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华出来就和父母睡,在一旁呼呼香甜。张春姑爱惜的为他掖掖被角,同时不忘记赞同丈夫的话。
险些忘记,就要入睡时,张春姑想到,和樊华商议:“秋姑住这城里?”樊华没下去的兴奋重新冒着,把手一挥:“是啊,衣锦要还乡,富贵要给人看,看过我的人全自挖眼睛,带上大华明天去看你的邻居。”
张春姑好笑:“秋姑是我的好姐妹,不用自挖眼睛。”樊华眼珠子溜溜放光,显然没听进去。
第二天一家三人在楚云期面前告过假,带着樊大华东绕西转到城角一胡同里,敲响一户人家木门。
“谁啊?”
里面有个妇人回话。
“秋姑,我是春姑。”张春姑隔着门笑道:“带上我家大华来看你了。”
“哦哦,等我就来。”
门打开的妇人和张春姑差不多年纪,因为年长改不掉说话,口音也相似。她和张春姑同村,张春姑的名字由铁氏所起,梁秋姑的名字在家里就有。
京乱的那年她们被迫离开村庄,张春姑遇到吕胜,在吕胜从三岁起就不可见人的嫉妒心里,配给樊华。梁秋姑也获救,是她现在的丈夫,一个老实本分的小生意人,后来在这城里定居。
楚云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上一回在外地逛时,张春姑他乡遇邻居。都有孩子,曾约好见个面儿,也算乡亲一场。
樊大华随父亲一枝清秀,自幼有人用心教导,满面的英气。梁秋姑的孩子是个机灵脸儿,但受家庭拘束,大气上面不如樊大华。
攀比不是好事儿,但是无形中处处有攀比。梁秋姑笑说比下去了,张春姑满心高兴回来。进客栈遇到吕胜往外,张春姑行礼,樊华眼睛朝天,经过的时候肩头一晃,看架势如果离的近,给吕胜一肩膀。
吕胜纳闷:“出门让狗咬了吗?自家的狗没这毛病啊。”
楚行伍在房中招手:“大华快来。”他们围着朴勤,听他讲对门那家的剖析。
“今天有动静吗?”樊大华问道。
“没呢,张伯父说迷香不好,今天醒不过来。”楚行伍边说,边学着张士对朴勤鄙夷。
樊大华搔头:“那你们能商议什么?”
“后续,这个人可会编故事了。”元大胜指中朴勤。
朴勤绘声绘色:“手里有个证物,这路子可就宽了。杀个官员,放个帕子。”
“啊?”樊大华张大了嘴,把拳头一握:“害我姑母姑丈,看我打他。”
“抛个不轻不重的案犯出来,拿个帕子在手上。”
“呜呜”,阿大低吼。上官廷抚摸着它:“别恼,阿大,你再恼我就跟着恼了。”
樊大华生气地道:“我不在有半个时辰,你们就在这纸上谈兵,什么事儿也不干。”
紧紧腰带:“是兄弟的都到对门去,把他们带到衙门里,看他们还敢犯坏。”
楚行伍没精打采:“不成啊,父亲说要顺藤摸瓜,我们都得干等着。”捧起茶食盘子:“吃个橄榄去去火。”
樊大华嘟着嘴儿不理他。
元大胜见到,也嘟起嘴儿。
楚行伍一扯上官廷,这两个也如此这般对着朴勤。朴勤打个哈哈:“小爷们饿了?我知道。”一闪身子出了来,往屋角那块儿呼气。
楚云期从正房走出,面带微笑:“哄好了?”
朴勤见是他,直接没好气:“这话计应该是您的,您直接说一声现在不能惊动,也就完事。把我累到了,四张小爷嘴可真难哄啊。”
“你家老爷让你来,办的不就是这差使?我给你发挥的余地,有什么可埋怨的。”楚云期直言不讳的幸灾乐祸:“伪造帕子至少十天八天,这十天八天里让他们等着,你慢慢的哄。”
“让你对我父亲不客气!”楚行伍不知道什么出了来,从拐角出来:“我问到你倒!”
朴勤冷笑:“正因为如此,初见面就不能客气。好歹我骂在前面,后面吃亏不上算的至少不冤枉。”
“这话里有话啊?”楚云期沉下脸:“你家老爷还说了什么?”
