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与新认识的双马尾少女在车里玩赛马游戏的宫本署长,费了很大劲才在地下车库辨认出自己的奔驰。
双马尾女孩跟着看了一会儿,呆呆地说:“大叔,你的奔驰怎么瘪瘪的啊。”
监控室里,宫本署长看着视频中特攻服黑头套,肆意对着爱车挥动棒球棍的暴走团,一张大脸气得通红如蟹。
他愤怒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用来与少女畅聊人生,策马奔腾不知多少回的老奔驰面目全非。更为重要的是那些暴走团的家伙把后备箱里那装有五千万日元的公文箱也跟着抢走了。
他拨通了风见真的电话,不到一会儿山本茂带着小弟急急忙忙赶到了监控室。
“应该是青鬼组的家伙,他们一直在和风见组争夺江户川鹿骨町那片的开发权。这次应该是因为宫本先生你动用关系将议员从狱中救出来,特地给你的下马威。”
山本茂见宫本保眼神闪烁神色不虞,接着说:“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宫本先生放心,一丁目是我们风见组的地盘,根据监控我的手下已经追踪到那伙人离开的路线,接下来就请您等我的好消息吧。”
……
新宿区,青鬼工厂。
发动机的轰鸣如同牛吼,撕裂午夜的寂静,雾海里摩托一辆又一辆碾过积水,缓缓停在株式会社前广阔的水泥地上。
摩托上彩旗飘飘,旗上用汉字写了些‘忠孝双全’、‘正义必胜’之类的字样,飘扬时只看得见“必胜”、“双全”。
暴走族的少年都喜欢用这种刻满汉字的战旗来标榜自己的个性,因为他们看不懂汉字。他们喜欢任何自己不够了解的东西,这代表他们不害怕“未知”,连未知都不怕的人是最勇武的,就像当年单骑杀进敌阵,清洲之盟怒斥织田氏的本多忠胜。
即便代价是死。
国川学摘下头盔,身后的小弟跟着送上公文箱。
他提过公文箱朝前走去,暴走族的同伴骑着摩托跟在他的身后,一下一下拧着油门,气浪的爆响犹如一场急促的鼓点,国川学的心跟着鼓点躁动,目光跟着氙气灯一点点将周围的一切剥落。
擦得反光的小牛皮鞋,浅灰色的亚麻长裤,笔挺的意大利风格西服,排扣紧致扣到下颌,再然后是狰狞而恐怖的面庞。
戴青色恶鬼面具的男人冷冷站在灯光里,背后人影交错成一面黑色的墙——全是戴半张面具的‘恶鬼’。
“你们是哪个组派来的?风见组?赤鬼帮?还是那群做人蛇生意的越南佬扶董会。”
伴着男人的话语,国川学听见整齐划一的子弹上膛声。
水泥地霎时间灯光大开,高高的路灯投下水波一样的光,恶鬼们的身形彻底显露,手里要么提着蝎式冲锋枪要么拎着乌兹冲锋枪,枪柄上雕刻了青鬼峥嵘的面孔,张开血盆大口暗示死亡。他们看似杂乱实则有序的站在青鬼身后,刀一样锋利的影子将光切碎。
国川学的那些小弟何时见过这种场景,油门也不拧了,尾气管也不再呜呜地往外冒着二氧化碳。
他们的眼睛一个个瞪得像鹌鹑蛋,嘴巴则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飘扬的野心旗这时倏然委顿得像块老奶奶的抹布。
国川学舔舔嘴唇平复激动的心情,他竭力保持自己的冷静:“按照您的要求,我把东西带来了。”
“什么东西?”
为首青色恶鬼面具的男人疑惑道:“你又是谁?”
