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摸不着边际的世界中,两道金光刺破了黑暗——
“有人闯入!”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同洪钟大吕般,在昏暗的空间不断回荡。
“是当初那尊真仙?”
“不,不是...只是有他的气息。”
另一个声音响起,隐隐透着几分虚弱。
“当初那尊真仙受伤极重,千年时间怕是早已坐化。”
“如今来的应该是他的传承者。”
传承者...
好一个传承者!
他尚且能找到传承者,自己等人却被困死在这一片佛国土,苟延残喘再无一线生机...凭什么?!
凭什么让我等受此无妄之灾?
该死的混蛋,快死了还拉着人一起圆寂。
戴着僧帽的长眉罗汉心神一动,虚空中立刻浮现出难以计数的金色流光,聚到一起,化作一面金纽佛镜。
“阿弥陀佛,禅心不世观。”
一语毕,乾坤动。
无穷无尽的因果之力从虚无中涌现,继而汇入佛镜。
险险绕过了这一方佛土外的禁制。
于是一颗禅心便照见了四方。
佛镜的镜面泛起涟漪,显示出遗迹外的景象。
赫然是许攸正倚仗真仙器,强行闯入阿罗王墓的场景。
“此子倒是不凡。”
“真身为法境,心念已至法境后期。”
只一眼,长眉罗汉便看穿了许攸正的虚实。
他双手合十默诵一声‘嗔业’,目光却看向另一侧,落在一个半身涅槃,即将化作舍利子的罗汉身上。
“师弟可曾甘心?”
“甘心?甘心我等三十二僧众自封失败,在不合适的时机出世,以至于神源耗尽,寿尽而终吗?”
大肚皮的罗汉双耳垂肩,嘴唇发紫,扫过昏暗虚空中若隐若现的三十颗舍利子,猩红的眼睛竟似有黑气升腾。
“我恨啊!”
“恨当初闯入的魔头,恨那尊搅局的真仙。”
“若不是那魔头,我等就不会两败俱伤被人捡了便宜,不是那手贱的真仙,我等尚且能重新寻找神源自封于世。”
“可如今一切成空——”
“一切...都成空了!!!”
绝望的吼声,如同野兽一般歇斯底里。
长眉罗汉发现不对立刻冲出,一双佛掌仿佛能够容纳天地,却在撞上黑气时迅速崩坏,溃散成星星点点的流光。
“师弟可千万莫要堕道。”
“真灵不灭尚可转生界海,被深渊之力感染就再也入不了正道了。”
可惜,还是迟了。
随着一阵极度撕裂的吼声响起。
那大肚罗汉竟是在顷刻间堕入魔道,变得青面獠牙,浑身黑气,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森罗恶鬼一样狰狞可怖。
还好他在魔化前正处于弥留之际。
要不然按照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三分的原则。
出世的魔物说不定会一举恢复到真仙层次。
可就算不是真仙层次。
这只大肚鬼也已经达到了法境巅峰,隐隐超出长眉罗汉一截。
如果再算上它体内的舍利子对佛门功法的抗性。
就更难对付了。
至少,长眉罗汉没把握战而胜之。
但是不想打也得打。
若是被大肚鬼吞完舍利子,冲破禁制,谁知道这达到真仙层次诞生灵智的凶物,又会在外界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想到这里。
他立刻便抬手招回三十颗舍利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诸位师兄弟,阿含那今日舍身伏魔,借尔等身后之物一用。”
说着,宽厚的佛掌狠狠一捏。
嘭,嘭,嘭...
金色的圣焰熊熊燃烧,卷起三十枚舍利子熔成潺潺的金液,最终汇入最中心的人影体内,在其背后升起一道法轮。
强悍的气势掀起阵阵波纹。
隐藏在其中的禅意却直指心灵,刺激得大肚鬼不安地嘶吼起来,隐隐还能听出几分忌惮的意味。
“吃...吃了你...”
