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幼儿园
“还哭?再哭就把你放小黑屋去。”莫彦用肉乎乎的小手点着小山白净的额头,气哼哼地说。
稚气未脱的声音明显没有威胁效果,莫彦有点儿生气,感觉特别没有面子,啧了一声,又说:“你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爱哭?是男子汉么?怎么像个小丫头似的。”
在他的世界观里男孩子就不应该哭的。就像打预防针,摔跤了,或者是被揍了,女孩子可以哭哭啼啼,可以行使这项专利,但是男孩子坚决不能。好比今天早上那么烫的豆浆洒到自己手上,他眼圈儿都没红一下,咬咬牙硬抗了下来。
他就奇了怪了,自己还没动手开揍呢,这熊孩子怎么就开闸泄洪了?
周围的孩子听到莫彦的话语纷纷看向小山,别说,哭的梨带雨确实我见犹怜。
小山白白的牙齿咬着红润的小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手里的小黄鸭被他捏得扭曲狰狞。
听到大家地哄笑,小山泪流得更凶猛了,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丝声音,默默记住每一个嘲笑他的面孔,最后目光锁定在莫彦身上。
莫彦是被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送来的。
那天温度高的跟蒸桑拿似的,他上身穿着价格不菲的红色t恤,像一团小火苗儿很是扎眼。后来被老者从车上踹下来,没等他站稳,车子就扬长而去。
莫彦看着它慢慢变小,用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冲着车的方向狠狠地踢地上的石子。
院长亲自将莫彦领进来,一些孩子看到新伙伴,纷纷上前打招呼,拉着他的小手做游戏,跟其分享刚摘的水果。有的孩子则眼中带一些敌意,从上到下目光不善地打量莫彦,最后撇撇嘴。
小山不想忽视他,也不想过于热情,当莫彦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只远远地对莫彦微笑。
莫彦是因为调皮捣蛋,各种闯祸,无法无天,才被家人扔到这儿来感受一下没人要的滋味。
孤儿院的条件远没有城市的家里好,他本人却不以为然,在哪儿都能吃得开,比如:没有足够的热水洗澡,他就跑到后山的“半截河”里洗。蚊子咬得他满身是包,没有露水,他就用牙膏凑合凑合,除了青椒和韭菜,他基本上不挑食,有啥吃啥。
莫彦挺受小女孩的欢迎,别说,人家会来事儿啊!比如:风筝挂树上,毽子掉毛了,轮到女孩子打扫院子,莫彦都会帮忙。所以,很多女孩子都愿意和他亲近。
平安无事过了几天,有几个孩子因为嫉妒他招蜂引蝶,便蠢蠢欲动故意生事儿。他就揍了这里的孩子王,抢占了人家的山头儿,谁不服就揍谁,为此收服了不少小跟班儿。
小山也想和他说话,但是他不敢,并不是怕他,而是他有点自卑。他总是分不清zhi,chi,shi,zi,ci,si,能把山羊说出“三羊”,把大树说成“大素”。言多必失,他怕别人嘲笑他大舌头。
于是,某一天的早晨,轮到镇远盛豆浆,他不小心洒到了莫彦的手上,他的手立马被烫红了。小山想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却像吃了鱼刺儿卡到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山没想到,自己安安静静不多话的性格,在这一刻被莫彦误认为是挑衅。
莫彦其实对小山的印象很深刻,他喜欢可爱漂亮的小孩子,那天园长搂着他的肩跟大家做介绍的时候,他一个一个打量眼前的小朋友们,目光最后落到了小山身上。
小山很瘦,穿着一件肥大蓝色布衫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只小黄鸭,鸭嘴已经掉颜色了,鸭身上还有几道圆珠笔印儿,但是小山却如同珍宝小心翼翼地拿着。两人对视时,莫彦发现小山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一尘不染。
小山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莫彦笑,嘴唇很薄,跟一颗樱桃似的,露出一口白牙,可招人喜欢了。
莫彦就记住了这个笑脸,很干净,很纯粹。
后来发现这小孩儿真是不爱说话,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有时候还要想一想,跟脑袋少跟弦儿似的。明明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却扭捏的像个丫头,莫彦看他不顺眼,觉得他不招人了,就想教训教训他。
于是,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且师出有名。
傍晚回卧室休息,趁老师不在,莫彦挑事儿故意挡住小山的去路并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力气不是很大,但是小山可能是害怕没站稳便往后踉跄几步。
莫彦以为小山会求饶,这样他又可以收下一名跟班儿了,但是其咬紧牙关,眼睛瞪的溜圆,要把自己吃掉似的。
小山默不吭声,如果是一般孤儿,他也许会反击,但是这个人的爷爷连园长都毕恭毕敬的……
也许,小山不懂大人的世界,但是孤儿敏感的神经却告诉他,不要轻易惹莫彦。
莫彦迟早会走,他只需忍耐就好。
对于小山的沉默,莫彦失去了耐心。
“你还哭上瘾了是吧?”莫彦过去冲小山后脑勺又是一巴掌,见其默默忍受,顿时觉得疑惑又有些惊讶,接着他眼珠一转,舔舔牙豁子,咧着嘴笑笑,嘴唇两边梨涡若隐若现,小山看着莫彦诡异的笑容后背有些发麻。
“我就觉得你不是个男孩子,你这么爱哭,是不是学着祝英台女扮男装啊?你其实就是女孩子吧,是吧,是吧,是吧?”
