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的话,激起樊华心底的一丝对错感。
对与错,他再颠倒也不能说心底没有一点数儿。
脑袋快要垂到地上去:“妹妹好,妹妹怕别人打我,妹妹真好。”
这十足是个孩子,铁氏对樊华的恨到此,已下去好些。她接话道:“以后,可不许你再欺负妹妹,不管是谁怂恿你都不行。”
“是是。”樊华是怕这岳母的,怕她厉害,怕她和别的长辈一样不喜欢自己,答应时袖子甩动,一气做了十几个揖。
苍伯上楼来,带着他走开。铁氏对丈夫道:“你打算怎么办?盗泉之水不能久饮。”
楚云期沉吟:“我们在做客,不好对堂兄们开口……”
楚芊眠也支持:“爹爹,如果伯父们不答应你带着华哥,咱们搬出来住吧。租一间房子,要在热闹的地方。我进京后还没有怎么逛过,找个好街道住下。我又可以玩的好,您又可以带华哥,母亲可以帮着约束他。华哥已经大了,不是离不开母亲的人。等下见到樊家祖母,正好请她同意。等咱们回家,把华哥一并带上。爹爹要给他找亲事呢,在咱们家附近找吧,知根知底这才放心。”
“你们啊……”楚云眠握住妻子的手,另一只手在女儿发上轻轻摩娑着,含笑着又湿了眼眶:“真是我哪一生修来的。”
楚芊眠一本正经:“不是修来,而是欠人情欠来的。不要有情后补,后补可就太晚了。从明儿开始,父母亲带着我见天儿的逛,再带上丽纹小妹妹和郑多球,把这人情及早的补给我。如果逛的多了人情不够,母亲会让给我的。”
抬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铁氏。
铁氏扑哧乐了:“小鬼头已成精。”
楚云期极为大方:“岂止在京里京外逛,咱们逛的更远。等三伯父的事情一了,乖女儿,带你走外家。”
“真的吗?”楚芊眠欢声大作:“总算要去了。总说外祖父家道儿远去不得,可年年送东西来,外祖父可从不嫌道儿远。应该去看看,外祖母见到我,一定会喜欢的。”
“还有舅舅和舅母,表哥和表姐妹们,都一直想见你。”铁氏也把一只手放到女儿发上,和丈夫的贴住。另一只手本就夫妻握着,紧紧的攥了攥。
楚云期凑到她耳边,低低的道:“对不住,这么久了……才去。”铁氏感慨,怨谁呢?她爱意依旧:“不能怪你。去,就好。”
楚芊眠高高兴兴的,没有注意到父母的悄悄话。而在她面前时,父母悄悄话并不少见。自己筹划了一会儿:“华哥也就带上了,爹爹常带我出门,说长见识多历练。华哥也就有了历练。不过他要赶紧的有见识才行,不然到了外祖父家里,表哥只怕瞧他不起……。”
往冠军侯府的路上,楚芊眠还说个不停,铁氏笑吟吟当女儿的好听众。
……
三炷香放到香炉里。
飘绕着似上云端。
香炉后方的灵位似乎有了润泽,上方的影像也仿佛勾出笑容。
这是樊好的自画像,笑容可掬一如生前。楚云期微红的眼睛里满是水光,看得樊老夫人悲伤大作中又生感伤,原来,这真的是儿子生前好友。
拿到婚书不久,樊好就命归西天。婆媳不和,孙子不在身边,樊老夫人的念想,就是婚约三张。
但不管她怎么想,脑海中没有楚云期其人的面容。
总是见过的吧?
恍惚心思里,樊老夫人想着。如果没有拜见过她,儿子怎么会放心的以大事相托。
指腹为婚,在本朝寻常事。
小儿女长大后退婚的,也不算少见。
事先写下婚约又写下退婚约定的,以樊老夫人一把年纪,平生仅见到这一回。
她却总是想不起能让儿子倾心相付的人,生的是什么模样?
今天见到,见楚云期斯文中夹着英武,两种不同气质揉合出的出类拔萃,令人一见倾心。也就不难明白,儿子樊好会和他做知己。再看到端庄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铁氏,樊老夫人真正的放下心。
她相信纵然亲事不成,孙子也能走上正途。
她这才肯相信?难道见到楚芊眠还不是最好的担保。樊华是家中唯一骨血,虽不与樊老夫人亲近,但老夫人也不想儿子泉下留憾。亲眼见到楚云期夫妻,面面俱到了,她才放心。
此时,楚云期滚滚而落的泪珠,无一不摧残着樊老夫人的心。
这是儿子临终也信任的好友,老夫人想自己却刚刚见面。看他悲痛的不能自己,显然儿子在他心里也占据很大的情意。如果…。如果早十年联系到他,孙子华哥就不会是眼前的名声吧?
“芊眠,来拜公公。”
楚云期这样说着,招手让女儿到樊好的灵位前。而他,原本在樊好的灵位前,为女儿腾开位置。
楚芊眠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樊老夫人哭声大作。
这个孩子才十二岁,还不能算成人。这个孩子见过孙子华哥不是正经模样,却依然肯依照父母之命认公公。
樊老夫人难以用语言表示她的感激之情,这一家人太厚道了,太诚恳了,太……。她更换数句都不贴切,索性的化成一句悲泣:“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我家的华哥当不起你这样啊。”
一个人在膝前跪倒,“伯母!”楚云期哽咽仰面:“咱们按着婚约办,三年之内,我若不能让华哥重新为人,理当为樊家留后,把我女儿给你做孙媳妇。”
这话,楚云期进门拜长辈的时候就说过,樊老夫人先连连的声明,芊眠是个过人的姑娘,樊华般配不上。
这位老人,不是讹人的人。
遇上楚云期,不是忘情负义之辈。
此时再说,就在樊好的灵前,除去真诚以外,又多出来正式而盟誓的意味。
铁氏随后也随丈夫拜倒,楚芊眠起身来,拜到父母身后。
这一拜,拜出一家人的心意。
虽不地动山摇,却真情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