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奏。”李蕃并没有退回去。
“准。”
“陛下罢斥魏忠贤,革新朝纲,正是文武振作时。诸阁臣贤能,然年岁已高,臣以为长久计,当选贤能淑德者为侍讲大学士,为阁臣预备。”
你才老,你全家都老……黄立极这个气啊。
施凤来三个不断地瞄向袁可立。
内阁五大臣,袁可立六十有六,年最高。
现在有个小崽子公然挑衅,暗示你赶快乞骸骨,不讲两句?
袁可立不为所动。
皇帝圣明,正是振作的时候,岂能因为两句屁话辞职?
反驳?
浪费口水。
李国普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就听皇帝说道:“卿可有举荐?”
皇帝知道李蕃的小算盘,但是第一个投的,不给点好处怎么收更多的马仔?
“臣举荐周延儒,万历十七年生,四十一年连中会元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擢人才有功,迁右中允,掌司经局事,荐孙承宗督师辽东有功,迁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事,因父母故去而丁忧,今岁四月终制,待官。”
周延儒啊……单次任期第二,累计任期最长的首辅。
不得不说,东林党的小辈们跟老前辈最像的地方就是对首辅的热衷,其他的就很不成器。
政斗不行,办事不行,道德更没得比。
朱由检想了片刻,说了准。
没有没用的大臣,只有不会用的皇帝,哪怕魏忠贤,不也榨出了二百多万两?
把周延儒拴好,用来咬人绝对给力。
“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内阁并有司廷推侍读大学士,以为阁臣预备。”朱由检说道。
“臣奉诏。”黄立极等人应下。
“臣有奏。”御史田景新出列。
“准。”
“陛下为除魏阉,事急从权而复五城兵马司都指挥等职,今事谐,臣请改阮大铖巡视五城御史,周奎、张国纪、刘效祖等各位东南西北中五城兵马司指挥。”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早撤销一万年了,如今的实际主管是巡城御史。
“巡城御史属于都察院,五城兵马司属于兵部管辖,然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与兵事关系不大。
朕意,撤巡城御史,合五城为一,改名巡城司,职责不变,设都指挥一,左右都指挥同知各一,都指挥佥事代五司指挥,以下如故。
增设市司指挥。
诸卿以为如何?”朱由检问道。
“陛下圣明。”阮大铖等外戚当即拜下。
没能转为御史固然可惜,但是独立出来没有婆婆,这日子可就太爽了。
“陛下圣明。”李蕃带头,诸臣相继附和。
敏感时刻,不要紧的事情都顺着皇帝。
悄悄告诉你哦,九千岁的来往账册已经被起获……你懂的。
事实上,能站在这里,谁敢说自己跟魏忠贤没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李蕃的进奏让各人看到了好处,接下来多人出列推荐人才。
人太多,皇帝懒得记,由吏部统计,内阁核实后报皇帝御批。
终于,在外面等的花儿都谢了的钱谦益、成基命、刘宇亮听到了皇帝的呼唤。
三人大礼参拜,呼喝:“臣钱谦益(成基命、刘宇亮)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3。
“钱谦益。”
“臣在。”
“尔为陕西救灾总督,可有腹案?”
“臣尚不知详情,不敢言腹案,然救灾,唯召流亡、复屯垦、兴水利、免赋税等事。”
钱谦益信心十足地说道:“灾民叛乱,在于衣食无着而赋税不减,陛下圣德,免除赋税摊派并积欠,陕西之灾已经减半。
百姓感念陛下恩德,必然听令行事,复屯垦,兴水利,易矣。”
“善!”皇帝表示了赞赏,又道:“朕希望三年之内,陕西灾情平靖,百姓安居乐业,到时候,朕再为你设宴庆功。”
“臣必不负陛下重托。”钱谦益小心肝怦怦跳。
谁没吃过宴席啊?
入阁,入阁,入阁!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入了阁,距离首辅还远吗?
这一刻,老钱浑身是劲,恨不得立刻飞到陕西干起来。
留下钱谦益消化大饼,皇帝叫道:“成基命。”
“臣在。”
“卿……”看着成基命的满头白发,朱由检犹豫了一下,还是硬起资本家的黑心,问道:“陕西素来穷苦,近又多灾,非贤能不可治,卿可有腹案?”
“恪守本职而已。”已经六十七的成基命回道:“为减陕西穷困现状,臣请于延绥开市,以筹措钱粮赈灾抚民。”
“袁阁老,你以为如何?”朱由检问道。
袁可立大概是没想到皇帝会问他,愣了一下才回道:“臣以为善。
平贼赈灾皆需大笔钱粮,中枢难以支给,地方难以自筹,开市可解燃眉之急,又可为长久营生,实乃上策。”
“既如此,许延绥开市,所得赋税截留自用,造册上报,待灾情没了,押解进京。”朱由检说道。
“臣代陕西万万百姓叩谢天恩。”成基命拜下。
“免礼。”朱由检转身道:“即日起,六十及以上者,皆赐座,许不起身对奏。”
“臣叩谢天恩。”袁可立成基命拜下。
朝堂里,就这两个年过六十的,可把其他人羡慕坏了。
没人反对。
尊老本就是美德,没理由反对,而且谁都想着自己会有这一天的。
等到凳子搬来,二人谢恩后坐了。
朱由检又叫道:“刘宇亮。”
“臣在。”
“澄城灾荒严重,又为叛贼所破,必然残破,卿可有腹案?”
