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持续了一整夜。
清晨时,江湖别院内外的地面上和屋顶上,尽是白茫茫的积雪。
就像置身于雪白王国的景色中一般。
但杜才干却拒绝欣赏这美景,反倒觉得这新修的别院,在积雪的覆盖下存在安全隐患,于是发扬了以德服人的做事风格。
一大早就指挥院内的人力进行抢险救灾工作。
无论是那些黑衣护卫,还是那些丫鬟仆人,一个个都在别院内忙得热火朝天。
等李承乾和李渊起床时,院内的积雪已经被铲得干干净净了。
跟平常一样,李承乾先去给李渊打了个招呼。
“爷爷,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还冷,你可得穿厚点,别着凉了!”
李承乾笑着提醒了一句。
李渊也欣慰地回应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弄了一个火炕,不然这冬天还真是难熬!”
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似的,感慨道:“往年在宫中,这时候要加好几个暖炉,才能入睡,那被子啊,也不容易暖和!”
“唉,主要是没有棉花,等以后有了棉花,制成了棉被,就要好很多!”
“棉花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植物开的花,白如雪,摸起来跟蚕丝球一样的东西。”李承乾尽力形容道。
李渊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古怪地看着李承乾道:“你说的该不会是白叠子吧?”
“白叠子?”
李承乾也是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呵!”
李渊笑了,然后伸手指了指李承乾,打趣道:“你平时做什么都很机灵,就是不爱读书。你没听过,‘高昌其地,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这句话吗?”
“没有。”
李承乾茫然摇头,忽又反应过来似的道:“这么说,我大唐有那个什么白叠子?”
“有啊!前几年,高昌商人弄来的,我觉得好看,就在宫中御花园种了一大片!”
“御花园?”
李承乾嘴角一抽,不由抬手扶额:“爷爷该不会把它拿来当观赏的花种了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李承乾气得差点跳起来:“爷爷知不知道,那白叠子对我大唐有多重要!”
“呃,”
李渊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却听李承乾又郑重其事地道:“咱们要多弄点白叠子来种植,最好大规模种植,等到明年开花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这....”
李渊迟疑了一下,而后有些好笑地道:“你小子总能找到让大唐变得更好的东西,可惜二郎没发现,还盯着他那一亩三分地转悠呢....”
说到这里,又有些自豪地道:“在这方面,爷爷比他强多了!”
“是是是,爷爷你最强,你拿白叠子当花赏!”
“嘿!你个臭小子,想挨打了是不!”
说着,李渊便作势欲打李承乾。
就在这时,来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太子殿下,太上皇,吃早饭了!”
“来了!”
李承乾应了一声,连忙朝李渊求饶:“爷爷饶命,咱们先吃饭,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人!”
“呵呵...”
李渊笑了笑,也没有真的打李承乾,便跟着他去了餐厅。
来福提前准备好的肉包子,正好新鲜出笼。
李承乾‘呼呼哈哈’的拿起一个肉包子,满足的咬了一口,然后询问来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有空做包子?”
“回太子殿下,今天是小年。”
来福笑着答道:“按照您的吩咐,除夕夜得吃饺子,我就学着包了一些饺子,结果饺子包不好,就成了包子了!”
“哈哈哈!”
李承乾仰头大笑,而后朝李渊道:“爷爷,小年过后就是除夕了,您看要不要在江湖别院办一场大型宴会,广邀江陵府的人,一起热闹热闹?”
“好啊!办宴会我有经验,这件事交给我!”
听到办宴会,李渊顿时来了兴趣:“爷爷我最喜欢热闹了!”
“呃,”
李承乾嘴角一抽,不知怎么的,他忽地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
与此同时,长安皇宫,太极殿。
李世民在长孙无忌离开后,首次召开了朝会。
其主要议题,不是平定梁师都的事,而是旱灾的事。
虽然前段时间,李世民利用李承乾的办法,解决了因为雪灾导致的灾民粮食问题。
但雪灾之后,各地又闹起了旱灾。
相比边境雪灾的影响,旱灾的影响范围更大,最严重的情况就是,大唐有几个州县,明年会颗粒无收。
而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李世民不重视。
却听李世民率先开口道:“诸位爱卿以为,旱灾的事,该如何处理啊?”
“这....”
众臣互相对视一眼,有大臣出言道:“启禀陛下,往年遇到旱灾,一般不会持续太久,但这次旱灾非同寻常,依臣之见,不如通告各地,主持祭祀,向苍天祈雨!”
“各地上报的情况是,已经祈过雨了,至今都无法解决灾情!”房玄龄摇头说道。
“既然地方不能解决灾情,为何不在京师祈雨?”一名王家官吏出言道。
李世民皱了皱眉,道:“若在京师祈雨,是太常卿主祭吗?”
“按礼制,是由太常寺操办的,但太常卿可以主持,但不能主祭!”
“那何人主祭?”
“这....”
王家官吏迟疑了一下,道:“主祭当由天子,以示诚意!”
“好!朕来!”
“陛下不可!”
李世民的话音刚刚落下,太常寺卿傅奕就出言阻止了他:“主祭往往要遭受非人之苦,自古以来,像祈雨这样的祭祀,非常惨烈,请陛下三思啊!”
哗!
全场哗然!
不少原秦王府,天策府大臣,听到祭祀祈雨非常惨烈,一个个对提议祭祀祈雨的王家官吏怒目而视。
但裴寂却在这时候,冷不防地来了一句:“不惨烈,不足以感动上天!”
“放你娘的屁!”
尉迟恭闻言,率先忍不住呵斥裴寂道:“什么狗屁祈雨!如果苍天真有灵,就不该降下这灾祸害人!”
