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顾婳被暖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云雾袅绕。
身子微动,才察觉自己竟一丝不挂的浸泡在浴桶之中。
低头看,沐浴的水是棕色的,散发着浓浓的草药味,身上依旧软绵无力。
茫然环顾一圈,这是个陌生的浴室,脑子迷迷糊糊的,记忆一片空白。
竟想不起事来。
努力想想,头疼欲裂,她使劲朝脑袋敲了两下。
“咦,醒了。”
周芷兰抱着干净的里衣从绕过屏风进来。
见她要起来,赶紧叫着:“别乱动,小心头晕。”
放下手中衣服,冲着外面喊:“姑娘醒了,你们进来。”
两位年若十五六的小侍女奔进来,左右扶起顾婳,用白棉布将她裹起来,一边一个将她抱出浴桶。
服侍她换好衣裤,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两个小侍女退了下去。
周芷兰一屁股坐在床边,笑嘻嘻的瞅着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顾婳眨眨眼。
“这是雅韵阁。以后啊,只要你不离开国公府,你就住这里。”
她忽然附耳低语:“昨晚的事,主君下了禁令,文瀚轩的人嘴严。其他人只知主君请你帮忙,老夫人喜欢你,所以就近安排此处暂住。”
竟想得如此周到。
顾婳愣怔,心里五味杂陈,心口堵得难受。
她这算成功了一点点吗?
周芷兰直起身子,笑得意味深长:“你呀,是咱文瀚轩的小福星。”
顾婳没明白,哽咽张口想说话,竟发现嗓子发不出声来。
“啊,你嗓子哑了?你等着。”
周芷兰瞬间弹起,风风火火的串出去。
顾婳呆呆瞧着屋里,她暂时逃离锦绣阁了?
屋子不算大,但家居摆设都很精致很新,幔帐也是新的,被褥软软的,还有上好的蚕丝被面。
都是她上辈子见过却没资格用的好东西。
渐渐地,她想起自己好像失足掉在水里,然后窒息了,再然后……
……神仙渡气救了她?
顾婳摸了摸唇瓣,正努力回忆间,周芷兰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后面跟着府医。
“快给婳儿看看,她说不出话了。”
府医给顾婳把脉,再看看喉咙和舌头。
“没事,应该是暂时的。因为惹了风寒,发着高热,嗓子喊伤了,一时失声而已。”
府医安慰道:“姑娘刚泡了药浴,人一定很迷糊,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府医的话让顾婳和周芷兰松了口气。
送走府医,周芷兰又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熬好的安神汤。
顾婳靠在床靠上,小口小口喝着,周芷兰就巴拉巴拉的说开了。
“雅韵阁就在老夫人住的祥瑞堂隔壁。我也住附近,平日有空就会来陪老夫人玩。主君让你住这里,也方便我照顾你。
这是独门独院,我给你选了两个听话的二等侍女服侍。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养病就是。”
周芷兰接过空碗,命她躺回被子里,细细的掖了掖被角。
“冬花和冬青就在外间。其他的事有我哥哥料理,你别想太多,快点休息。”
顾婳心里暖暖的,挥挥手示意她快回去休息。
难道是慕君衍安排的?
用老夫人的名义,安排在边上住,慕安就算有想法,也不敢乱来,长姐也极少探望老夫人。
如此,她便可以安静一时了。
他想得如此周到,那么……
他是不是会留下她了呢?
忽然间,她脑光一闪。
不是什么神仙渡气,是慕君衍!
顾婳整个人僵了僵,又摸了摸唇瓣。
镇国公当众亲了自己?
她的脑子要炸了,羞惧和前路未仆的恐惧如杂草一般,塞得脑瓜乱糟糟的。
不能想了,得好好休息。
她还要打起精神,继续努力征服镇国公。
隔着屏风,两个身影在晃动,
顾婳轻轻敲了敲床板,屏风探出两颗小脑袋与床上温婉的眼睛对视一息,两人赶紧走到床边,整齐朝她福了福。
“奴婢冬花(冬青)见过姑娘,姑娘有何吩咐?”