“就是,快说!”楚行伍昂首挺胸。
朴勤哼上一声:“自己不知道吗?不管派来谁,都要受您刁难。早如有今日,所以胜当初。横竖,我骂在前面我不怨。”头也一昂扬长离开。
楚行伍飞起一脚,朴勤身子一闪就到几步开外。楚云期叫回儿子:“你不是对手。”
“他奸猾。”楚行伍走回父亲身边告状。
“所以你要常跟着姐姐和廷倌,别学那家人满身的奸猾。”楚云期说话时神情如常。
楚行伍笑了,这句话让他具有重大使命感:“父亲放心,我会常跟姐姐说话,常常扳过廷倌的坏毛病……。”
“舅舅,你撒尿太久了。”上官廷扯开嗓子。
“高兴!”楚行伍回的神气,甩开小手神气回房。
……
金得富留下的东西,让楚芊眠大开眼界。拎起一把扇面,对上面蝇头篆字细瞧,喃喃道:“敢情他以为别人都不认得篆字,这分明写的是联络人名单。赵武、吴……。”
“不会吧,你最好用字谜的法子多猜几遍。”上官知手中把玩的也是一把扇子。
现在是秋天,但金得富这种常年在外的人,带着心爱折扇并不奇怪。
“总觉得有什么。”上官知把折扇送给汤捕头:“你瞅瞅,有什么机关?”
汤捕头掂掂份量,楚芊眠也掂掂份量,上官知失笑。汤捕头检查过扇柄,对着空地前后摇晃。楚芊眠也摇晃,上官知索性只看她。
“学会了吗?明年可以升任小捕快。”
汤捕头也笑:“殿下放下,这种东西说不定歹毒,留给我检查。”看了几遍没异常,汤捕头正要放下,见楚芊眠又拿起一把折扇。
汤捕头脱口:“带的也太多了,他一年到头居无定所的人,又不是上好扇子不带着不放心,如果他不是扇子癖,这扇子里面有古怪。”
“你这把上面写着什么,还是篆字吗?”上官知对妻子走去。
楚芊眠摇头:“这一回像甲骨文,我认的不多,你来认。”
对着一堆弯曲,上官知拿在手上,再拿起篆字折扇,把两个扇面往一处套,送到日头下面,仰头看着。
还是什么也没有。
火石轻响,大白天的烛火点起,楚芊眠受他影响把蜡烛送来。上官知凑到烛光前面看,见模糊的似乎有字,又似乎没字。
“我记得有个案子里,就是这样传消息。”上官知吃力的找着:“不过这也太费力了。”
汤捕头一拍大腿:“放到火上烤,不过别烧着。”
楚芊眠把蜡烛放下,上官知聚精会神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近,见折扇上渐渐的出现字迹。
“祁敏。”
他报,楚芊眠记,写完见有上百个名字。汤捕头往外就走:“我去拿本城的人口花名册。”
“不用了。”楚芊眠笃定地道:“这是官员,是和他往来密切的官员。祁敏,是三百里外行城的知县。”
“走。”
三个人有了笑容,上官知说过,汤捕头回房收拾行李,刀豆枪豆进来收拾夫妻行李,楚芊眠留下枪豆、石砚夫妻在本城,留神金得富重新返回,带上刀豆、识墨动身。
行城的城池也不大,在城外楚芊眠道:“可见他们先行扎根于微小地方,一旦星星起火,可以燎原。”
“不仅小城最多,小官吏俸禄不高容易打动,还有追查也如拨乱草,千头万绪不能迅速。”上官知叹道:“这些人有头脑,或者那一个主使的人有头脑。”
楚芊眠奇怪:“你不应该抨击吗?为什么叹气?难道叹气我不如他们吗?”
上官知微笑:“殿下遇到棘手事情,也不要迁怒与人。我叹的是他们好头脑没用在殿下麾下,这个,难道也不能叹?”
“算你聪明。”楚芊眠没找成事情,回的还是窝火。打从彭方郎遭刺杀未遂,楚芊眠就满心里不痛快。她从民女身份开始刀光剑影里来去多年,不曾后退过,此一回却不是明刀明枪,又牵扯上许多官员,她舒服不了。
一面想着官员们辜负新丰帝,一面想着再起一场大乱损失良多。有钱有粮,也有人的损失。
仿佛京乱的那个冬天又回到眼前肆虐,仿佛大雪夹血再次飘零。上官知一声叹,似乎开了个宣泄的口子,但不等楚芊眠说出来,上官知又不笨,把那口子给堵上了,楚芊眠对他瞪瞪眼,率先进城。
上官知窃笑跟随,汤捕头不敢笑。
住客栈的时候,就和刀豆识墨分开,但一前一后的到,房间相邻。小二带着刀豆进房不久,识墨就出来,他是官员,好和地方官说话,揣着官印去见知县祁敏。
去了半天回来,说祁敏拒绝承认见过金得富。汤捕头刚在城里找到几个证人出来,带的人手也不多,这就要分开保护他们,免得一不小心又倒几个。
一连四、五天,上官知、楚芊眠也在城中暗访,茶馆酒楼都走过,说见到祁敏和金得富吃过饭喝过茶喝过花酒的人不下十个。这些人不是小二就是大茶壶,犯不着和祁敏过不去而诬蔑。当然,他们也收了银子再说话。
“这真是奇怪了,他还是不承认,像是满城皆证人他也不在乎,他倚仗的是什么?”