“臣以为,大体按照救灾总督所言行事便可抚定地方。
对于作乱之贼,协从者招抚,主恶发兵剿之。”
刘宇亮顿了下,又补充道:“臣好兵事,可就地募兵练军,既可以稳固地方,亦可以击贼,利国利民。”
“善!”朱由检点头。
衷心祝愿别成运输大队长,否则洪承畴要多费劲。
“三位卿方才起复,照常理,当逗留些许时日,然灾情如火,实不能耽误,朕便不留你们了。”朱由检说道。
“臣明早便出发,定然早日解决陕西天灾。”钱谦益首先拍胸口。
“臣同时出发。”成刘二人跟着保证道。
朱由检点点头,道:“有司竭力配合,务必确保三人出行无碍。”
待诸臣应下,朱由检继续说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诏令,都察院明察,东厂暗访,但凡隐瞒灾异、曲解政令、阻碍救灾、贪腐渎职等,皆报闻。
天灾频繁,生民哀嚎,朕及诸衣食皆由民脂民膏奉出,何忍生灵涂炭?
犹自作恶不改者,必诛,籍家,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臣谨遵圣谕。”诸臣拜下。
“李养德。”
“臣在。”
“着令工部抽调精干,配合陕西修建水利,以备水旱。
今天选定,明早出发,但有推诿,革职查办,选人不淑,革职。”
李养德暗暗叫苦,不敢抗命,只得推出一个人来顶锅。
“臣请调九河总督李从心赴陕西总督治水事。”
“李从心何在?”朱由检问道。
“正于淮扬巡查运河。”
“召回,加东阁大学士,擢选善水利者,组都水监,总揽全国治水事,待都水监成,工部水利相关业务皆交由都水监办理。”
这……李养德惊呆了。
锅甩出去了,却砸出个大佬来?早知道我自己上了啊!
在场的阉党余孽们却精神一振。
李从心是阉党。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真的把阉党定性为十二人集团,其他人可以放心了。
施凤来不开心。
办公室太小怎么办?
有人来,就有人走。
谁走?
反正施凤来不想走。
“陛下,大臣入阁,应经廷推。”施凤来说法。
“廷推非制,即日起,朕独裁之。”朱由检很霸道,根本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
都说明末有资本主义萌芽,狗屁!
就大臣推选的内阁,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凭什么往资本主义国家演化?
施凤来悻悻回列,刘宇亮跳了出来,奏请起复赵南星。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检恍惚了片刻。
结党私营由来已久,但是让明末党争真正浮出水面的,就是赵南星,而此事的源头为癸巳京察。
万历二十一年考核京官,吏部尚书孙龙与考功郎中赵南星等秉公考察,当时大佬们的小弟多被罢黜。
首辅王锡爵等阁臣俱恨,遂报复,孙龙被迫致仕,赵南星被斥为民,高攀龙为此远谪,次年吏部郎中顾宪成因推孙龙等任阁臣,被革职。
顾宪成回乡建东林书院,东林党正式成立,随之而来的,便是党争加剧。
天启二年,赵南星复出,次年主持京察,当场就干掉了齐党浙党的两位老大,随后就任吏部尚书。
瞬间众正盈朝。
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李腾芳、陈于廷……皇帝召回的韩爌和李标都排不上号。
只手遮天。
皇帝说话都不好使。
怎么办?
关宫门,放九千岁。
开始的时候,九千岁憋屈的,今天被这个骂明天被那个批,看到东林党头都要低着头绕路走,直到“大儿”崔呈秀投入怀抱。
想起被赵南星支配的恐惧,朝堂上的阉党余孽包括黄立极这样的阁臣都是瑟瑟发抖,却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赵南星确实是横,但是办事能力不差,如果不是只用东林党人,皇帝是很想把他调回来的。
可惜了。
朝堂经不起党争,东林党也不足倚重。
“功臣年老,又经折磨,朕岂忍心其继续操劳任事,敕,授赵南星太子太保,归乡荣养。”皇帝假惺惺地说道。
“陛下圣明。”呼啦啦拜了一片。
就大了四岁而已,合计着赵南星归乡荣养,我就要被绑回来,难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能多榨二两油吗?袁可立暗暗腹诽。
看时间已经正午,朱由检说道:“今国事艰难,中枢用度缺乏,诏令中枢并地方罢一切无用之工,包括且不限于建祠修庙,各地已有魏忠贤之生祠,转为它用。”
“臣遵旨。”诸人再拜。
“光禄寺,赐宴如故。”
“谢陛下。”
“今日朝会结束,诸卿吃完饭,速速办事。”说完,朱由检离开。
光禄寺上下抬着木桶和碗过来,给大家分工作餐。
阁臣、尚书侍郎这类的,有鸡腿,中间的有肉,小虾米就一杯茶汤。
本来的话,茶汤是先将秫米、糜子等磨成粉,以开水冲成稀糊状,再加入红糖、白糖、青红丝、芝麻、核桃仁、什锦果脯、葡萄干、京糕条、松子仁等调料。
又香又甜又滑爽,极为可口。
但是现在呢,清澈见底,可见人影,真就是茶汤。
这工作餐,不吃也罢,自己点外卖。
爱吃不吃,光禄寺卿李精白根本不在乎,反正皇帝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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