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卢氏撑着一口气,愣是清醒着,狱卒见状,只好无奈的去给她请大夫。
要是她自已死了,倒是怪罪不到他们头上,可偏偏小卢氏是被人害成这样,那两个妾室所用的瓷片是不该出现在牢中的。
要是被上头知道他们疏忽职守,说不得他们要挨顿板子。
为了保住自已的饭碗,两个狱卒还是答应了去请大夫。
就在一个狱卒准备离开之时,王姨娘猛地挣脱了他们的手,凶兽一般朝小卢氏扑去,张嘴咬在她脖子上,狠狠一用力。
“啊……呃……”小卢氏错愕,面目扭曲,沉重的双手无法使用,脖子生疼。
她听见了血管破裂的声音,鲜血流水一般涌出她的身体……
“啊啊啊啊!!!”陈氏惊叫着后退,被王姨娘吓得面色发青,牙齿都在颤抖。
钱氏年轻又胆小,今日被接二连三的一吓,直接就晕了过去。
卢氏瞳孔扩散,声若蚊蝇的张了张口,极具惊恐,“梅儿……”
两个狱卒怒骂一声,想要制止,又被李姨娘拖住,给足了王姨娘时间。
小卢氏两腿一瞪,失血而亡,不甘心的睁大眼睛。
李姨娘被狱卒甩开,看到此情此景,满意的大笑起来,然后学着刚才那个年轻妾室的模样,一头撞了墙。
王姨娘也不怵,跟着撞了墙。
狱卒都看呆了,更别说其他女眷。
三具尸体横在牢房中,原本还有些哭声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寂静得可怕。
“娘……”谢云逸心跳加剧,惊恐的声音传来,空旷的大牢回荡着他的呼喊。
狱卒打了个寒颤,长叹口气,连忙叫来更多人帮忙。
今日真真是热闹极了。
崔六娘见状,心里微微有些沉重,也有些解气般舒爽,搂着谢瑜呼出一口浊气。
顾明舒躲在柳萦萦怀里,有些害怕的闭着眼睛。
她虽性子温和,可胆子也不是很大啊。
一个上午就死了四个人,谁能守得住。
柳萦萦不忍去看,拍了拍自家大嫂的背,让她先别睁眼。
卢氏身形摇晃,忽然扑到小卢氏面前,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梅儿,梅儿!”
“我的梅儿啊…”
小卢氏是她外甥女,打还没跟她儿子成亲就养在她膝下,如今见她惨死,迟来的悔恨之意上涌,惊得她脑瓜子一片空白。
“娘,你醒醒!你醒醒别吓我啊。”陈氏跟着大哭起来,脑子里全是小卢氏凄惨的死状。
“二嫂……”罗氏假模假样的掉了两行泪,低低啜泣着。
三房跟二房不一样,妾室都快骑在罗氏头上了,所以她从不曾压制妾室,如今见小卢氏被妾室残害,她竟有一丝庆幸。
“娘……”谢云逸联想到隔壁发生的事情,眼神瞬间变得悲恸。
前头死爹,今日死娘和爱妾,谢云逸此刻只觉心口绞榨般疼,郁气难消,一口鲜血喷洒出来,身形轰然倒地。
“爹!”
