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永宁公主清场清得很彻底。
除了道观前院守在主殿的一个道士，多余的人，就只有她们姊妹二人和掠羽。
她竟连一个宫人都没有带进观里。
难怪这观中一下子清冷至极。
薛洛默不作声地走着，听着从道观后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诵经声。
永宁公主开了口，语气十分舒缓轻柔，“皇兄自去年三月回来，一直忙于政务，连皇祖母也只见过你三四次。今天，难得你答应陪我一同来祈福，我真的很高兴。”
连太后都只见过三四次？
可去年来，曲江边，庆功宴，自己家，玄都观，织云坊，茶馆……自己见过李玄然多少次，恐怕掰着指头也数不清！
想到此处，薛洛抬头去看李玄然，就看见了他那双笑意温软的星眸。
可李玄然想的却不是这个。
去年六月，他与灵真道人事先织了一张大网，幸而在大年三十有惊无险地网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昨晚又得知，薛家女眷今日会来上香，料想薛洛应当会去拜访灵真道人。
为了在大年初一就能见到她，所以今日自己是一定会来这玄都观的。清晨在宫中拜年时，永宁提出要自己一同前来，恰好是顺水推舟，无伤大雅，所以自己点头应下了。
李玄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很快到了大殿的殿内，旁人的道士躬身向永宁公主递上三支清香，姿态很是恭谨，“贵人请。”
永宁公主随手接过香，却用双手举给了李玄然，笑意盈盈，“皇兄，给。”
李玄然接过，想都没想就塞到了薛洛的手中，“你先来。求的早些，神明才会听得清楚些。”
薛洛觉得有些不妥当，下意识看向了永宁公主。没想到，永宁公主愣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悦。她对着薛洛微微颔首，是默许的意思。
于是，薛洛接下了这三支清香。她向一旁的香炉借了香火，将香端正地插在了炉中。而后跪在了面前的蒲团上，叩了三叩，心中默念了些话，便起了身。
永宁公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薛洛一身青衣，眉目清雅，向神明叩拜时，竟真有些清冷出尘之感。
直到薛洛起身后，永宁公主才重新接了香祷告起来。
到了李玄然，李玄然却没有叩拜，只敬了三支香，便作罢了。
永宁公主奇怪问道：“皇兄，你为何不求神？”
李玄然只是笑笑，“我求神明的事，神明已经助我实现了。我不可再贪心。”
永宁公主也笑了，“若是世人都如皇兄这般知足常乐，这世间倒也少了不少纷争。”
不愧是大公主，该有的皇家气度一分也不少。她举止端庄，落落大方，薛洛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正想着，永宁公主的声音悠悠地从身边传过来，“不知薛二姑娘许了什么愿？”
薛洛一怔，没想到公主会关心这个问题。她言简意赅道：“不过就是求些平安顺遂，旁的也没有什么。”
永宁公主的语气带了一点儿探究，“你与我一样，还未觅到如意郎君，不求求姻缘？”
不等薛洛回答，李玄然插了嘴，语气调侃，“不说她，倒是你，永宁，拖了这么久，别把自己耽误了。”
永宁公主便柔柔笑了，“知道。”
几人出了大殿，便分别要告辞了。
临行时，永宁公主冷不丁问了一句：“皇兄，若是无事，可以送我回宫吗？”
“我还有事，暂时不去宫中。我让掠羽护送你回去，”李玄然又状似安慰道，“待得空时，我会去看你的。”
永宁公主对着李玄然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婉娴静，“好，那永宁便先回宫了。”
随后，她对薛洛姊妹二人点了点头，便与掠羽一同离开了玄都观。
待永宁公主和掠羽走后，李玄然的语气倒是轻快了起来，“我昨晚只知你们会来，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薛沁嗤了一声，“才不是呢，二姊刚刚看到你们来了，已经打算走了。”
李玄然便探究着看向薛洛，薛洛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见了你们，咱们是要行大礼的。大年初一，还是想自在些。”
李玄然想了想，郑重道：“很快就不必了。”
薛洛一下子就明白了李玄然所指的是什么，微红了脸，岔开了话题，“不知王爷在观中还有什么事要办？需要咱们帮忙吗？”
李玄然愣了愣，“呃，我突然想起来，事情在年前已办妥了。”他对着薛洛眨了眨眼睛，“我送你们出道观吧。”
薛洛便莞尔一笑。
……
大年初五迎完财神，初六便是启市日。这一日，长兴城的所有铺子都会开张营业，在家中憋了几日的百姓们也都会上街凑凑热闹。
早上用了饭后，薛洛便和汀兰一起出门去了织云坊。
虽然薛洛当初开织云坊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小时的恩人，可没想到的是，布坊的生意反倒越做越好了。
织云坊明面上的掌柜方娘子，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赵锦初寻来的。最开始布坊所售的布料，也是赵锦初偷偷从江南老家运来的。
赵锦初与自己不同，她天生一双慧眼，对识人和经商颇有天赋。可惜她体质孱弱，几年前被送到江南老家养病，至今也没有回来。
她在江南养病的时候也没有闲着，一直帮着自己搜罗难得一见的珍品，因而织云坊才越发在皇城拥有一席之地。
说到底，这织云坊的一半应当算作她赵家的产业才是，可赵锦初除了搜罗的布匹本钱，旁的一分钱都不要。
她告诉薛洛，这是她的乐趣，若是成了掌柜的，乐趣就变成了压力，就不快乐了。
薛洛想起了赵锦初，只觉得心里一片暖洋洋的。赵锦初和自己的家人不同，她从不避讳谈及自己的癔症，反倒时常打趣，“咱们俩同病相怜，谁都不会看不起谁，挺好。”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打断了薛洛的思绪。
薛洛进了织云坊，方娘子正在忙着给客人结账。她抬眼看见薛洛，眼睛微微亮了，薛洛颔首一笑，她便心照不宣地低头继续忙手中的事了。
待将客人送走，方娘子迎上来，笑吟吟打了招呼：“新年吉祥！姑娘今日是来看店，还是想看点料子？”
“春季的料子上了没有？随便瞧瞧吧。”
方娘子了然，连忙将布料呈了上来，“巧了，年前刚到了几匹，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这是织金宝花纹锦，料子虽厚重些，但织纹细腻，锦面光亮；这是兰花纹的蚕丝花罗，手感爽滑，纹样淡雅；还有亳州来的轻容纱，色泽鲜亮，轻若烟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