧却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小丫头!”
倪雅钧有些着急,有些不确定。
奶奶蕙质兰心,一辈子温柔、懂事,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警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奶奶更善良的女子。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该死!
来之前,奶奶应该把那件事跟他说一遍才是,现在他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他慌,心里没底!
一只大手用力将倪雅钧的手腕捏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反扣。
“啊……”倪雅钧不得不放开慕天星,疼得弯下腰来,龇牙咧嘴。
卓然上前,握住倪雅钧的手腕看了看,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倪少,四少使的是巧力,只会让您感觉疼,不会真的让您伤筋动骨。四少对慕小姐在意,您以后不触及四少的底线,便不会有事了。”
慕天星看着倪雅钧,有些紧张:“雅钧哥哥,你要不要到沙发上休息一下?”
看着倪雅钧疼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慕天星责备地看了一眼凌冽:“大叔,何必呢,都是……”
她想说:也许都是一家人。但是她不敢说。
凌冽抓着慕天星的手,看着她:“你记住,这辈子你都不要为了另一个男人向我求情!”
慕天星凝视着四少认真的眼,心里有些发怵,点点头:“好。”
倪雅钧缓过劲儿来,甩了甩手腕,看着慕天星,道:“小丫头,你想清楚了再说!我记得你去H市的时候感冒发烧了,会不会你所谓的发现不过是幻觉?”
倪雅钧在引导慕天星,引导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收回要开口的心思。
慕天听明白了,卓家人也听明白了。
凌冽一张脸阴沉,眯起双眸,盯着倪雅钧:“你再多说一句话,这辈子就不要再进我家的门!”
倪雅钧:……
凌冽的指腹在慕天星嫩滑的手背上摩挲着,柔声哄着:“小乖,你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所有人在等慕天星开口。
慕天星有些后怕,看了一眼倪雅钧。凌冽当即手臂一收,将她拉到他怀里,让她背对着倪雅钧,避开倪雅钧地干扰:“小乖,我想知道,我很想很想知道。你应该相信我,相信我有分辨一件事情严重程度的能力。如果你说的事情真的很严重,我心里有数就好,在外人面前,我可以佯装完全不知情。”
有了凌冽的这番话,慕天星的心里踏实多了。
慕天星迎上凌冽一汪如深潭般的眼,答得坦然:“我看见月牙夫人卧室的墙壁上挂的全家福,其中有如歌夫人、天凌大帝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是母子,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特别精致、漂亮,就跟……就跟大叔的脸一样!”
天凌大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虽然现在的年轻人不免在新闻上看过天凌大帝的照片,但是没有看过年轻的天凌大帝。
一个人在几十年内的变化是很大的。
慕天星言毕,看着凌冽,道:“你见过天凌大帝的照片吗?”
凌冽若有所思,然后道:“他宣布退位的时候,我在电视上见过他,却没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
一时间,大家都在回忆里细细搜寻天凌大帝的样子,但好像大家都记不起天凌大帝年轻时候的样子。
曲诗文不甘心,拿起手机就上网搜了起来。
网上一定会有的!
慕天星见凌冽愣怔,有些着急:“大叔,我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那是真的!你的脸跟天凌大帝的几乎一模一样。你要是跟年轻时候的如歌夫人、天凌大帝站在一起,你们三个人的脸……几乎是一样的!”
凌冽不语。
在他对面的位置,倪雅钧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后退。
慕天星面对凌冽,背对倪雅钧,看不见倪雅钧的动作,只觉得凌冽迸发一种狠厉的气势,极具压迫力。
“大叔,当时在倪夫人面前,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说你跟如歌夫人、天凌大帝长得好像啊……”慕天星一脸认真,努力通过语言来还原当时的画面,“倪夫人听了,立马就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还警告我,让我出了房间更不许说。我答应了她之后,她才放开我的。我都吓死了!”
这时候,曲诗文终于搜到了天凌大帝登基时的一张照片。
当那张照片呈现在手机里的时候,曲诗文的手都在颤着。
四少的脸就像天凌大帝的脸……
卓然上前一看,面色一沉。
他们私下里都有怀疑过四少的身世,却都不敢往天凌大帝的方向想。
而他们的爷爷跟父亲都是帝王身边的贴身御侍长……
卓然额头上在冒着汗。
“你们在看什么?”幽幽的声音传来,充满磁性。
众人抬头望去,但见四少已经自己推着轮椅朝他们逼近。
凌冽白皙好看的大手一伸,曲诗文就乖乖地交出了手机。
凌冽接过手机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慕天星连忙跑过来,对着手机一瞧,道:“对吧,我说过的吧,你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凌冽的喉结动了动,黑瞳中仿佛有明显的汹涌浪潮,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泛白。他盯着照片看了又看,动了动手指,将照片发送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慕天星瞧着凌冽这般,顿觉心疼不已。
她立即转身,看向倪雅钧,道:“大叔是王室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王室的孩子流落在外,里面是牵扯到什么阴谋吗?要不然,倪夫人为什么要警告我,不许我说出去?他们为什么那么狠心,将大叔这么好的人丢给凌元养?大叔的亲生父母怎能那么狠心?!”