胖乎乎的冬花很可爱,清秀的冬青很文静。
顾婳指指她们,用手放在脑袋和枕头间,眨了眨眼睛。
冬花瞪圆眼睛。
冬青轻声道:“姑娘是让奴婢去睡觉?”
顾婳笑着点头,挥挥手。
冬花脑袋摇成拨浪鼓:“奴婢守着姑娘,姑娘病着呢。”
冬青知道顾婳为她们着想,忙道:“姑娘放心,奴婢们在外间轮着睡,姑娘想喝茶或去恭房敲敲床板就行。”
顾婳一笑,指了指蜡烛。
“嗯嗯,奴婢去灭蜡烛。”
冬花提裙奔过去,提起灯罩,对着烛火呼的一吹。
屋里五个烛台一气呵成,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两个小侍女攧手攧脚的去了外间。
兴许是安神汤起效,顾婳眼皮沉重,很快就进入梦乡。
她不知道,这晚,慕安被秘密打了五板子,接着他就回锦绣阁撒气。
锦绣阁鸡飞狗跳一整晚。
……
待顾婳睡醒,太阳已挂上了枝头。
看样子已近午时。
暖阳穿过花格窗散落在屋里,若不是窗外高高的银杏树上,叶子掉得七零八落,真不敢相信昨晚会突如其来一场暴风雨。
顾婳躺在又软又暖的丝绵里,鼻息间缠绕着淡淡的熏香。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睡个饱觉。
不用天未亮就要起床服侍人,不用寒冬腊月用手在凉水里搓洗长姐小衣,不用担惊受怕……
第一次感受到人生也许还有点奔头。
“姑娘醒了啊。您饿了吧?”冬花胖嘟嘟的小脸探进幔帐。
顾婳灿烂一笑,眨眨眼。
一觉睡到大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
“您等下再起,冬青姐去叫府医了。”冬花嬉笑的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急急由远而近。
“姑娘,周姐姐和府医来了。”冬青打帘。
周芷兰越过府医,直奔床边,将脑袋伸进幔帐,冲她咧嘴笑,“今天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顾婳抿嘴一笑,将手从被子和幔帐伸出去。
府医给她把了脉:“还有点烧,继续吃两天药就会好的。”
送走府医,冬青服侍她洗漱梳妆,周芷兰就坐在一旁开始兴奋说八卦。
“你不知道,昨晚锦绣阁闹得人仰马翻。公子深更半夜冲去锦绣阁,拉着那个银啥在正屋疯狂,一直折腾到天亮,还叫了三次水。少夫人气得在金葵房中胎动一晚,府医也忙了一宿。啧啧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打得还不够!
周芷兰没敢说,为了给慕安留面子,是赤羽秘密带他到观山楼外被打,主君严令闭嘴。
顾婳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微热。
前世她所受的,现在轮到银枝受了。
……希望银枝能善终。
此刻,姐姐心里比将她送给姑爷还要堵吧?
而她的心情很爽。
原来,人越老实听话就越惨啊。
“今天一大早,公子就亲自找我哥,说要对银枝负责,将银枝抬姨娘,而且要将锦绣阁边上芙蓉楼给银姨娘住。”
顾婳扭头,瞪大眼睛。
慕安胡闹,但很少抬姨娘,因为正式姨娘要向国公爷报备。
“是吧,你也惊奇对吧?公子院子女人虽多,但抬姨娘的就两个,说明公子真喜欢银枝。”
顾婳猜想。
他不是喜欢银枝,是想恶心顾宛如。
周芷兰啧啧摇头:“这下少夫人又有得闹的了,你躲开就对了,要不有你烦的。”
是啊,前世,她被慕安强要后,一直尽力躲着他,努力服侍长姐,以求安稳活下去,待有机会逃离他们。
可是,人家并不想放过她。
慕安刚开始对她还热情似火,强了几次后,就不耐烦骂她僵尸没情趣。
悲剧的是她三个月后怀孕了,她不想生下和她一样苦命的孩子,悄悄配了堕胎药。
喝下药的当晚,慕安知道了,冲进来不顾她正在小产,将她狠狠打了一顿。
至死她都是通房身份。
顾婳不想管他们,拉着周芷兰,用唇语问她:主君?
“主君一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