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端了碗参汤进来,许氏病弱弱的喝了几口。
然后又倒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看起来像真的被沈姨娘哭得受不住,需要靠参汤补补身子缓劲。
这会暖阁的门帐打开,林芷烟领着丫鬟嬷嬷进来了。
见到女儿,许氏愁苦的眉眼才好看了少许。
林芷烟身穿一件淡绿色的毛领长袍,袍子上绣着的梅花花瓣和枝干栩栩如生,下摆微微拖地,露出一双好看的紫金缀花面的冬靴,鞋头上镶着两颗翠绿的珠子,与她簪在头上的那支蝴蝶样式的翡翠珠钗遥相辉映。
褪去披风往里进,林芷烟看了眼玉君。
而后向母亲福了福身。
许氏忙拉她到身边的罗汉床上坐:“这大雪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女儿听嬷嬷说,您身子不好,过来看看。”
“老毛病了,都是被你姨娘气的。”
林芷烟抚了抚母亲的胸口:“您顾着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姨娘烧了祖父留下的手札,本就是她有错,您又何必心烦。”
“她日日来我这哭,我总不能给她扫出去吧?你姨娘也是个苦命人,死了丈夫没了依靠,自己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实在可怜。”许氏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看了眼玉君,故意说给她听。
玉君只静静的坐在那,脸上带着内敛的笑。
看起来小心拘谨,又乖得可爱。
一副完全没有接住许氏这番话的样子。
林芷烟用余光瞥了玉君一眼,莞尔一笑道:“玉君姑娘什么时候过来的?”
玉君掀眸,迎上她那双满是善意的眼睛,轻轻开口道:“也就早了你一脚。”
“要早知你也来,我便同你一起了。”
“顺路吗?”
“我住在梨香阁,从你那往后绕一下就到了。”
“我初来府上,路还认不全。”
“不着急,慢慢认,咱们林府人多,院子也多,等哪天雪化了,我领你在府里走走。”林芷烟温声温语,说话的语气像个长辈,只是那神态上,多少端着点主人家的姿态。
玉君点头:“好啊。”
林芷烟笑了笑,接着招呼丫鬟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到跟前。
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紫红色手笼。
用锦缎和棉做的,上面绣着几朵金丝红线的提花牡丹。
“天气越来越冷,烟儿给您做了个手笼,您出门带着,能暖和些。”
“难得你有心。”许氏一脸欣慰,抱着那手笼试了试。
“母亲觉得如何?”
“你做的,自然是最好的。”
“娘喜欢就好,等改明儿我再做个皮毛的扶额给您。”
“娘知道你孝顺,但也别太累了。”许氏拍拍林芷烟的手。
林芷烟往许氏怀里贴了贴:“女儿不累。”
玉君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画面,只觉得眼睛辣疼,胃里不适。
母女两腻歪完。
许氏让嬷嬷把手笼收好,似是想起什么事来,望向玉君说道:“今日喊你来,还有另一件事。过几日乔家的乔老太爷过大寿,在府里办宴,宴请了不少人,乔家与我林家是至交,那日大家都要去,你也跟着走动走动,热闹一下。”
玉君点头:“听大奶奶的。”
“烟儿,那日你多带着点玉君。”
“您就放心吧。”林芷烟应道,转而笑盈盈的和玉君说,“乔府后院养了很多花,冬天也开得极艳,咱们正好结伴赏花,也不无聊了。”
玉君不大想多待,说了几句话就要走。
临走前,许氏又提了沈姨娘的事,让她去和老太爷说说。
玉君没答应,也没拒绝。
让许氏心里打鼓。
她一走,林芷烟原先那张温柔的笑脸便沉了下去,眼底划过一抹阴气,拉着母亲问道:“娘,您不是想尽法子要把她藏着吗?怎么还带她去乔老太爷府上祝寿?那日城里的贵胄多半都会去,您就不怕……”
“越是怕是什么,就越是躲不掉。”
“您的意思是?”
“我自有打算,你别问这么多。”许氏森冷一笑。
林芷烟自知母亲容不下玉君,定会想法子处理她,而她,只管做好自己的林家嫡女。
高高在上,受人追捧。
保证双手干净,没有污点。
就可!
玉君带着云柳往回走,刚到院门口,就撞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景序。
看到玉君时,方景序愣了片刻。
眼睛左右瞟了瞟这两座挨在一起的落院。
像是明白了什么。
玉君知道他定是来找商亭羡的,踩着沙沙作响的积雪走上前,福了福身:“方大人。”
方景序眼珠子直溜溜的,一见到她就禁不住浑身发烫,指了指她身后的院子,问道:“玉君姑娘住在隔壁?”
“嗯。”
这么说,亭羡口中说的小孩子……
是她?
那个他以为是江湖郎中写的偏方,也是她写的?
方景序脸色沉一阵亮一阵,不由地挠了挠头道:“真是巧了,你和亭羡竟然住一起了……不对,是邻居,中间还隔着一堵墙呢。你可见了那病秧子了?”
“见了,把从他那偷来的匕首,还给了他。”
“什么偷不偷的,我要是他,一把匕首而已,赠予姑娘又有何妨?他就是太小气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见识浅薄。”方景序声音嚷得老高,生怕屋里的商亭羡听不见。
商亭羡:你小子,果然是我最大的黑粉。
玉君被他这话逗得垂眸一笑。
这笑容长在丑的人脸上,那只会更丑,可长在好看的人脸上,便像是一幅画,却又遥不可及,笑得人心窝子暖暖的。
方景序抱拳,朝玉君深深的鞠了一躬:“往后还要麻烦姑娘多多照看亭羡,他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大,嘴巴都毒,而且又闷,要是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要你多担待了。”
玉君欠身回礼:“我平时不大出门,与那位商公子怕是也碰不到几面。”
方景序衙门里还有要事,揉着被雪球砸出包的脑袋走了。
望着他那一步三回头的憨憨样,玉君才知道,当时那声惨叫是方景序的。
原来自己砸错人了。
不过这方景序,倒是个有趣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