真仙境之下的魔物只有本能,哪怕面对比自己更强的存在也不会畏惧,而是会激发出更大的凶性。
现在就是这样。
即便阿含那施展佛门禁术,以损耗寿元为代价强行摘取罗汉之果,也不能让此时的大肚鬼生出半分忌惮。
它甚至还主动扑了上来。
“吼——”
狰狞的巨口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出现的刹那迅速放大,吸力笼罩的范围内,法则退避,规则震颤。
就连此地的空间,都开始寸寸碎裂。
而面对这等恐怖的攻势,阿含那却只是敛眸垂目。
默默颂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无边梵音中,一尊金身拔地而起。
它通体呈灿金色,琉璃明净,坚不可摧,充斥着一种不朽不灭亘古永存的气息,像是一座万世不移的神山。
任凭腥臭的恶风肆虐,我自岿然不动。
金身落处,虚空重归平静,裂纹也悉数弥合。
那种感觉就像是张开了一方领域。
领域内外划分天地,域内动静于心,四方之邪不可侵。
而这,就是法境最强的神通,法相天地。
鸿蒙界的修行自有章法。
好比法境,就被分为了三个层次。
其一初涉法则,算是法境前期。
这个层次的修士大多只领悟了浅薄的法则,能够让攻击附带法则之力,轻易难以磨灭就已经殊为不易。
真正的法境,还要看中期。
中期法则之道小成,出手时术纹天成,法有元灵。
这个时候的攻击就会携带自身意志。
法则融入意志,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一些特殊的效果。
比如说,因果之道的绝对命中。
甚至有心思活泛的,还能借助法则做出很多事情。
同样是因果。
有的人只会生搬硬套,有的人就能断了因,消了果,从而让自身的伤势痊愈,让破碎的物件恢复原状。
依托感悟不同,法则的强弱有别。
更高级的法则会祛除低级法则的效果,感悟深的自然也比感悟浅的更强,最终哪边压过另一边还要看一看具体情况。
法境后期就能施展法天相地了。
这个层次的修士,基本已经领悟了完整的法则。
自然便能形成法则之域,凝聚法相真身。
不同修行者的真身称呼不同。
佛门叫金身,全真称道体,儒门则是正形。
不管哪一种真身,法相天地都是最后搏命的手段。
精气神三宝的融合,感悟的倾注。
自身的一切都被投入了其中,得到的自然也是最强的战力。
就像是现在。
即便阿含那不是完全恢复到罗汉境,难以调动因果规则,可借助法相天地,圆满的因果法则以及堪堪迈入下一境的肉身。
他也已经无限逼近了罗汉战力。
一时间,大肚鬼被打得四处乱飞。
它像是成了一个沙包,扭曲着喷吐出一口又一口腥臭的黑气,被汹涌的佛光包围灼烧,蒸腾成虚无,气息不断地向下滑落。
可是阿含那能做到这一步也不是毫无代价。
随着时间推移。
他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虚幻,出手的声势也大不如前。
很显然,这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戏码。
直到大肚鬼哀鸣一声,炸开露出一枚染黑的舍利子。
阿含那也露出一丝不舍,最后回头看了眼这一片黑暗的虚空,就义无反顾地欺身上前,带着三十一枚舍利燃起了涅槃之火。
真灵四散,纵目可见佛光盈野。
唯独在世界一角,一层明灭不定的黑光逐渐铺开。
映衬得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
“佛魔万古,魂煞摇影。”
“这里应该就是阿罗门王墓的入口了。”
冲入风暴的瞬间,许攸正感觉到了空间传送的痕迹。
等他从晕眩中恢复意识。
立刻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特殊的区域。
周围的环境和记载中的一样。
潮湿的溶洞两侧,整齐排列着许多佛像和魔物的浮雕,原材料都是就地取用坚硬的石壁,神游玄境的全力一击也只能砸出一片裂纹。
空气中时刻飘散着浅灰色的雾气,托举着一个个类似灵魂一样的东西,摇头晃脑的像是患了失心疯。
至于说这地方为什么特殊...
“天道的压制消失了?”
许攸正伸手一招,一团明黄色的琉璃净火浮现在掌心,不断吸纳周围游离的命运之力,散发出汹涌的光和热。
却没有像之前在外界的时候一样,出现被天道压制骤然黯淡的迹象。
冥冥中的注视似乎消失了。
还是说。
这一方游离在外的空间,理论上不属于洞明仙界?
