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裴广达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性子,但听了高毅松的话,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错愕。
高毅松倒是态度平常,重复道:
“裴师长,我去当这个指导员,反正新任秘书的人选也已经敲定,等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下,我就可以退了,我退下来后,不如就去胜利农场,去谭家姑娘的连队当指导员。”
裴广达道:
“可是,你退下来的目的是养病。”
“无所谓,我这病,养不养都这样了,与其在医院等死,不如趁还活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裴广达还是摇头:
“不行,基层连队十分艰苦,而且那里医疗条件落后,场部卫生员,都是只接受过简单医疗培训的赤脚医生,你要是有个突发状况,他们根本应付不了——徐政委也不会同意你过去的。”
“医疗条件不是问题,就算有好的条件,我的病也就这样了,至于我爸那边,我会去说的。”
高毅松目光诚恳的看着裴广达,那张年轻英俊却苍白无血的脸上满是笃定。
裴广达知道,自己再劝说也没用了:
“这样吧,既然你自己做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去跟你爸说,只要你爸同意就行。”
——
胜利农场、二分场、十一连队。
在陈康走后,谭小絮的队伍连续吃了整整七天杀猪菜!
第一天吃的酸菜炖血肠、五花肉炖粉条、酸菜炖排骨。
第二天吃的蒜泥白肉、排骨炖土豆。
第三天吃的猪下水,卤大肠、卤猪肺、卤猪头肉、卤猪肝,配上贴的焦黄的苞米面锅贴饼子。
第四天吃的猪肉炖蘑菇、红烧猪蹄、红烧猪肘子。
第五天吃的白菜炖猪肚、五花肉炖土豆、卤猪耳、卤猪尾巴、卤猪心。
第六天吃的猪皮冻、酱肉丝、卤猪舌、卤猪胃。
第七天谭小絮亲自下厨,给做了一大锅水煮肉片,另外配上猪皮冻。
七天杀猪菜吃下来,人人吃的脸膛发光,脑门儿冒油。
全都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
谭小絮可喜的发现,母亲汤玉梅这段日子,也圆润了,本来枯槁的脸膛,现在红润饱满。
气色好了,脸上皱纹也少了许多。
大概也是因为有了亲哥亲嫂的陪伴,变得爱笑了。
整个人容光焕发。
十连队的人见了,都说她这段日子年轻了好几岁。
果然人的心情,是会影响外貌的。
一个人过的顺不顺心,其实都写在脸上。
现在,整个十连队都知道,这边派过去支援的那几个人,去了几天,吃了几天肉,可把他们羡慕毁了。
一个个拍着大腿直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先见之明、去支援十一连队?
自己要是去了,也能连续吃上好几天肉!
有几个嘴馋胆大的知青,再要申请到十一连队帮忙,希望能捡点肉渣吃。
到了老谭队长家,跟老谭队长一说,被老谭队长拎着鞋底子追出一里地。
但这也没有阻止那几个胆大的知青。
有几个干脆请假泡病号,偷偷跑到十一连队去了,不为别的,就为了痛快的吃上一顿肉!
放在别的年代,这个说法可能没人相信,但在七十年代初,为了吃的,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到了十一连队,果然,谭小絮很大方,没有拒绝,答应只要他们用心干活,吃饭管饱、肉也管够!
几斤肉换一个劳动力,谭小絮觉得很值!
就这样,十一连队接连跑了好几个人,跑到十一连队去蹭饭——不是,去支援建设。
气的谭永强开会时想骂娘——但是又不敢骂,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迫于无奈,十连队的章指导员说,要不,咱也杀头猪吧,看把大家伙馋的。
其实自从上次谭明芳闹失踪,十连队就有些人心不齐,谭永强也生怕他们把自己从队长的位置上掀下来,不敢跟队员们对着干。
听了章指导员的意思,谭永强也动了杀猪的念头。
不过,连队里虽然养猪,但杀猪的话,还是要向上汇报一下。
不然就是“违规杀猪”,队长和指导员要受处分的。
这天,章指导员特意骑自行车去了场部,在熊场长办公室里请示杀猪犒劳连队战士。
再不犒劳,只怕人全跑十一连队去了。
熊场长听了皱眉问:
“前段时间,春播动员大会,各连队不是已经杀过一次猪了吗,这怎么又要杀猪?其他连队也没说要申请杀猪的,我要是同意了,别的连队有样学样,这一下,要杀多少头猪?”
章指导员解释:
“熊场长,你是不知道,隔壁十一连队,这几天天天吃肉,而且顿顿大肉,把咱们连队的人馋的,都想过去蹭肉吃,小絮那姑娘也是个大方的性子,来者不拒,来了干活就有肉吃,弄的咱们连队这些肚子里没油水的人都坐不住了,自己连队的活都不干了,一个个请假跑过去吃肉。”
熊场长一听,忽然想起前几天跟陈场长去十一连队,碰见的那头大野猪。
想到野猪那尖利的獠牙,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事后,熊场长完全忽略了那两头野猪了,这下真是肥了十一连队人的肚皮。
熊场长摇头:
“没事,就两头野猪,早晚有吃完的一天,吃完他们就不嘚瑟了。”
“可是,吃完了野猪,听说他们还有很多头狍子啊。”
熊场长牙疼似的嘶了一声:
这谭小絮,活祖宗,净给他出难题!
就说谭小絮开的那块荒地,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又是狍子又是野猪的。
偏偏这些野猪和狍子,都是“法外狂猪”、“法外狂狍”,人家愿意怎么杀怎么杀,农场根本管不着。
罢了罢了——
熊场长头疼的摆手:
“杀吧杀吧,不过说好了,只杀一头,而且悄咪咪的杀,别张扬,回头其他连队知道了,都找我要猪,我顶不住!”
章指导员顿时笑的一脸褶子:
“行,我一定瞒住了!”
熊场长无奈的给章指导员开了允许杀猪的条子,写上日期,盖上公章。
章指导员郑重其事的把条子装进公文包里,对熊场长谢了又谢,然后走了。
章指导员前脚刚走,熊场长直接四仰八叉的瘫在椅背上:
老天爷,到底怎么才能把谭小絮这尊大佛给请走?
熊场长摸了摸日渐清瘦的脸,心疼自己!
“叮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