“大哥!”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狱卒就把谢家睡得昏昏沉沉的众人叫醒。
“起来了,起来了。”
“该上路了。”
谢家人浑浑噩噩的坐起来,看着跟泔水一样的早饭,根本就不敢再有任何嫌弃的意味,都是抢着去吃的。
这些日子长时间的饥饿让他们彻底醒悟,谢家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们已经沦为阶下囚,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就连从前发誓不吃牢里食物的卢氏,都捧着一个生硬的窝窝头,使劲咀嚼着。
谢清月缺了两颗牙齿,所幸不是大牙,如今也是一边哭一边吃,被饿肚子的感觉给整治得服服帖帖。
崔六娘给谢瑜洗了脸,梳好头发,脱了一件厚外套后,把早饭递给她。
“乖女儿,多吃点,今天流放第一天,肯定要走很多路,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细细叮嘱着,又赶紧把两个儿媳妇那份拿出来,让她们吃饭。
如今已快到五月,先前她们为了防冻穿在身上的厚衣服已经可以脱下来正好可以打结成包袱,用来背多余的食物和水囊。
今早崔六娘让狱卒帮忙买了不少干粮和水,用来防人耳目。
虽然空间里有食物,可她们也得做好表面功夫,不能凭空变出太多的食物。
谢瑜咬着包子点点头,对一旁灼热的视线避而不见。
周氏暗暗咬牙,瞪了谢瑜一眼,心里憋着一口气,脸色憔悴。
这些日子吃苦挨饿下来,除了崔六娘她们几人,谢家所有女眷就没一个还能保持往常的肤白貌美。
虽不说面黄肌瘦,但也是个顶个的憔悴狼狈。
吃了饭,前来领人的官差带着枷锁铁链面无表情的走进大牢。
谢家所有男人都要佩戴枷锁铁链,无一例外。
领人的官差就是押送谢家人流放边境的官差,领了这趟苦差事,个个都很是郁闷烦躁。
谢云逸失魂落魄的被上了枷锁,眼神黯淡无光,几日没有刮胡子的他,此刻再无侯府贵公子的风度翩翩,看上去潦倒落寞。
谢云桐认命的戴上枷锁,往女眷那边看去。
他很担心自已的妻女,流放路上,也不知能不能保护好他们。
谢云章几兄弟挣扎着不肯戴枷锁,被官兵一顿暴打,最后还是鼻青脸肿的接受了事实。
可到了谢老三和谢翀这边,就犯了难。
谢老三被打断腿,行动困难,要是再戴上枷锁,别说走了,爬都困难。
官差一脸烦闷,只好卸了年长一些谢云章的枷锁,让他背着谢老三,但给他上了脚上的铁链。
谢翀这边也是让他们犯了难。
谢云霆断了腿,又是个瞎子,上枷锁后他怕是爬都不知道往哪儿爬。
官差刚要动怒,就见谢翀快速往他手里塞了两片金叶子,小声说道,“小哥,我大儿子走不了,让我小儿子背着他可以吗?
还有我二儿子,他身中奇毒,弱不禁风,上枷锁会要他命的,我背着他走吧。”
这是他们在家一早就计划好的。
谢云霆的腿还没有恢复,要是强行行走,肯定会有碍恢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先背着走吧。
至于谢云祁,那就更得背着了,他身子是全家最弱的,枷锁那么重,估计走半天就会累的他断气。
谢云祁羞愧,有些无奈。
官差低头一看,眼睛都亮了,是金子!!
看来这一趟的油水是够了。
他脸色一变,对旁边兄弟使了个眼神,又看了看谢云霆和谢云祁,压着嗓音,“他可以不用上枷锁,但是你老二得用上,出了城再说。”
毕竟谢云祁好手好脚,要是不戴枷锁,也说不过去。
不过看他一脸病弱,风都能吹倒的样子,他心里啧啧两声。
就这种身体,别说去边境,半路都得丢掉小命!
谢翀一点就通,连忙点点头。
“不,我不……”谢云澜傻乎乎的不想戴枷锁,开始闹脾气,官差有些不耐烦,刚想上手,就被谢云荆拦住。
谢翀赶紧哄他,给他讲道理,好声好气的把他哄来戴上枷锁后,松了口气。
他摸摸谢云澜的脑袋,心疼不已。
谢云澜撇着嘴,要哭不哭的咬着谢云荆塞在他嘴里的糖,傻乎乎的瞪着谢翀。
他要回家,好重啊!
男号这边也就只有十岁的谢涛没有上枷锁,害怕的跟在谢云逸身边,眼泪汪汪。
女眷倒是不用枷锁,只是上了手铐,也限制了行动。
除开谢瑜和谢柔没有,谢清月都上了手铐,哭成了个泪人。
谢云荆背起谢云霆,目光坚定的朝外面走去,谢翀扶着谢云祁,步伐沉重。
谢家人关了好几日,重见天日时,每人脸上都带着点恍惚。
“快走,快走,别愣着!”官差皱眉大声呵斥起来。
今天要赶五十里路呢,得亏天气好,不然城外再耽搁一会儿,他们都担心完成不了规定的路程。
城外,路过百姓对谢家人指指点点,投以鄙夷唾弃的眼神,女眷们羞得耷拉着脑袋,根本没脸见人。
男人这边也是一脸羞愧,目光茫然的站着。
从被人仰望的存在成为阶下囚,不过短短数日,谁能接受。
官差正在清点人数,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数比起在大牢中的人数要多上不少。
天牢里关着的,只是谢家嫡系的男女老少,眼下这里的可是谢家五族所有人。
他们先前被关在大理寺牢中,流放时才跟着放出来的。
老侯爷的两个庶弟尚在人世,两家被其牵连,嫁出去的两个女儿,贵妃已经死在宫中不算,另一个是庶女,一把年纪了也被牵连。
不过也不算牵连,她的女儿是六皇子的侧妃,也算是知情者,同甘共苦罢了。
谢蕊嫁去的韩家此次谋反也参入其中,一并被抄了家,就算她不在谢家五族之内,都会被殃及。
“爹!”谢蕊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来到老侯爷身边,伤心的询问,“您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功败垂成罢了。”老侯爷站在风里,一头白发乱糟糟的,眼神混浊道。
谢蕊捂脸痛哭,悔不当初。
时运不济啊,想她堂堂兵马司指挥使的正房夫人,儿子前途大好,女儿又是皇子侧妃,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她当初为何要迷了心窍,听爹的话谋反啊!