“敬德,不可胡言!”
房玄龄脸色一变,当即呵斥尉迟恭闭嘴。
这时,崔家官吏站了出来,冷笑道:“尉迟将军这话的意思是,连苍天都不放在眼里么?那陛下是天子,岂不是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
“好了敬德!”
还没等尉迟恭反驳的话说完,李世民就摆手打断了他,然后深深地看了眼裴寂,转头朝傅奕道:“太常卿说的惨烈,比之刀伤,箭伤如何?”
“唉!”
傅奕叹息一声,摇头道:“岂止是伤啊,要以性命奉献!”
听到这话,李世民心中的杀意,陡然攀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世家大族之人会如此猖狂,竟然拿天灾祭祀来祸害自己。
但自己刚才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答应了祈雨,若因为惧怕惨烈而拒绝,恐怕会落人口实。
稍微犹豫,李世民最终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杀意,环顾众臣道:“世人常说,天子尊贵,什么都不怕,其实不是!”
“天子对上,畏惧苍天,对下,畏惧朝廷和百姓!”
“连年灾祸,朕畏惧啊!”
说完这话,缓缓从皇帝宝座上站了起来,俯视在座的众臣,一字一顿地道:“希望这次祈雨,朕能感动上天,少为我大唐降下灾祸,使我大唐百姓能安稳生活!”
“陛下圣明!”
众世家官吏闻言,齐声恭维。
房玄龄等人则脸色铁青,手持笏板,握得嘎吱作响,一言不发。
........
另一边,吏部考核的书馆外。
裴宣和张平刚刚考核完毕。
却听裴宣笑呵呵地道:“这次考核比想象的简单啊!我有信心绝对能通过考核!”
“巧了这不是,我也有信心!”张平附和着笑道。
裴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考核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得抓紧时间办太子交代的事,你那边如何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说!”
“好!”
两人默契地走出了吏部,身侧没有其他人了,才互相交流了起来。
只听张平激动道:“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哦?”裴宣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你是不知道,那个苏定方有多厉害,朝廷也真是埋没人才!”
张平眉飞色舞的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看不起他,就连我李叔也看走了眼,觉得他是个桀骜不驯的狂人,但我耐着性子跟他接触之后,我才发现,他是真的厉害!”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捡到宝了?”
“绝对是宝!你是不知道,那个苏定方有多倒霉,投一个主公,死一个主公,搞得他都快没信心了!”
“啊?这样的人,太子殿下也敢要?”
裴宣吓了一跳。
张平连忙摆手道:“咱太子殿下命硬,不怕这些的,但苏定方绝对是个将才!”
“这....”
裴宣有些古怪地看了张平一眼,又接着道:“除了苏定方,其他的事咋样了?”
张平想了想,又道:“武将那边,该送的礼都送了,就是酒不太够,特别是尉迟恭,程知节那些,要了我不少白酒!”
“他们都是好酒之人,碰到烈酒,自然不会错过!”
“是啊!你呢?办得如何了?”
“文官那边,我也送了不少的礼,茶叶几乎快送完了!”
裴宣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感慨似的道:“太子殿下真会投其所好,我们带的那些礼物,恐怕会在长安的达官显贵中,掀起不小的风波,到时候,绝对会大开我江陵商品的销路!”
“那感情好!”
张平笑着附和了一句,然后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我李叔应该快下朝了,我得去跟他告辞,准备回江陵了!”
“那我也去一趟我堂兄府邸,跟他告辞!”
“不是,你堂兄还执迷不悟呢?”
“呵!”
裴宣冷笑一声,道:“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形势呢!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管他怎么想的!太子殿下不是常说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由他去吧!”
“不错,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话到这里,两人便分头离开了。
.......
与此同时,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面色铁青地坐在软垫上,一言不发。
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大臣,则面面相觑。
隔了好半晌,才听房玄龄叹息着说道:“陛下,自古以来,祭祀祈雨这种事,都是走个形式,您又何必亲力亲为呢?”
“是啊陛下,依臣之见,此事就交给太常卿操办吧,由天子之物代替您,也未尝不可?”杜如晦附和道。
“若陛下这么做,恐怕又将失信于天下人!”魏征冷不防的插嘴道。
房玄龄当即怒目而视:“魏征!你要害死陛下吗?!”
“此事乃陛下当着满朝文武应允的,怎么能说我害死陛下呢?”魏征冷声反驳道。
“你!”
房玄龄被驳得咽口无言。
杜如晦没有理他们,又朝李世民苦口婆心地道:
“陛下,灾祸连年虽不是什么好事,但根本问题还是粮食,只要其他地方有粮食解决灾民问题,咱们再坚持一段时间,总能熬过去!”
“是啊,陛下....”
“好了诸位爱卿!”
还没有等房玄龄附和说完,李世民就摆手打断了他,沉沉地道:“此事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最近朕收到了不少密报,有人说,灾祸连年,是朝廷施政有问题,遭了天怒....”
“这....”
几人对视一眼,而后眉头大皱。
却听李世民接着道:“也有人说,为什么前些年就没有这样的灾祸,偏偏朕做了皇帝,灾祸就连年了?是不是朕德行有问题,害了百姓.....”
“荒谬!”
房玄龄闻言,勃然大怒:“这绝对是有人造谣!当严惩造谣者!”
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感慨似的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乃阳谋也,朕推脱不掉的!”
“可是陛下....”
“此事朕心意已决,就让朕来吧!”
“陛下!依臣之见,此阳谋也并非不能解!”
就在李世民下定决心祈雨的时候,魏征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