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如屏和小夫人被潘神医的惊呼声打断,曲如屏看潘神医一脸着急,说:
“我听说人心可有拳头那般大的,想必鬼心也是一样。潘神医如果熟知人心的位置在哪里,就只管大胆开刀,不用担心其它。”
潘神医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人心不是放在盘子里的馒头,伸手就能取来。它外面覆筋包膜不说,周围还有大小血管无数。任何一个不小心,别说取不了心头血,怕是还要白白害娘娘丢了性命。”
这时,胡为民问我:
“山桥,阴路不能生火,但是阴路上有鬼,有鬼就会有鬼点灯。要不我们捉个鬼来点灯,怎么样?”
我咂了咂嘴:
“想法很好,只是鬼点灯照的是阳间天黑后的路,没有听说过鬼在阴间还点灯的。”
胡为民说:
“那是点灯的鬼没有碰到咱们,只要它有灯,我就能让它在这里给我点着。”
我说:
“不行,听说阎王殿里都不掌灯。万一我们这边弄出亮来,再把阎王招惹过来,岂不是更麻烦?”
小夫人在旁边听的着急起来:
“为什么不能先取心头血,再来走阴路?”
我正要解释,潘神医开口了:
“夫人这话问的多余,如果真能那样方便,二位贤侄就不必这样折腾了。”
我点点头:
“别说曲娘娘是鬼,她就是人,想要在阴路上召阴魂出来,也只能在阴路上取心头血,在阳间取是没用的。”
小夫人一听,一把抓住潘神医的胳膊:
“老爷,你不是说自己曾在暗中与人开过刀吗?这阴路虽暗,终归还是能瞧见一点。我想老爷只要仔细一些,应该是可以的。”
潘神医又是一声苦叹:
“那是给死人开刀,可是曲娘娘是活人……活鬼,弄不好会让她再死一次的。”
其实我身上有火硝石,但是不能用,说了也是白说。
这时,曲如屏突然开口:
“潘神医,若是只有一点微光,你可敢动手?”
潘神医说:
“这阴路有光会招来阎王,所以只一点微光也是可以的。”
曲如屏笑了笑:
“正好,我肚子里有一颗上品的夜明珠,是我刚入宫时皇上赐的。后来我被皇上赐死,蒋怜儿要抢走珠子,我便将那珠子吞进了肚子里。”
曲如屏说着撩起外衫,只见她肚脐眼附近,果然有一片绿莹莹的微光。
潘神医大喜:
“够了够了,这一点微光,足够老夫动刀了。”
潘神医说着,就从包裹里拿出一把柳叶状的小刀,就要划曲如屏的肚子。
我不忍心,伸过一只手到曲如屏嘴边:
“曲娘娘若是痛极了就咬我,但是尽量不要出声,以免引出别的东西来。”
我没有说会引出别的恶鬼还是别的阴魂,但是大家都明白,既然我说不想引出,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曲如屏也不客气,抓着我的手就塞进嘴里,呜呜着说:
“你若是疼了也不许出声。”
潘神医没来的时候怕的要死,但是真的面对着已经是鬼的曲如屏,那绝对是兴奋大于恐惧。
想想,给鬼开刀,哪个医者能有这样的经历?这是吹牛都没人敢信的传奇故事啊。
也不知道是潘神医医术太过高超,还是曲如屏作为皎鬼确实特殊。反正我都看到曲如屏的肚皮翻开了,她好像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就在我庆幸自己也不用受疼的时候,曲如屏突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就像饿了很多天的狗突然咬住一块肉一样,恶狠狠地咬住了我的手。
我当时真没防备,而且整个人都处在自己不会受疼的放松中。曲如屏这么突然袭击,我一个没忍住就“嗷”了起来。
可惜我刚“嗷”到嗓子眼,胡为民抬手就捂住了我的嘴。
“你干啥?不是你说不能有动静的吗?”
