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从坐下来就没说话,山上变得越来越冷,我前面被火烤的暖和,背上却冷得厉害。想要转过去烤烤火又怕转过去看不见我爷,只能一个劲儿的往我爷身上瞅,那意思是让他快点动手。
可我爷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看表。
一直等到天都大黑了,我爷才点起一盏白灯笼挂在树上,自己站在灯笼的光影里点上根烟,一手掐起了炸|药上的引线:“野子,你记着一会儿,我让你跑你就跑,跑到洞口边上站着。站稳了就别出声,那东西出来你先憋着气,别让他闻见你在呼吸。等那东西走了,你就往洞里钻,知道了不?”
我爷见我点头又嘱咐道:“炸|药一响,咱们爷俩就都不能说话了,那东西能听懂人话,我一跟你说话。他就知道这里还有个人,肯定会守着洞口不出来。你自己小心着点。”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在一个劲儿的点头。我爷也不管我能不能记住,用烟头对着了引线之后,把我往他身后一拉,用身子将我挡在了背后。
我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之后,就看见冒着烟的石头在我爷身边噼里啪啦的飞出去老远,我爷把我拉到了身前,往我身上一推,那意思是让我赶紧跑。
我也顾不上去看我爷,撒腿就往石崖子下面跑,那座石头坟已经被炸成了一个黑窟窿,洞口里面还在呼呼的往出冒着寒气。我眼看着窟窿旁边还剩下那么一点儿石头,赶紧跑到石头边上蹲了下来。
我本来是寻思,有块石头多少能帮我挡着点,可我一蹲下就看见我爷在使劲朝我摆手,那意思好像是,说我蹲错地方了,让我赶紧换地方?
我看我爷脸上让炸|药崩飞的石头划得全都是血,当时只顾着心疼我爷,也没弄明白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我反应过来,我爷的手忽然在空中一停,使劲儿往下压了几次,那意思是让我别动。
当时,我脑袋里面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想了,明明看见我爷在挥手,却一下站起了起来,想要往我爷身边走。
我刚往出迈了一步就听见洞口的位置哗啦响了一声,等我一转头,山洞里已经伸出来一只半尺多长人手,那只手不仅比正常人长出了几倍,手背上包着一层青蓝色皮肤,五根指头像是钩子一样抓在地上,轻易就把地面抓开了一层。
我看见那只人手就吓得不会动了,我爷急得一个劲儿的向我摆手,让我赶紧回去。可我怎么也挪不开脚,眼睁睁看着一只蓝皮赤发的七分像人的东西,从石洞里面一点点爬了出来半截身子。
我只觉得两条腿开始不听使唤,怎么也撑不住身子一个劲儿的向往地上坐,那东西却在这时候猛的转过了头来跟我来了个对脸,等我看见一双发白眼珠子,就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坐在了地上。
那东西原本还是在往前去,一听见这边有声儿马上转过身子往我这边爬了过来。
我眼看着那东西一点点往我身边爬,吓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还好,我还记得我爷说的话,用手死死捂着嘴不敢出声。
对方虽然看不见我,两只手却一直在地上来回晃动,过寸长的指甲把冻土划得漫地乱飞,眼看着就往我脚尖上贴着了过来。
对方手指还没碰到我,我爷就扔过来一把斧子,斧子头正好劈在那东西头顶上,几斤重的斧子不仅没砍着他的脑袋,反倒被迸起来半尺,哐当一下落在地上。那东西猛一转头,一跃而起往我爷那边扑了过去。
我已经顾不上去看我爷怎么样了,手脚并用着爬到洞口。
谁知道我刚把身子钻进去一半,手底下就按了空,半个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一下滚进了洞里,等我从洞里爬起来却不知道手电摔倒什么地方去了,身上就剩下了一盏灯笼。
山洞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眼看过去对面只有漆黑一片,看着像是有人,可有像是没人,除非我敢伸手过去摸,否则,别想知道对面究竟是什么?可我连对面有什么东西都看不见,还说什么伸手?