察觉到在自己身上逐渐凝聚起来的目光,国川学心里一沉,可还是挤出笑容:
“那天不是您和我说的吗,为了考核我和我兄弟是否有‘极道精神’,让我们在今天去歌舞伎町地下车库砸一辆牌号为xxxxx的奔驰,并且将车里的公文箱送到这里来。”
说着他把公文箱放在水泥地的中间,后退几步。青鬼身后有保镖走出,保镖谨慎地用奇怪的探测仪在公文箱上左滴一下右滴一下,随后冲青鬼点了点头,将公文箱提了回去。
青鬼只是看了一眼公文箱却没有打开,只是说:
“好了,东西我已经收到了,现在能告诉我是什么人戴着面具假扮我给你们发号施令了么。“
青鬼的话语犹如平湖惊雷在众人耳边炸起,暴走团的少年顿时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国川学心猛地一缩,却只是用手擦了擦额上冷汗,用他高中老师和继父都未曾见过的卑微说:
“青鬼若头……您是开玩笑吧,不是您说只要我们完成您布置的任务,作为交换,您就让我们在今年加入青鬼组当若从吗……”
”
“熟悉我的人应该知道我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枪口缓缓落下,青鬼单手举枪瞄准了国川学的额心,那双淡灰色的眼睛犹如恶鬼在凝视:“而且我最讨厌的就是将说过的话重复第二遍。”
“如果下一句我还得不到的回答,那么我将随机用子弹打断你们其中一个的小拇指,作为你们这群讨人嫌的小屁孩半夜擅闯青鬼组的祭礼。”
青鬼的声音异常寒冷,如冰山坍塌的威严不可一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谁派你来这里的了。”
谁派我们来的?
国川学傻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只记得那天那人穿着意大利款式的西装,戴青面獠牙的青鬼面,说起话时的威严如冰山坍塌。他告诉国川学说只要帮他办一件事就让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成为青鬼组的正式组员……可这一切都和面前的青鬼一模一样!面具之下的模样谁又能知道?
国川学心猛地一悸,是啊,面具之下的模样谁又能知道?
小弟们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因为伴随着密密麻麻的上膛声,那些男人将黑漆漆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们,冰冷而坚硬的枪口让人毫不犹豫下一刻就会迸溅出电影中烟火一样的光,随后便是鲜血直流惨叫连连。
“喂喂……国川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凑到国川学身边低语。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跑来质问国川学,他们聚在一起,脸上的惊慌纤毫必现。
国川学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结果身后就有人嗤笑出声。
“哈哈……什么青鬼组,口气那么大,不过是一些被旧时代淘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然为什么要把会社的位置设置在那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是与国川学交好的一个暴走团老大,家里是做矿石生意的富二代,从t湾省来,平时谁都看不起,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睥睨万物的模样。
有过按他本人所说足以在《世界极道史》(国川学后来查了,没有这本书。)上留名的光辉履历。
他练过高中三年一共转过六次学,打断过四个老师和三名同学的腿,因为身份和有钱的老爹出手,每次都是象征性的去拘留所坐几个星期牢然后保释出狱。
后来一次他又因为某件事被送进了拘留所,他的有钱老爹终于疲惫了跟他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好好把书读下去。
他说不老爹,我不是不喜欢读书,我只是不喜欢日本人的历史。他们书上说的和爷爷讲的不一样,我跟老师同学说书是假的,他们说我是假的。所以我把他们的腿打断,要他们跪在地上听爷爷讲真正的历史。
“你要我在日本上学不如叫我去死。”那时他是这么跟老爹说的。
