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饶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医生也都一时有些失语。
他没有想到，裴予栀竟然会这么坦诚。
明明，像这样的病人都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情况的，何况是裴予栀这种问题这么严重的。
但裴予栀不仅说了，还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你不用太紧张能不能治好我，我在上京有自己的医生，所以，你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检查而已，不必有太多的负担。”
闻言，医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藏进肚子里，别向其他人透露。”裴予栀淡声强调。
医生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可是外面那位周先生……”
那位周先生看起来很担心她的状况，就这么隐瞒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裴予栀自然看出了医生的顾虑，她也很清楚，周靳臣看向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关心，但是，在她所有的疑惑都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她还是无法对他全盘托出。
并且除此之外，她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不想让他知道她精神上的缺陷……
所以，她就得威胁一下这个医生了。
“你觉得，你说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裴予栀浅笑着反问，“你不仅得罪了我，还不能确定周先生是怎么样的反应，要是他生气，迁怒到你，你觉得你的饭碗能保住吗？又或者，就算他不迁怒你，我也不会放过你，左右都不会有好结果，你想清楚了？”
医生短暂的沉默了一瞬。
是的，她的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连同他在给裴予栀确诊之前的顾虑也都被她通通看穿并摆到了明面上。
直觉告诉他这位裴小姐，不容小觑。
并且，她脸上是微笑着的，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眼神的深处，是一片极其冷静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得罪她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医生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写报告了。”
“谢谢。”裴予栀微微颔首，语气透着几分恭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医生连连摆手，在裴予栀起身之际，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想问一下，你这个状况，持续多久了啊？”
裴予栀停顿了一下，不甚在意地回答：“五年。”
“五年？”医生有些惊讶，“这么久？”
明明这位裴小姐的财力，给她治疗的医生应该都是顶级的才是，怎么五年了还没有治好？甚至，从她应激后的状态来看，完全就像是刚开始治疗的阶段。
要么就是她说的时间不对，要么，就是她基本没有好好配合治疗。至于原因，依照他接触过一些类似的病人经验来推测，应该是她不愿意忘记当时的感受，甚至，想要以此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但是，她的状况可比那些病人要复杂多了。
用一句非专业的话术来说，就是她的心魔太重……
医生小心翼翼地端详她一眼，明明她还那么年轻，结果却把自己困死在了这么一种执念里，实在是不值得。
“不要用这种同情眼光看我。”裴予栀冷冷瞥向他，直接开口，“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从不是一时冲动，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一个才交流了不到几句的陌生人而已，凭什么要站在一个道德的高位上来俯视她，替她感到可惜？
被她一语道破，医生有些尴尬，只得赔着笑：“抱歉。”
裴予栀没再说什么，而是推门出了咨询室。
如她所料，周靳臣在她一出去之后，就来找医生问她的情况了。
而医生也完全遵循了裴予栀的吩咐，小心谨慎地做出回答：“裴小姐就是受到了较大的惊吓而已，需要好好休息，别太焦虑，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
“真的？”周靳臣有些怀疑，眼神探究。
对上他犀利的眼神，医生的额头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向这位周先生隐瞒实情还真是一个危险的差事。
但周先生危险，那位裴小姐又何尝不危险呢？
于是医生暗暗咬牙点了点头：“是的，裴小姐这段时间需要好好休息，要是入睡困难的话，我可以给她开一点安眠药，至于其他方面……裴小姐的饮食不太规律，又病了一场，身体亏虚，所以，在饮食方面还需要精心调养。”
“我知道了。”周靳臣做着详细的记录。
裴予栀坐在外面，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眉梢弯了弯。
等到全部都记录完，周靳臣来到了裴予栀的面前，朝她伸出手：“走吧。”
“可是，你还欠几个问题没有回答我。”裴予栀双腿轻晃着，抬眸看向他，眼里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神采，而是隐隐闪烁着点点光亮。
对周靳臣，她真的有很多的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为什么，周靳臣点餐的搭配会和裴商一模一样？
为什么，周靳臣也会和裴商一样喊她小气栀？
为什么，周靳臣会有裴商给她录的钢琴曲？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相似，那么巧合？
周靳臣和裴商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敌人，还是朋友？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裴商出事，和周靳臣有没有关系？
裴予栀注视着他，千言万语同时涌到嘴边，让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个问起，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开，又闭上，如此往复，如此纠结。
周靳臣将她的表情看在了眼里，抬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语气温和：“问吧。”
从看到裴予栀因为裴商出事造成的阴影这么深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对她坦诚了。
从前对她疏离，是不想连累她，但是，他现在改主意了，想要将她护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这样他才能放心。
所以，他决定坦白，他和裴商之间的关联，以及，五年前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成了那场车祸的导火索。
她应该知道真相，而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靳臣清冽的嗓音里缀满的柔意：“想问什么都可以。”
似乎在这一刻，两个人内心的距离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近度。
裴予栀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你……”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着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裴总，不好了！我刚收到消息，陈女士准备于今天下午六点开发布会宣布，终止在你任职裴氏CEO期间推进的所有项目，包括‘素荷’的培育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