我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掏出火柴点着了灯笼里的白蜡。
那白蜡早就在我滚下来的时候摔成了两截,怎么也立不住,我只能拿着火柴再去烧蜡,试着能不能把两截白蜡给对在一起。
我这边还在那鼓捣白蜡,就听见我爷在洞口喊了一声:“你个瘪犊小子,我不告诉你别先点灯么?”
我一下醒悟了过来:我爷好像是说,要是那东西回来了再点灯,把灯笼放在门口堵着它不让它进来。
我刚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上“哗啦”一响,等我抬头时,那东西已经从洞口里探进来了小半截身子,瞪着两只白花花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往我头顶看了过来,我只觉得全身一紧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我爷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我:“别害怕!把灯笼举起来,有灯笼挡着他不敢进去,去找他命心子。”
那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双之手抓着灯笼一下举过了头顶,自己低着脑袋不敢往头上看、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几声怒吼,等我再往上看时,那东西已经没了。
我爷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过来:“用灯笼堵着洞口,你往里进,千万别出来,也别让灯笼灭了。”
灯笼亮了,我才看清自己站在一个像是水井一样直上直下的山洞里,四周全是滑不留手的石头,我想挂灯笼都没地方挂去,只能先把灯笼给放在地上,自己往山洞里面走。
我还没走出几步山洞就到了头儿,山洞里面只有一块儿像是被人压平了当床用的土台子,哪有什么木头盒子。
我在山洞里找了好半天,才看见土台子有一个像是被手按出来的土坑。
如果那土台在比作一张床的话,那土坑正好是在人手能按住的地方,要是没有人时时刻刻护着那方夯土,地上也不会出现那样一个土坑。
那时候,我还不会分析这些,就是觉得我要的东西说不定就在那,从身上拔出匕首就想过去挖土。
我还没走到土坑边上就觉得背后多出了一个人来,我只要一动都觉得像眼角里像是扫着了人影,等我转头看,那人影就没了。
等我再转过来,那人又出现在了我背后,我被吓得连头都不敢转了,几步跳上了土台子,拼了命的用匕首往下挖。
反正,我爷说了:有灯笼在,那东西进不来,弄碎了命心子,我们爷俩就都能活。
我管不了什么其他,就知道一个劲儿拿刀往下挖,可我刚我挖了几下,就觉得像是有人在我身后悄悄蹲了下来。那人不仅跟我保持在同一个高度上,两只眼睛还盯着我后颈不放。我甚至感觉对方从我身后悄悄伸出手来,摸向了我的脖子。
我明明吓得要死,却又不敢挪脚,生怕一动弹就撞上什么东西?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身后忽然有人嘿嘿笑了一声。我吓得差点想跑,可我刚迈出一步就又把脚给收了回来。
我死死握着两只匕首喊了“谁?”
我身后顿时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动静:“咱们三年前见过,你不知道我是谁?我这眼睛还是你烧瞎的。”
我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那人却自己说了下去:“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怎么不敢回头给我一刀?其实,你三年前就死了。死在我手里,你就不想报仇!”
我带着哭腔道:“谁死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那人继续说道:“三年前,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是不是掐了你的脖子?”
我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三年前的记忆一下又从我脑袋里冒了出来,那时候,我用油灯泼了那人……然后,我被掐住了脖子然后……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怎么样了?
那人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尖着声音说道:“你想起来了吧?那时候,我把你给掐死了。你爷为了救你的命。把你放在棺材里,还特意点着死人灯笼,让你抱着死人用过的东西睡觉。他那是为了给你压魂儿。灯笼不灭,你的魂儿就跑不了。三年一过,你的魂儿就能跟身子合在一起,你爷再把你送过来给我,我就能放了他。”
“放……放屁……”我敢骂人其实就是在给自己壮胆儿。
“嘿嘿……”那人怪笑道:“你不信?你自己想想,三年前,你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嗓子疼?”
我脑门上冷汗顿时淌了下来——那人全都说对了。
我越想就越是觉得身上发冷:那人说的话,不能是真的吧?
那人呵呵笑道:“都想起来了吧?你要是不信,就看看你就再往前面挖挖看,看看你脚底下是不是埋着一套衣服?那就是你死的时候穿的衣服,你爷把你衣服拿给我,就是让我记着你身上的味儿,将来好找你,你只要往下挖一点就能看见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