倪雅钧几乎崩溃,那么多人费尽心力隐藏多年的事情,现在要他一个小辈来一一解释,他觉得压力真大!
倪雅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失了往日耀眼的光彩,瞧起来略显狼狈。
慕天星心疼凌冽,对倪雅钧步步紧逼。
当下,除了倪雅钧,这栋房子里还有谁知道真相?
然而,就在倪雅钧有种灵魂被撕裂、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银色的轮椅朝着他的方向径直滑过来了。
凌冽看着倪雅钧,非常认真地看着他,只问了一句:“我的生母是你的姑姑?”
在凌冽的心目中,月牙夫人一直如同母亲一般,代表着温暖。
即便凌冽从来没有见过月牙夫人,但是她给予过他帮助,都是雪中送炭。
凌冽尊敬她、爱戴她。她交给他的产业,他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断巩固,扩大,再巩固,再扩大。
上次在H市的时候,倪子洋说过:“凌冽很有天赋,别人给他的东西,他总能从一做到十”。
对于凌冽而言,因为月牙夫人是这个世上唯一惦记他的人,所以他不能让月牙夫人失望,尽管倪家给他的理由有些牵强——他的母亲是倪家的养女。
凌冽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倪雅钧用了所有的脑细胞,也无法读懂凌冽双眼里所包含的情绪。倪雅钧想,谁能告诉他,凌冽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
慕天星看着凌冽急于知道真相的样子,于心不忍:“雅钧哥哥,你就说实话吧!再说了,三天后,你跟大叔的DNA对比结果一出来,是与不是,一目了然!就算你现在瞒着,也没有意思的!”
倪雅钧抿了抿唇,依旧犹豫不决。
卓希道:“倪少,您就说了吧。”
曲诗文道:“倪少,四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卓然也道:“倪少,拜托您了。”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倪雅钧,他今日已然没有不说的余地了。
倪雅钧帅气的脸微微皱了皱,错开凌冽的那张脸,点点头:“你是我姑姑的孩子。不过,你应该知道的,我姑姑现在是夫人,夫人是宁国最高的官女子的职衔,如果爆出她有私生子,这件事就会成为政界丑闻……”
大家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倪雅钧。
凌冽脸上的表情依旧极淡,但一双眼直直盯着倪雅钧,明显有怒意。
慕天星闻言一惊,难以置信地盯着倪雅钧:“你的意思是……月牙夫人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抛弃大叔的?”
倪雅钧不愿意这么说的。
可是,昨晚他在家庭组里说凌冽要拔他头发之后,倪子洋给的回复是“顺其自然”;而月牙夫人回复的却是:如果小冽那里真的瞒不住,你就说一切是因为我贪图名誉,不愿舍弃自己的前程,所以抛弃了他。至于他的父亲,你不许提!
倪雅钧说出这样的话,每说一字便要心疼一分,心疼姑姑把什么不好的都往她自己身上揽,明明事实不是那样的!
慕天星有些后怕,后退了一步,心道:月牙夫人啊,那样如月光般圣洁而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了她,陛下至今单身,而她却为了前程,抛弃了大叔?
天下谁人不知,月牙夫人是整个宁国的骄傲。有了她,宁国的弱势群体,如孤寡老人、流离儿童、贫困妇女等都有饭吃、有学上、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她甚至与陛下一起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将慢慢完善后的民法及有关弱势群体的体制普及宁国的每一个角落。
慕天星的眼睛通红,她不确定也不敢去想象,大叔听了这些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上前握紧了凌冽的手:“大叔,不生气!月牙夫人也许并非完全为了自己!她不是倪家的女儿吗?也许她顾及着倪家的名誉!”
卓希点点头,跟着慕天星安慰四少:“也许,月牙夫人爱得太深,被男人抛弃了,又不忍心打掉你,而生下了你,却不能亲自抚养你。月牙夫人毕竟是个女人,她有她的无奈吧。”
卓然夫妇没说话,因为曲诗文一直在哭,卓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倪雅钧不敢去看凌冽的眼睛,那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再加上凌冽紧抿的唇、紧握的拳和眉宇间淡淡的怒意,这些组合在一起之后,令他气场过于强大。
就在大家想着怎么安慰凌冽的时候,凌冽却盯着倪雅钧,然后来了这么一句:“往你自己姑姑身上泼脏水,你不怕遭报应吗?”
众人心中一惊。
倪雅钧难以置信地盯着凌冽:“你……”
“我累了,想睡了。”凌冽出乎众人意料地丢下这么一句,转动轮椅,背对倪雅钧,然后拉起慕天星的小手。
倪雅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一回房里,他就拿着手机,把刚才惊险刺激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描述给家庭组里的成员听。
他一个劲地发语音,说得绘声绘色的,将那种心有余悸的紧张感全表现出来了。
他说完了,便耐心地等待着大家各抒己见,顺便帮他想一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给予应付的方法。
偏偏,半个小时过去了,只有倪子洋回了一句:顺其自然吧!