许攸正眸光一闪,想到了最贴切的解释。
然后,他开始尝试着寻找入口。
被迷雾遮掩的溶洞四通八达,到处都能看到尖笋状的钟乳石,视线却被限制在一定范围,距离稍微远点就看不清楚。
就连神念,似乎也遭到了某种压制。
而上方时不时滴落的液体,更是个不小的麻烦。
冰冷,刺骨。
此时的许攸正以火行分身为主,有着天火的本质,本该无惧严寒酷暑,甚至等级低些的灵火真水都不能伤其分毫。
可现在,根本毫无作用。
这泛着幽光的液体似乎能压制神力,隐隐还有种要冻结灵魂的趋向,驱散起来极为麻烦。
所以眼下。
许攸正也只能略显狼狈地一边躲避这些液体,一边以天火珠供暖,在身侧撑开一片虚幻的火之领域。
但这样显然不是办法。
此地的天地灵气异常怠惰,补充自身消耗尤为困难。
真要是待久了。
恐怕自己这五具分身都得葬身在此。
只是。
自己都这么惨了,吴道一的先辈是怎么撑那么久的?
不是五个逍遥天境吗?
这些液体半步神游来都撑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是某种特殊的异宝?
许攸正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默默放弃了借宝物一用的想法。
这里可留不下尸骨。
就算是有宝物,大海捞针也很难找得到。
而且,精心准备的人应该不会倒在第一关。
更大的可能。
他们是在后面的关卡,因为某些原因丢了性命。
算了算了,用笨办法找路吧!
“源天师的点脉寻龙术,配合命运法则。”
许攸正抬手的刹那,汹涌的火光顶着一滴又一滴幽液,逐渐扩张化作一片火湖,源源不断地涌入凹凸不平遍布水坑的路面。
深潜,渗透,由点及面朝着远处散开。
源源不断的火流探究着地形走向。
下方的地脉却显得极为抗拒,扭动着散发出阵阵惨绿色的光芒,将超过总量一半的火力驱散在外。
整个过程异常的艰涩。
直到命运法则融入,才算是勉强维持住点脉寻龙术。
可这么做还是有点吃力...
“水火相较,不知道水行分身...啊呸!”
许攸正本想以水行分身炼化这液体,看能不能以水制水,结果刚一尝试就被不断上涌的尸臭熏得五内翻涌。
“这是冥阴之水?”
“多生于生灵葬坑,攫取地脉之力历经漫长岁月方可孕育而生,一出世便是天地间有数的阴邪之物。”
“哪怕这里的不算太纯,也不是神游玄境能够对抗的。”
“真是,难怪用天火搞不定它。”
许攸正一脸的郁闷,嘴里也全是苦味,那种仿佛吃尸体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怕是一段时间都喝不下酒了。
至于冥阴之水的源头,此地用于祭祀的葬坑位置...
“找到了!!!”
源天之术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不识地貌,自然难以运用特殊的法门找到关键节点,只能苦哈哈地四处探路,撞大运地四处乱蹿。
现在却不一样了。
知道这里是冥阴之地,许攸正至少有三种方法能找到葬坑。
这卜灵缉凶便是其中之一。
无需探索地脉,无需了解地势,只看怨气轻重。
而当他找到位置,立刻便驾驭遁光,不断穿梭过越来越密集的幽雨,磕磕绊绊地朝着更深处的黑暗飞了过去。
半刻钟,一刻钟...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
许攸正终于穿过迷雾,来到了一处高达千丈的宏大祭坛前。
“还真是壮观啊!”
一袭红衣在死亡的世界中有些格格不入,仿佛烈焰坠落黑色的渊泽,却依旧不改热烈,散发出愈发刺眼的光芒。
祭坛上是无数的棺椁林立。
下方则是看不到尽头的人骨和黑水。
唯独许攸正。
他看着这片连同遗迹一起挖出的阴暗世界,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容。
再霸道,比得过荒古禁地?
再凶恶,比得过太初古矿?
就算是鸿蒙界所谓的七大禁地,涉及到圣者的区域。
在大帝扎堆的禁区,也依旧还是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