我疼的浑身直哆嗦,看见潘神医已经在划曲如屏的心了,才知道曲如屏为何会突然咬我。
看来这肉疼和心疼真不是一个等级,不然曲如屏也不会……还在持续发力的咬我。
曲如屏也是个狠角色,自己疼的都能把我的手当排骨啃了,身子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潘神医很快就取了一滴心头血出来,又熟练地用桑皮线给曲如屏缝合伤口。
最后,曲如屏终于虚脱般倒在小夫人怀里,而我也无声却发疯地甩着手。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要不是知道曲如屏是皎鬼,也知道她是为什么来阴路,我感觉她几乎要把我生吃了。
潘神医将曲如屏的心头血滴在一块玉牌上,递到我面前问我:
“怎么用?”
我疼的话都说不出来,正要拿下巴指曲如屏,远处的黑暗中突然飘过来一团黑影。
胡为民以为是招惹了什么恶鬼出来,拿出几张提前画好的符就准备贴它。
突然,那黑影开口说话了:
“娘,是你来看孩儿了吗?”
黑影的这一声“娘”,把曲如屏和小夫人都叫愣了。
曲如屏顾不得刚缝的伤口,捂着肚子拼力站起来:
“我儿,真的是我儿吗?你快过来,到娘这里来。”
那黑影犹豫了一下,慢慢朝曲如屏飘过来。
曲如屏伤口又疼,心里又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忍着自己的手疼过去扶她,并在她耳边说:
“娘娘且要心里有底,他或许不是人的面貌。”
可是我错了,等那黑影飘到众人眼前时,我们才发现那是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的少年郎。
少年郎除了眉眼间有深深的忧愁外,其余和活人一般无二,甚至比大部分活人还要好看。
曲如屏“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儿,真的是我儿啊,真的是我儿啊……”
曲如屏哭的撕心裂肺,潘神医惊的浑身哆嗦:
“娘娘小声,莫要惹得其它鬼东西出来。”
少年郎上前一步扶起曲如屏,低声对潘神医说:
“有我在这,不会有那些东西出来。”
曲如屏伸出双手就抱住了少年郎,又转而捧起了少年郎的脸:
“我的儿,你还记得娘妈?娘也曾经怀你六月有余,你可是娘身上的血肉啊。”
少年郎双眼含泪:
“我记得,娘那时自身不保,还拼死想护我周全,我都记得。”
曲如屏已经泣不成声了:
“可是娘还是无能,没有保住我儿一条性命。”
少年郎轻轻地将曲如屏拥在怀里,哽咽道:
“不怪娘,这是我此生的命数,娘已经尽力了。”
曲如屏和少年郎都在哭泣,我和胡为民还有潘神医也都落了泪。
只有小夫人还是愣怔着,一句话不说,只拿眼睛紧紧地看着少年郎。
曲如屏哭的气都上不来,抓着少年郎的衣服直往自己怀里揪,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终于,小夫人也流泪了。她哭的默不作声,却看得人心头发疼。
少年郎是曲如屏的心头血引来的,她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母子。
可是,小夫人也怀了少年郎五年。她对少年郎的感情,不比曲如屏少一分一毫。
只是血脉之情,终究大过借腹之恩。小夫人此刻只能看着曲如屏和少年郎母子相认,自己却找不到开口说话的理由。
过了很久,曲如屏终于想起,她身旁还有一个来看孩子的小夫人。
她先是看了一眼小夫人,又看了看少年郎,嘴唇几番颤抖后,终是拉过了小夫人的手:
“我儿,这位夫人,你可还有印象?”
少年郎看着小夫人,突然就跪了下去,泪水长流着说:
“记得,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仗着身上一点龙脉之血,取代了你孩子的生权。我本想借你来到世上,替我娘报仇。奈何我怨气太重,反而成了鬼胎,还差点害你送命。”
小夫人想伸手扶少年郎起来,但是看着曲如屏又蹲下去拥抱少年郎,伸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
“娘……我……我不怪你,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少年郎抬头看着小夫人:
“夫人请说。”
小夫人以为少年郎会唤她一声娘,没想到少年郎只是称她为夫人,身子不由得一震。
她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慢慢开口:
“你可知……可知我的孩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