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人,因为我和胡为民还有依染,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这算是三顾茅庐了,别人都是一辈子活到头了,死了,才走一回阴曹地府的路,我和胡为民倒好,三顾茅庐。
有了依染的通阴法符,再加上吞天藤用身体做的特殊符纸,我们这次下来的特别顺利,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等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人已经在漆黑一片的阴曹地府了。
唯一不好的是,这次落脚的地方有点别扭,是在一个只能让三个人立足的小土包上。
这个小土包似乎是为我们三个量身定做的,不大不小只能站三个人,再多一只老鼠都能被挤下去。
小土包的周围,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黑色水域。水域上泛着一层亮光,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我用脚尖试探了一下,那黑水阴寒刺骨,没有着力的点,也根本不能踩踏上去。
胡为民问依染这是哪里,依染很干脆地说:
“不知道。”
胡为民说:
“通阴法符可是你画的,它就没个指示啥的?”
依染说:
“通阴法符又不是马车,还能看你想去哪里,然后给你停下?”
胡为民说:
“要不你再画一遍那个符,给我们换个落脚的地方?”
依染哼了一声:
“可以,不过刚才是用我的血画,这次用你的血画。”
胡为民倒不介意出点血,拿着那把金柄小刀就准备划胳膊,我把他拦住了:
“急什么?我们先把扎罗阿放出来,说不定他有办法离开这里。”
依染又哼了一声:
“二位哥哥看清楚,如今我们脚下没有地方,放出来我大师兄,让他站在哪里去?”
确实,我和胡为民,还有依染,都要紧紧依靠着彼此才能勉强站在小土包上。如果再多出来一个扎罗阿,只能把他放进那片黑色水域里了。
可是不放他出来又怎么办?我们这次下来,一是为了逃命,二就是为了让扎罗阿炼他的肉身菩萨。总不能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吧?
我和胡为民还有依染,商量了半天,总算想到一个可以让扎罗出来,但是又不会把他掉进那片黑色水域里的办法。
那就是让胡为民背着依染,把她脚下的地方腾出来给扎罗阿用。
还好依染身量轻,胡为民把她背到身上也没有太费劲。
我拿出那只裹了扎罗阿尸身的黑蝙蝠,依染对着黑蝙蝠念咒。很快,扎罗阿的尸身就出来了。
我和胡为民像是扶木头桩子一样,一左一右的扶着扎罗阿,等着他醒来。
慢慢的,扎罗阿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了看我和胡为民,过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可是,就在扎罗阿看见周围那片黑色水域时,突然就紧张起来:
“黑池境,你们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我和胡为民不知道黑池境是什么地方,但是看扎罗阿的反应,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
可是,等扎罗阿再开口说话,我们才知道这黑池境,比不是好地方,还要不是好地方。
“黑池境,是阴曹地府中所有阴邪不堪之物汇聚的地方,是个连鬼差都不会来巡逻的,真正的鬼地方。”
我说:
“我们又不在这里生活,你赶紧炼你的肉身菩萨,完了我们离开这里就是了。”
扎罗阿摇头:
“肉身菩萨必须吸阴间精气才能炼成,这里只有污浊之气,不能炼。”
胡为民说:
“不能炼就换地方,你就说怎么离开这里就行了。”
扎罗阿面露苦色:
“黑池境无边无际,这里只能进来,不能出去。”
胡为民纳闷了:
“怎么不能出去?为什么不能出去?”
扎罗阿说:
“这地方,相当于阴曹地府的死牢。所有被赶到这里的污浊鬼物,都是连轮回为畜生资格都没有的东西。鬼差只要把它们赶进这里,就等于判了它们另一种死刑。不轮回,不烟消云散,只能永生永世的活在痛苦中。”
我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意思?该不会我们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扎罗阿没有回答我,而是看着我和胡为民反问道:
“阴曹地府那么大,你们怎么就偏偏选中了这里?”
胡为民气的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哪里是我们选的?这是你的小师妹依染,用通阴法符,加上她的黑咒,给我们送到这里的。”
胡为民说着就斜着身子给扎罗阿看依染,可是扎罗阿看着依染却突然厉声起来:
“依染,谁让你用黑咒的?你不觉得就是因为你的黑咒,才把大家送到这黑池境的吗?”
依染也委屈的不行:
“二位宫师没有办法下来,后面的追兵又差点要了他们的命。我能带他们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要怪我落错了地方?”
就目前这情况,这也叫万幸?
谁能说清楚,被女师兄他们抓住,和被困在黑池境中,到底哪个好,哪个不好?
扎罗阿仗着大师兄的身份,还在斥责依染,胡为民不高兴了:
“扎罗阿,要不是依染用黑咒收了你的尸身,又和我们一起下来阴曹地府,你哪里有可能炼肉身菩萨?”
