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在怀林书瑶的时候不小心落水受了风寒,整个孕期身体都时好时坏,林老太爷为她针灸治疗,病状虽然好转,但身子太虚,胎儿恐怕不保。
所以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三奶奶喝了几碗温和的汤药调养。
孕期里,是药都有三分毒。
胎儿是保住了……
但也导致林书瑶不足月就出生了,还自娘胎里带来了虚弱之症,从此成了药罐子,每天一碗一碗的药喝着,从不敢断。
即便林老太爷医术再高,也无法根治。
三奶奶愧对于她,几乎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到她身上。
将她护得很好。
眼下听到玉君那句“难治”,林书瑶的眼神里有了死灰复燃的希望。
玉君却淡淡道:“娘胎里自带的虚弱之症,连老太爷都治不好,这世上,又还有谁能治?不过我曾在乡下,有一位老先生告诉过我,医者先医患者心,心痊愈,病就能好,二小姐把心养好,说不定这病自然就好了。”
她如此宽慰她。
然这番话,却使林书瑶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归于沉寂了。
这一沉,便如坠冰窖。
人往往会对热闹过后的安静感到落寞,同样的,也会在希望破灭后感到绝望。
林书瑶苦涩的笑笑,自嘲道:“我竟还肖想这病能好……你知道吗,我很羡慕念听,羡慕她能练武,羡慕她到高处跑跑跳跳,可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
“鱼不跟鸟比飞翔,鸟不跟鱼比游泳,人啊,本就有各自的路要走,三小姐像夏天的风,可二小姐你,却是冬天的火。”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
林书瑶眼眶微红,心里舒服了些。
玉君又同她说了会说,但花厅里那些女眷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扰得她耳朵不适。
便带着云柳出去了。
乔府园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最是艳的时候,玉君想去看看。
从花厅出来,绕过小湖朝西南院的方向去,不想在拐角处撞上一抹小身影。
“啊!”
小孩个子不高,撞上玉君时往后踉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忙爬起来,一张肥嘟嘟又圆润的小脸蛋气鼓鼓的,大大的眼睛瞪向玉君:“你不长眼睛吗?”
那声音尖尖的。
又很稚嫩。
云柳扶着玉君,上前道:“如祈少爷,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原来是如家那个要骑大马的如祈。
“哼!”如祈小手叉腰。
玉君问他:“撞疼没有?”
如祈揉揉屁股,小嘴一撅:“才不疼!你们看到如修那个大笨蛋没有?我要找他骑大马。”
云柳说:“我们没看到如修少爷。”
“可是我看到他往这边跑过来了,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你这小孩……”
玉君拉住云柳,弯腰上前,伸手掐了一把如祈那寸寸红红的脸蛋,满眼温柔道:“大笨蛋我们没看到,小笨蛋倒是看到一个。”
如祈被捏疼了,拍开玉君的手:“哪里有小笨蛋?”
玉君用手指点点他鼻子:“喏,这不就是。”
如祈还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手气呼呼的指着玉君说:“你才是小笨蛋,娘说了,如祈是最聪明的,如修是最傻的,他是大笨蛋,你是小笨蛋。”
这小嘴巴巴的还挺厉害。
玉君依然笑得温柔:“那么,聪明的小如祈,你娘有没有告诉你,若对长辈不敬,夜里会有小鬼扯小腿。”
“啊?”
“还会挠你的小脚心。”
“不可能。”
“看!那小鬼就在那边看着你呢。”玉君指着他背后。
如祈小脸一垮,忙回头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肉眼可见的害怕了。
玉君好笑道:“小鬼要过来了。”
“呜呜呜……”如祈被吓到了,下意识往玉君身后躲。
整个人瑟缩着。
玉君低头看着如祈,小家伙攥着她衣襟的手都白了。
可是等缓过劲来,如祈又立马从玉君身后走出来,眼睛里淌着害怕的泪水,仰着小脑袋哆嗦着道:“哼,我不信,娘说了,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女人最会骗人了。”
然后转头就跑。
一边喊着:“娘,替如祈捉小鬼。”
等那声音越来越远,云柳说:“如祈少爷被吓得不清,夜里怕是睡不好了……可怜如修少爷,天天被人当马骑。”
两人继续往园子里去。
刚路过一棵大树,便听到上面传来沙沙作响的动静。
玉君闻声抬头……
一道白影直直的摔了下来,树枝也被折断几根。
云柳忙拉了拉玉君:“姑娘,小心。”
只见那摔到地上的白影几乎和雪融为一体。
半晌也没动静。
玉君垂眸,静静的盯着那抹白影。
不用猜,又是如修了。
如修蠕动几下,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到处粘着碎雪渣,看起来好笑又可怜。
他动作笨拙的摘掉头上的碎枝,一双惊慌又干净的眼睛看着玉君,满是羞涩和歉意。
玉君不由一笑:“原来如修少爷这么喜欢爬树,你我两次见面,都是以这种方式。”
如修更羞了,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砸坏了你的伞。”
“嗯,你还赔了我银子。”
“够吗?”
“够,我买了两把。”
如修点头,憨憨的笑着。
玉君抬头看了眼大树,有趣的问:“你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
如修难为情的说:“有人追我。”
“如祈吗?”
“嗯,弟弟要骑我大马,还要扯我耳朵,母亲给他做了一把尺,他拿来拍我身上,我疼,就跑了。”
“所以你就躲到树上?”
“嗯。”如修哈了一口冷气,低了低眸。
即便他眼下还很害怕,可那双干净的眼睛里依旧清澈明亮。
玉君喜欢他的眼睛。
那是她想有,却从未有过的一双眼睛。
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她的眼睛很漂亮,但这种漂亮却妖娆得令人可怕,犹如带着致命的危险,嗜血而残忍,没有一丝一毫的纯粹。
那时……
她真想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