今天没有出去,楚芊眠缩脚在榻上揉着,虽然每天都有泡脚,但一走一天的路还是产生痛苦。
果然居移气养移体,自己已不如逃难的时候。不过再想一下,逃难的时候并不是用脚走。
上官知写信:“我已写信让就近驻军前来,咱们这几个人太少。”
“很远吗?几天了还没有到。”楚芊眠愕然,她记得在彭方郎那城里调兵,隔一天就赶到。
“具体的地方我也没去过,路上说不好另有耽误,这谁能说准?这不我再写一封加急的信,让他们加速赶来。”
上官知说着,写信的速度也快几分。楚芊眠见烛芯陷到蜡油中,摇摇晃晃的随时昏暗,来到案几前修剪。
街上更深夜静,是个万家入梦的钟点。忽然发一声喊,好似地动山摇。
楚芊眠摄政,上官知早就协助父亲摄政,都是一惊:“失火?地震?”这动静太大了。
“围上,别让他们跑了。”有人叫嚷。
“祁大人死的好惨啊。”有人哭喊:“他是我们的好父母官,父母官也能杀吧。”
“老少爷们咱们同心齐力了,不管祁大人有什么错,这夜里杀人就不对!让他们给个说法,不明白坚决不能走。”又有一个人这样说。
刀豆、汤捕头急匆匆进来确定世子夫妻安全时,外面喊声达成一致:“滚出来解释!”
“公主也不能乱杀人!”
“护国王世子杀人了!”
担心城中遭天灾人祸的楚芊眠和上官知同时镇静,夫妻相视有了笑容。
长公主从容不迫:“原来葫芦装的是弄假成真的苦肉计,只是不知道祁敏要是真的死了,地下会不会觉得冤?”
于捕头死后还有犒赏补偿什么的,这位可是什么也别想。
汤捕头骂:“难怪底气十足的不认账,原来在这里等着咱们。殿下、世子,请安坐房中,我去会会他们,看看祁敏是不是真的咽气?江湖上太多假死的药,他要是没死,请殿下准许我一把掐死他。”
“只怕你也出不去,”上官知不慌不忙的封信,虽然这信眼下送不出去,但是留在身上说不定还有用,又收拾文房:“你听听来的人里,只怕他们把半个城的人都弄来。”
汤捕头急红眼睛,查案事小,这案子不是一天三个月能水落石出,纵然今天就能分明,也得保住公主和殿下安全为上。
这城他已细细看过,献计道:“这城小,城门不牢,咱们打出去,再回头来收拾这些人。”
“打出去是行,不过他们难道不知道城门好出,如果是我,只怕外面还有埋伏。”
说话的功夫,上官知把东西已收拾好,打量妻子、刀豆和汤捕头:“既然要走,换衣裳去,背上包袱。”
楚芊眠对他大为不满:“慢着,咱们就憋屈的走了?”殿下不想再经受第二回憋屈。
汤捕头和刀豆无话,他们是听命的人而且要以公主和世子安全为上。上官知扬眉:“当然不,咱们背好包袱让他们看到,他们以为咱们要逃,要说什么就会说出来,要动手就赶快。拿其首恶就是这种时候,然后,咱们出城了。”
说完,眨一眨眼。
楚芊眠微微一笑,她的丈夫从不古板,心一下子定下来:“好吧。”
汤捕头带来六个捕快,加上识墨,大家背上行李,好在精简的都不多并不累赘。听外面呼声更振:“冲进去,把店里后门看住了,不要伤到掌柜的和店面,咱们是好人,是为父母官讨公道的,咱们不伤城里乡亲。”
掌柜的感激涕零:“伙计们帮把手儿,这是好人。”
上官知揶揄:“原来咱们成了坏人?”打开窗户,拿起一把椅子往火光最亮的地方一扔,就听楼下哎呦连声,有人大叫:“砸破头了,大家伙儿上啊。”
“砰砰啪啪……。”
楼上窗户尽开,什么椅子、桌子、茶碗一古脑儿飞下来后,又是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带着风声砸下去。
就要到面前时,看出来上房才有的罗汉床。下面有人吃不住劲了:“快跑啊,这要人命了啊。”
楚芊眠在窗户内看的真真的,仓皇的是城中百姓,想对策应付的应是歹人。
一个大汉吼声中跃起:“我来接!草管百姓命,这就是贵人嘴脸!”打横一把,把罗汉床接在怀中。
上官知笑了笑:“看来把你我的身份已弄清楚。”对下面调侃:“好力气,再来一个如何?”