倪雅钧:……
卧室里。
凌冽撑着双臂从轮椅上下来,慕天星在一旁大力搀扶着,将他扶到床上去。
之后,他安静地躺着。
她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两人相互取暖了好一会儿,慕天星柔柔地问着:“大叔,你恨她吗?”
虽然他的母亲有那么好的家世,但是他流落在异乡受苦,更是几经生死,差一点就没活下来。
其实,以月牙夫人的家世和能力,她完全可以把凌冽送出国,好好培养,或者以亲戚家孩子的名义,把他收养在她家里,悉心照料。
若是如此,凌冽也不至于在那么多个日夜里受苦受难……
凌冽吻着慕天星的额头,声音轻柔,令此刻的情景好似一场梦:“不恨。”
慕天星似有不解。
根据她对凌冽的了解,他应该不是善类,也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才对。
她扬起下巴,盯着他完美无缺的侧脸:“为什么?”
这一刻,慕天星的脑海中闪过了种种可能,而凌冽说出的答案竟让她很动容:“我坚信她有她的苦衷,我不恨她,只恨自己不够强大。小乖,我要强大,我会强大!以后,不论是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我凌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要守护你,也要守护她!”
慕天星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带着孝意说出的情话竟会比单独对她说出的情话更为感人。
尤其在凌冽知道了生母是谁的情况下,在倪雅钧已经说清楚凌冽被抛弃的原因的情况下,凌冽还能这样为生母着想,坚信生母是有苦衷的。
这样的心灵感应,算是母子间的默契吗?是他善良、纯正的本性,还是睿智、谨慎、深谋远虑的性格决定的?
慕天星这样想着,热热的两行泪就落了下来:“大叔,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守护她!谁敢欺负她,我们一起消灭他!”
“哈哈哈!”慕天星甜丝丝的安慰换来的是凌冽清朗愉悦的笑声。
忽然,凌冽长臂一伸,将她的小身子捞过去压在他身上,眸光热切地望着她。
这是慕天星这辈子第一次以女上男下的姿态这样趴着。
感动的泪还挂在她嫩滑的脸颊上,精致的小脸已经吓得皱了起来,她哇哇大叫着:“啊……大叔!你要干什么?我还太小了……太小了!”
凌冽垂眸一瞥,将她领口泄出的春光收入眼帘,温润道:“不小,手感好、颜色好、皮肤好、弹性好,我很满意!”
“浑蛋!凌冽!”
“嗯,我在。”
“你放我下去!”
“哈哈哈!”
两人闹着闹着又吵了起来,面对某男如狐狸般的微笑,慕天星困惑不已:“你笑个毛啊?”
她发誓,若不是被惹急了,她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脏话的。
凌冽则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小乖,你看我的双手在我自己的脑袋下枕着呢,是你自己趴在我身上哇哇大叫,还不肯下去,怎能怪我不放开你?”
他明明一早就放开了。
慕天星的脸颊一下子全红了。
她舌头发抖,想要从他身上爬下去。他的手臂却及时圈住了她的腰肢,圈得紧紧的,令她动弹不得。
慕天星急得要破口大骂,凌冽温柔的声音冒了出来:“小乖,我有点儿累,我们什么都不做,你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吧?”
许是凌冽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慕天星回想着他们这几日的经历,感觉就像是拍电影一样,日日有看点,时时起高潮,心中不免疼惜起他来。
罢了罢了,她不就是趴在一个男人身上睡觉吗,又不会少块肉,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喜欢的人。
慕天星闭上眼,把耳朵贴在凌冽的心脏处,听着一下下健硕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半夜醒来的,目光所及的地方微暗,整个房间里只有床头亮了一盏小台灯,灯光是暖暖的乳黄色。
她穿着真丝睡裙,整个人被凌冽抱在怀里,他的唇正贴着她的额头,人却一动不动。
慕天星屏息凝神,能听见凌冽微微的呼吸声,心知他是熟睡了。于是,她嘴角挂着浓浓的甜蜜,带着一份窃喜,再度进入了梦乡。
经过了这一晚的和谐相处,凌冽发现了一件事情:他给小丫头一点儿时间跟空间,她反而会离他越来越近。
他从前绞尽脑汁将她捆在身边,她一个劲要逃。后来,他放开她了,她却不肯走了。
比如,他上班前说带着她一起去,她摇头不肯。他真的走了,她后脚就跟来了。
比如,晚上他趁她睡着占了她的便宜,她发现后暴怒。晚上他安分守己,只是拥着她,她却在半夜里抱得比他还紧。
凌冽决定了,对付这个小丫头,要采取收放自如的形式,看似不拘束、不逼她,实则是等她自己缓缓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