小山眨眨眼,对于年仅6岁且长年只看动画片的孩童来说,根本不知道祝英台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你是不是女孩子?!”
小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管自己的发音了,连忙说:“不,不四,我四,是男孩纸。”
“你说瞎话,看你长得跟朵儿似的,肯定是女孩子。”说罢,莫彦勾勾手指:“你过来。”
小山已经离他很近了,他不明白还叫自己过去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莫彦一把揪住小山的耳朵朝自己一拉,照着小红嘴儿就是“啵”的一口,义正言辞地说道:“电视剧里面说,亲一口可以生宝宝,你要是能生宝宝就是女的,不能就是男的。”
“你,你……”小山吓一大跳了,他“唰”一下子涨个大红脸,话更说不全了。周围的孩子有的开始起哄,有的吓哭了,一溜儿小跑儿去办公室找院长。
听到大部分支持者的声音,莫彦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更霸道地说:“你什么你,你过来,我看看你有鸡.鸡没?”
“你,你滚……”说道一半儿,小山感觉话头不对,自觉失言,改口道:“我求求你别皱我,早上我不四,不四故意的。”
看着对方的求饶,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莫彦觉得在这所孤儿院称王称霸的日子指日可待。
“你要是男孩,脱下裤子让我看看有没有小鸡.鸡,有的话就是男孩儿,没有就是女孩儿。”莫彦依然穷追不舍,小山一味地逃脱,不敢还手。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鞋带儿,重心不稳摔了个屁股蹲儿,他手里的小黄鸭滚了两圈趴在地上。
小山已经顾不上伸手去拿小黄鸭,他为了躲莫彦的袭击在地上连爬带滚,对抗半天依然没有摆脱他的魔爪,反而不小心将他手腕上象牙做的佛头手链拽断。
手链上的佛头象牙像泄洪一般噼里啪啦蹦跶得满地都是,那声响就跟小山的心跳一样没有一点儿节拍。
小山咽咽口水,往后挣扎一下,右手正好按上一颗象牙,估计也是莫彦手链上的。小山唯唯诺诺举起小手,将象牙呈到莫彦面前,他小声说句“对不起”。
莫彦嘟着嘴,拍掉小山的手,道:“你烫我不说,还故意扯坏我的手链!”
小山大惊,忙着解释,:“我,我真不四故意烫到你的,手链也,也不四故意的……你不要则,这样!我,我会皱你的,我真的会皱,揍你,你赶紧松开我的裤纸。”
听到这话,莫彦气不打一出来,还反了天儿不成?
就着这时——“莫彦,你又在欺负谁?”