他的有钱老爹听完后潸然泪下说真没想到我们家出了个男子汉,通红着眼说孩子我能理解你心中的家国仇恨,可你爷爷我都没见过,你是怎么见到你爷爷还让他给你老师同学讲历史的。
他和老爹说爷爷在此。
随后他便退了学,成了新宿西边那块学校的暴走族老大,被称为刘老大。
在一众男孩惊呆的时候他迎着青鬼以及一众手下淡然的目光,再次拧动了摩托的油门。
排气管的嗡嗡声里,他鄙夷扫过一众男孩包括国川学的脸,心中不免有些快意,觉得他妈的什么本多忠胜什么西乡隆盛,日本人就是叽叽歪歪,老子现在是他妈的:
“我们这么多人,他一个小小的黑帮老大难不成能把我们都……”
“嘭”地一声枪响,火光闪灭在枪口。
一小节小拇指落在地上,青鬼放下枪,苦恼地拍了拍头:
“啊……看样子我以后不能打夜战了,明明瞄准的是小拇指的最上节,结果却打中了第二节。”
他看着刘老大,无奈摊了摊手:“你要永远失去小拇指了。”
刘老大呆呆看着右手上缺失的一截,泪珠无声地在脸上滑落,随后捂住自己的右手在地上歇斯底里打起滚来:
“啊!你这家伙!你这家伙!”男孩嚎啕大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原先被煽动起的暴走族男孩们不说话了,他们呆呆看着在地上时而凶怒时而委屈的男孩,心中像是盘踞一条蟒蛇,一点一点将他们的心脏束紧。
“我……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一些人拧动油门准备逃跑,结果青鬼吼道:“都不许走。”
于是他们转瞬安静下来,在原地缩着脖子不敢发声。
原先好不容易撑起的年少轻狂嚣张跋扈瞬间衰老,伪装出的坚强就像风里飘荡的彩旗般柔软,整天在大人们们面前自诩男子汉的他们这时反倒变成孩子了。
青鬼走了几步,在刘老大前蹲下。刘老大狠狠地盯着他,眼睛泛着可怖的血丝,像张沾血的网。在青鬼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他就不哭了,只是倔强地仰着头,瞪大了眼睛,好似要死死记住青鬼的脸。
“你不敢杀我。”他几乎是扯着喉咙咬出这几个字,“可如果你今天不杀了我,我绝对会把事情闹大的。我知道你们这种人最害怕的不是背负人命,而是担上案子。”
青鬼笑了,即便没人看到他面具之下的面容,可所有人还是能听出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快意,那种被小猫小狗逗笑的快意。
他拍拍手,从身后走出一道身材相比其他恶鬼稍显瘦小的恶鬼。
他把枪递给恶鬼。扭头冲刘老大说:“如果是呢?”
……
“去把公文箱打开,我倒要看看他们抢了什么东西。”
青鬼吩咐手下:“希望是金条古董之类的,不然今晚这颗子弹和替罪羊就白费了。”
后头传来手下的惊呼。
青鬼说怎么了?
手下却说只能由您来看。
青鬼推开手下围成的人墙。
当看见公文箱的时候他猛地怔住了,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清冷的路灯光中,一捆又一捆的白纸在箱子里整齐的扎好,就像葬礼上待烧的纸扎。
一箱纸钱。
他看向国川学,国川学那张嚣张跋扈的大脸此刻衰老如木,显然他也没料到箱子中是何物。
青鬼心中冥冥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到不远处破碎的车笛响起,他才彻底醒悟。
“不好!”他猛地喊出声。
车灯如柱扫过,一辆辆黑色本田在水泥地外整齐排列开来,漆黑如镜的车身映出水泥地上众人有些懵逼的身影。
车上下来一人,黑西装白里衬的小弟将他护在身后,他身边有人用相机咔嚓冲围着公文箱的青鬼与一旁瑟瑟发抖的暴走团们照了一张相片。
闪光灯的光亮将恶鬼的脸庞照得无比狰狞,青鬼几乎是把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有诈。”
“确认了,是青鬼组的人。”
山本茂挂断电话,看着青鬼,冷笑:“你们居然敢派人到一丁目公然犯事抢钱,青鬼组为了得到鹿骨町的开发权也未免有些过于不择手段了。”
他身后的舍弟们举起枪瞄准了青鬼的方向。
戴恶鬼面具的男人们上前,作战斗的姿态将青鬼护在中间。山本茂视线却只是在他们身上扫过,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暴走团少年们,最后停留在领头的国川学身上。
紧接着众人看到他的笑容更加冰冷残酷,简直如同毒蛇露出獠牙:
“真不得了啊,甚至还绑架了议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