“格格”一声响,他把窗户空手硬掰下来,加了气力,对着下面呼的一道劲风而去。
下面正得意呢,大汉刚刚安稳落地,引出周围人大叫:“好吧,不是百姓怎么当百姓的命值钱?”
就见一个东西打着旋儿过来,正砸在大汉脑袋上,大汉往前一摔,他落地,罗汉床结结实实压倒在他身上。
不过没多重,至多有些擦碰的皮肉伤。
上官知双脚一蹬:“要我?我下来了!”对着窗下就跳。有人吓的跑开,有十几个人手指着大叫:“就是他,护国王世子上官知,就是他杀了祁大人!”
下面有个马车,上官知落到马车前面,前面是说话的人。
他笑容可掬不减儒雅:“哦,你可有证据?难道这城中的父老,都亲眼见到我杀人不成?”
他的左侧有人,右侧也有人,夹杂着不少本城百姓。上官知目光如电扫过他们,等着答案。
不等百姓们有所思索,说话的人高举起一个东西:“这就是证据,你杀人慌张丢下了帕子,各位请看,”
一个火把凑上来。
“这里有个小小的知字,谁不知道世子的名字叫知。”
上官知一眼望去,也觉得这帕子是自己的,火光中他看不仔细。但是哈哈一笑:“真是好笑,你做一个帕子来,写上我的名字,就敢说是我的吗?我要杀祁敏,为什么偷偷摸摸?”
“你敢把你身上的帕子拿出来核对吗?”
上官知微滞,他的帕子一式一样,现在拿出来,这里的人根本分不清楚。
好在他只是下来套话的,早就想到这些人敢杀祁敏,就不会轻易让揭穿,并不担心自己今晚洗不清。
反唇相讥:“我出门在外不是在家里,哪里会带这么好的帕子?”
“你胡说!你身上一定有,大家伙儿一起上,把他剥了衣裳找出来,咱们自己核对。”
上官知低声自语:“这是从出京就盯上我和殿下。”捏捏拳头,见潜水般的人涌来,里面夹杂着十几个好手。毫不客气当先一脚踢倒几个,一抡手臂又倒几个。
这下子如点燃星星火。
“护国王世子杀人了,不杀了他,咱们都要没命了……。”叫声鬼嚎般到处都是。
上官知又叹一声:“人还真不少,如果这份儿力气用在公主麾下,公主如今见人手两眼放光,会把你们当成香饽饽的。可惜了……。”
见人来的势众,最前面的人挽起手臂如坚固的墙,他反身一跳到马车后面。
刚才认着马车跳,就是好当屏障。
汤捕头见他有难,带着六个捕快也跳下来。
识墨一声喝:“刀豆,你陪殿下。”他也跳下来。而楼梯口上虽让汤捕头房中东西堵上,现在已在频频撞击。
楚芊眠并不慌张,这点儿凶险在她的经历里还不算什么。反正她们要逃走,等下跳下去,杀出一条路也就离开。
现在不跳,是上官知不废话几句,不能确定首恶和一共有多少人,都有哪些方向。再说公主先不下来,他腾开手放倒一批。
往远处望去,似乎全城都让惊动,有人呐喊着往这里来。火把光,宅院里烛纷纷亮起,可以看到来的人都抄起家伙。
他们中没听到煽动的人,也以为来了洗城的大盗,不拿东西怎么行?
楚芊眠也学着叹一声:“愚昧难敌。”正要往下跳,大家离开最安全。一声狗叫出来,随后狗叫不断,四条狼一般大小的狗冲过来,对着人乱咬乱踏。
在狗的后面,有人大叫:“父亲母亲,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