院长震耳欲聋的嗓音响起,周围的孩子做鸟兽散。
莫彦一个激灵,起身就逃,没走两步又不甘心似的拐回来,迅速向小山的裤裆一抓……
夕阳西下。
傍晚的余温远没有中午酷暑难当,安镇远坐在轿车里依靠着座椅,双手合十放在胃部上面。
他缓缓睁开眼睛,癔症一会子,合上车窗,打开冷气,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根儿红云抽了两口,修长的手指弹弹烟灰,另一只手按着眉心。
安镇远淡淡的笑了,就小休了一会儿,竟然睡实着了,还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自己有点儿大舌头来着……
看来最近的工作强度确实有点儿大了,
从那之后不久,他被两个男人领养了,并随了高个子爸爸的姓氏,自此他有了新名字——安镇远。
记忆就是意想不到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蹦出来。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喂?姣姣。”安镇远划开手机接听电话,语气淡淡的:“嗯,我在你们学校等你……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在停车场等你。”
挂了电话,安镇远又把冷气关掉了,拉下了车窗,他本身就体温低,太冷他有些不舒服,他还是习惯自然风。
其实安镇远不喜欢等人,但是唐姣姣目前对他的工作来说比较重要,想到这他有点烦躁,表情有淡淡的纠结。他习惯性地去抚摸胸前的那颗佛头象牙挂坠,佛头后面刻着两个字——
莫彦。
莫彦。
莫彦……
安镇远甩甩头,再次掏出一根红云,打火机噌噌两声,只冒火,不见火焰。
安镇远没有打着火儿,将火机扔到副驾驶上,他想着一会儿唐姣姣还得坐那儿,又将它拾起放车斗里,摸出一盒火柴,此时又有点儿不想抽了,因为唐姣姣不喜欢他抽烟,于是习惯性地把玩儿火柴盒。
这时,安镇远从后车镜看到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过来,到后车厢的位置时突然停下来,把正在呼叫的手机放在地上,低头系鞋带,低领的舞蹈服露出丰满的事业线。
安镇远略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时候女人打的电话通了,按了免提,一边系鞋带一边大声埋怨,“你大爷彭彦,你他妈属马航的么,动不动就失踪,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网络不上,是不是找削呢你。”
安镇远对“彦”字特别敏感,遂将目光拉回到女人身上。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哎哟姗姐,别啊,我又不是刀削面啊,您废那劲干嘛啊。哎,你在哪儿呢这是?”
代玉姗站起来,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掐着腰,冲着电话说:“我在哪?我都到‘烟大’舞蹈室了,你死哪儿去了?”
彭彦:“哟,你下班了啊,我在烟大篮球场呢。”
代玉姗扶额,“二彦,你长点心,行不?选秀没几天了,你还有空打篮球?你是一名舞者,掺合体育干什么,长点心行么?”
彭彦:“这不是文体不分家么。”
说完这话,电话里面传出来起哄声,“哎,林妹妹,彭老二搁这儿泡马子,完事儿还不给钱#¥%!%”
代玉姗听到熟悉的嗓音,冷哼一声,说:“你是不是又和那俩同性恋搁一块儿呢?你们仨可真有意思。”
“嘿?你这是歧视同性恋啊怎么着?再说人家高尚又不是。”彭彦立即解释,又小声说:“我,你还不知道么?多直啊,跟一金箍棒似的。”
代玉姗撇撇嘴,“你天天处那样的环境,你不弯都对不起曲别针儿,赶紧给我过来,要不我让你连弯的玩意儿都没有!就10分钟啊,超时自己领一丈红去吧。”
“好嘞,请好吧您内。”
代玉姗挂了电话经过黑色本田时,看了一眼驾驶席。
安镇远手撑着下巴依靠着车窗,与代玉姗正好四目相对,她觉得眼前一亮,嘴巴不由自主微微张开一丝缝隙,只是一瞬,代玉姗收回目光抬头挺胸朝舞蹈室走去。
代玉姗五官端正,眼含秋水,一头栗色的卷发松松散散盘成一个髻,插着一支类似筷子的红色木簪子,标准一性感美女。
这时,代玉姗又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有一丝,欣赏?
安镇远看她走远,用手比量她的身材,这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九头身比例。
安镇远笑笑,回想刚才电话里面男人的嗓音很好听,玩世不恭却很真诚,有忍让、宠溺和……暗恋的味道。
暗恋么?多好的感觉。
他动动身子调整坐姿,继续靠在车窗上,歪头看不远处的篮球场。
天边的火烧云将半边天染红,如颜料般泼洒到大地上,球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两旁的灌木植物郁郁葱葱渡上一层神秘的金边。
球场出口,三名男子乘着晚风,披着红云的光芒缓缓走来。
安镇远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中间的那个人。
越来越近……
他光着膀子,上衣握在手中,左手腕上带着一串乳白色手链,身下穿着大红色的篮球短裤,象牙色的肌肤挂着点点汗珠,肌肉并不夸张,但是从锁骨到腹部,整个线条脉络清晰,结实有力,运动裤拉的很低,露着一小截白色的内裤,两道人鱼线若隐若现,整个人就像一团火一样扎眼。
男人勾勾嘴角,显现出两个梨涡。
安镇远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会情不自禁随着这个人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