扎罗阿被胡为民呛的不说话了,只是用眼神恨恨地瞪着依染。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池境突然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波。
那水波刚开始还是涟漪样的,一层层荡开又消失。但是很快,那水波就像被一股巨大的狂风吹过一样,涌的一次比一次高。
我们三个脚下的小土包被淹没,然后是我们的脚,小腿,大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到一只断手在水里抓住依染的脚,并且狠力把她拉进黑池境的时候,我们才惊觉水位已经涨到了我们的大腿根处。
胡为民一看依染落水,二话不说就扎进水里。
我不会游水,但是黑池境里也有一只断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把我也拉进了水里。
我落水了,本能地先闭上了眼睛,双手双脚开始胡乱拍打。
但是,让我意外的是,我的手脚拍打出去,并没有和水接触的感觉,而是一种非常沉重的下坠感,在把我的身体往下扯。
没有水,就没有窒息的感觉,但是那种下坠感还是让人心生恐慌。
我还是奋力地挥舞着双手,两只脚拼命地想蹬着什么东西往上浮。
但是这样做没有用,我越是用力想上去,那股沉重的下坠感反而扯的我下沉的更快。
可是我下沉的越快,反而挣扎的更厉害,又拼命想让自己上去……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里一急就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周围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我睁眼的瞬间就后悔了,心里的恐慌也变成了发疯般的想逃离。
我的周围,全是残肢断臂。破碎的头颅,撕裂的眼睛,半截的身体,和五脏六腑都挂在外面的肚皮……
听说那些因意外而导致的残尸,亲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他们拼凑整齐。实在凑不到的,也要拿面团子或者稻草给他补上残缺的部分。就是为了轮回后,这个人还能有个全乎身子。
可是看看黑池境里的这些“人”,它们已经不能叫残尸,只能说是一堆尸体零件,还是破损的特别厉害的,根本无法修补的零件。
别的不说,就拿抓我脚踝的那只手来说,竟然是五六个人的手指和关节拼凑起来的。
其中一截异常白嫩的和一截布满尸斑的,一看就不是一个人,也不可能是一个时间里死的人。
我只看了这些零部件一眼,就浑身爆起一层黄豆大的鸡皮疙瘩。除了害怕,那些流血挂脓的,沾满骨头渣子的零部件实在是让人恶心。
这时候,我已经顾不上去想胡为民和依染怎么样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怎么上去?
我继续在残肢断臂的零部件里挣扎,更多的断手断脚都朝我飘游过来。它们像一群闻到臭鸡蛋味的苍蝇一样,死死地附着在我的身上,用它们浑浊不堪又沉重无比的阴力,把我往根本不知道有多深的黑池境里压。
甚至还有半拉大屁
股坐到了我的头顶上。
我下沉的越来越快,周围的破碎零件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破碎。到最后,那些残肢断臂的零件已经像剁成的肉馅一样,糊糊涂涂地搅和在一起。
黑池境里可以呼吸,我在上面的时候,那些大块的零件飘到我的嘴边,我还能用手推开。
可是面对这一大片红的,黑的,还有肉
色的肉糜一样的东西,我怎么小心都会吸入口鼻里。
这太恶心了,要是我一不小心再吞咽下去……呕,不行,无论如何我都得浮上去。
我再次拼命挣扎,并且开始吼叫:
“大哥,救我,我不行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吼叫,胡为民能不能听见。但是除了吼叫,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就在这时,我头顶上突然坠下来一个黑色的人影。我仔细一看,竟然是扎罗阿。
这个人属实有点复杂,他害人,也救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杀人,但是一想到青颜和宫里那十几个男女老少,都是被他的黑蝙蝠裹挟了去,心里对他的感觉实在不好说。
尤其是,他的腰上还缠着那条千化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但是现在,谁还顾得上去想扎罗阿是好是坏,是男是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刚才吼叫胡为民,胡为民没听见,他听见了,所以他下来救我了。
我刚才还绝望冰冷的心,在看见扎罗阿的瞬间就热腾腾起来。一股我还能活,我不会死的巨大喜悦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甚至都想亲昵地对扎罗阿说一声:
“扎扎,你来啦?”
当然,事实是我还没有那么恶心。我只是满脸热切地看着扎罗阿坠下来,然后准备了一个无比温情的笑脸准备迎接他。
可是,扎罗阿到了我的身边,竟然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直接下坠了下去。
我侧着脑袋,瞪这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扎罗阿从我身边落下,落下
直到我能完全看清他的正脸了,我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双眼紧闭,口鼻流血,好像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谁能伤他?
依染在胡为民前面掉进了黑池境,胡为民在我前面掉了下去,我是最后一下掉下来的。
所以,最后的小土包上只有扎罗阿一个人,他能和谁动手呢?
更何况,以扎罗阿的伸手,对方还能把他伤成这样……难道这黑池境里除了残缺不全的尸体零件,还有什么更厉害的鬼东西?
扎罗阿还在下坠,本来我是想等他救我的,这下好了,我还得想办法救他。
更完蛋的是,吞天藤自从上次逃跑时窜到胡为民身上,就一直没有回到我身上来。我现在想找它帮忙也不可能了。
眼看着扎罗阿已经从我的脚边坠下去了,如果我这时候再不伸手,就只能让他坠入到那片红的,黑的,还有肉
色的,搅和在一起的肉糜里。
救他,那我只能和他一起下坠下去,而且速度更快。
不救,或许我还有机会上去。
所以我到底是救他?还是不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