谢蕊哭着回来,韩家被连累的人对她投以厌恶的目光。
韩家老爷子和老夫人都一把年纪了,明明应该是儿女承欢之时,却无辜被连累,一同流放,儿子韩大郎也死在了宫里。
所以他们对这个谢家出身的儿媳妇简直恨之入骨,如果不是看在孙子的份上,肯定就直接一根白绫了解了她。
不仅如此,还有卢家,曾经侯府老夫人的母家,也一并被抄了。
卢家大郎身居要职,掌管宫中内庭司,在此番逼宫时,也加入其中。
如此也是悔不当初,捶胸顿足的痛苦懊悔。
等几家人聚在一起后,那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卢老大的妻子白氏看了眼卢氏,在谢家人中寻找起小卢氏的身影, “他姑,我梅儿呢?”
卢氏唇瓣翕动,两行清泪说来就来,那股伤心劲儿,一看就不妙,“梅儿……梅儿得知要被流放,一时受不住…就……就自戕了…”
“什么?”白氏两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陈氏在旁听着,眼神闪烁,不敢挑明。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婆母死时,祖母忽然又那么伤心了。
估计是想着不好对卢家交代吧。
几家人聚在一起,崔六娘带着自家人,找了棵大树靠着歇息,换袜子和鞋子,缠绑腿。
谢云霆扶着谢云荆站起来,躲着谢家人走了几步,眉头舒展开,“娘,我的腿好像可以走了,一点也不疼。”
其实在牢里第二天他就觉得自已的腿好像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前还有些麻木酸疼,这后面几日,完全就不疼了。
顾明舒大喜过望,“真的吗,夫君?”
谢云霆笑着点头。
“嘘!”崔六娘示意她们噤声,别嚷嚷。
“你现在只是能走几步,流放一日走五十里路呢,你确定没问题吗?”
谢云霆肯定不确定啊,只是他不想连累家里人,“娘,我可以走的,云荆一直背我太累了,而且云祁更需要人照顾。”
谢云荆捏捏他的手,表示不怕。
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他武功进步了,他刚才背着大哥一点感觉都没有,别说走五十里,就是五百里也没问题。
谢云霆感激的拍拍他的爪子,“云荆,大哥没事的。
这些天辛苦你了。”
别看云荆年纪小,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这样,云霆先别急,让云荆背着你走两日,等爹打点好官差,想办法找个推车给云祁和你,这样就方便多了。”谢翀眼里充满希望,微笑着看向几个儿子。
崔六娘赞同点头,趁现在还有时间,她又给谢云祁把了下脉。
谢瑜摸着大树修炼,这几日在牢里荒废许多时间,不仅没能修炼,也没能钓鱼。
这会儿路边有树,她就想抓紧修炼一下。
谢云澜带着枷锁,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委屈的撒泼,“回家,云荆……”
“饿!回家……”
柳萦萦和顾明舒连忙蹲下哄他。
不远处,柳雁雁扶着婢女的手走下马车,看了一眼戴着枷锁、狼狈不堪的谢家人,眼里划过一抹讥笑。
“看到柳萦萦那个贱人了没有?”
上辈子她嫁入谢家,死在流放路上,这辈子,总算是逃开命运的安排了。
“在那儿呢,姑娘!”丫鬟眼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找到鹤立鸡群的柳萦萦。
柳雁雁扬起一抹晦涩的笑容,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后,声音软柔道, “把东西带上,咱们过去,好好跟姐姐告个别!”
毕竟这是她们今生的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