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勾栏瓦舍都是来往外地客商和平民光顾,依着护城河而建。
夜里热闹得很,白天反而休市。
到了清晨,做早餐的摊档开门,勾栏瓦舍的出来吃了早餐就回去睡觉,反而家家关了门。
今天特别,被巡防营和极少出现的黑甲卫搅和一夜的勾栏瓦舍,都知道了雍国公府的少夫人被掳。
慕君衍他们到了杏花瓦舍,已经是他们搜查的第二十四家。
巡检司的人折腾了一宿,人都疲惫得不行。
刚要上去敲门,却见门开了,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忽然被巡检司和黑甲卫吓了一跳,个个傻呆呆的站住不敢动了。
巡检司的挥手:“都进去,巡检司查案。”
“我等只是看夜戏,又没犯法,凭什么不让我等出去啊?”
大胆的不干了,本就戏没看完就被赶走一肚子气,出门不让。
“是啊,我等还要上衙门告状呢,给了银子不给看戏……”
众人叽叽喳喳的,忽然看到一人威严的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后面跟着一群乌压压的黑甲卫,吓得个个噤声,不由后退让开一条路。
黑甲卫是雍国公的亲卫,往常都是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从来不参与京城兵务,今天忽然出现,众人都觉得发生大事情了。
里面,鲁老三正带着人在搜寻,折腾了一夜,一个小女人都没找到,气得他们想杀人。
忽听巡检司和黑甲卫进来了,有人就急着要抄家伙。
鲁老三镇定一挥手,低声道:“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平日里如何就如何。暗中继续找那臭娘们。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他想了想,又吩咐:“大家千万不要乱,人已经堵门了,我们若是乱了就露马脚了。如果被发现,我们就和他们干了!”
“是。”
众人有了主心骨,各自佯装无事,悄悄散开。
鲁老三却不死心。
假装在舞台上游荡,眼睛四处搜寻,猛然目光一顿。
舞台正中,放着一张演戏的八仙桌,用绣花帷幔将四面围住,里面看不见。
他回想整个找人过程,唯一这里没有找。
因为刚才台上唱戏,他们也没想到她会躲在下面。
门外,巡检司和黑甲卫正在盘问刚才被赶出去的宾客。
他赶紧奔过去,一把掀开帷幔,倏然看到一张胡乱抹了油彩的脸。
脸的轮廓和那双惊恐如小鹿的眼睛,可不就是找了一晚上的人吗?
“你!”
鲁老三气得瞪眼:“好你个臭娘们,伤了我们二当家,还害得我们寻了你一晚上!”
顾婳冷不丁被发现,呼吸一窒。
同时,她听到门口的喧哗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慕君衍!
是他!
她赶紧张口就喊:“救……”
鲁老三动作更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摁住人也一起钻进桌底。
鲁老三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几个人也围了上来,警惕的护在四周。
“敢喊就马上拧断你的脖子!”鲁老三威胁她。
他肯定不会真杀她,如果真被发现,可以用她来抵挡慕君衍。
鲁老三从腰间扯下绳子将她手脚捆上,再用臭烘烘的布塞住她的嘴巴。
门外被盘问完的宾客也都放了,他们都说没发现异常,也没看见有人被掳进来。
慕君衍带人走了进来,四处扫了一圈,与之前查的几个瓦舍差不多。
但看戏到一半就被赶出来,这就是异常了。
赤羽他们已经散开去搜查了,他缓缓踱步,仔细看着游荡的几个人。
鲁老三的手下已经从后台悄悄将人换了出来。
他整了整衣服,一边晃悠出去,一边伸了个懒腰,看到领头的人器宇轩昂。
没想到慕君衍亲自来了。
他假装被吓到,赶紧点头哈腰道:“哟,这么一大早官爷就来忙了啊?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慕君衍淡淡道:“只是为了治安例行巡查,你是瓦舍老板?”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周身散发的威压很是骇人。
鲁老三没有与慕君衍在战场上打过照面,但也知道他的厉害。
他忙摇头:“不是不是,小的们都是杂耍班子的,租了个后院让兄弟们暂时落脚。不过小的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官爷有何想问的尽管问,小的定如实回答。”
慕君衍看他一眼:“既然只是租客,为何赶看戏的宾客?他们与你们无关吧?”
“可不是,他们简直太过分了。”戏班主刚好走过来,闻言义愤填膺的道。
鲁老三也瞪了一眼:“他们欠房租啊。官爷,小的虽然是租户,但这个大院是小的全租下来,再分租给戏班的。他们欠了小的一个月租金了。”
戏班主气了:“不是说好演完这场就给你们吗?你们一搅和,票退了一大半,让我用什么交?”
“官爷,您看他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吧?一天演两场呢,这个月都过了十天了,上个月的月租还欠着……”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慕君衍梭巡一周。
被困在桌子下的顾婳脑袋被摁在地上,刚好从帷幔缝隙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她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救她的人近在咫尺,却无法呼救。
顾婳没想到,慕君衍竟然亲自来找她,心里五味杂陈。
一股难言的情绪弥漫,心口堵得难受。
她就在他眼前啊!
顾婳萌生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望,奋力挣扎,希望弄出点声响。
可控制她的人死死捂住她,她刚使劲往外挣扎一下,就被拖了回去。
慕君衍走到戏台前,眼神一寸一寸的细看。
鲁老三吵着架,眼睛却看着他走向戏台,心口一紧。
赶紧走过来,挡住慕君衍看向戏台正中的视线:“官爷,您给评评理。我们外来人到京城讨生活不容易啊。”
被挡了视线,顾婳急得眼泪直掉。
若是她与慕君衍生生错过,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把你们的人都叫出来。还有你们。”慕君衍转身看着戏班主。
戏班主不敢得罪军爷和巡检司,赶紧将人很快召集过来。
鲁老三一愣:“兄弟们大部分都刚睡下……”
“啰嗦什么!”巡检司的人走过来,不耐烦的吼道:“雍国公的儿媳丢了,你犹犹豫豫的,莫不是心里有鬼!”
鲁老三赔笑:“哪敢哪敢,小的这就去叫。”
他不敢离开这里,对着不远处一个兄弟挥手,“你快去,把兄弟们都叫出来。”
一群人睡眼惺忪的出来站在一起。
戏班子的人和后院住的杂耍人皆是真的艺人,鲁老三手下几个打手假扮成院里的杂役。
兵器也都藏起来了,巡检司和黑甲卫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
巡检司的人使劲睁开困极的眼睛:“国公爷,看来这里也是普通瓦舍,还剩下三四家未看,要不我们看下一家?”
慕君衍眸色阴沉,心急如焚。
拖得越久,顾婳就越危险。
若是没找到人,被他们抢先动手,他不敢想象顾婳那样的性子,她会怎样。
他忽然目光一顿:“后台查了没有?”
巡检司忙道:“查了查了,箱子都翻了。”
慕君衍总觉得心不宁,不甘心的四周再看了一圈。
鲁老三有意无意的挡住他看向台中的视线。
他们的对话顾婳听得一清二楚,若是他们再发现不了自己,她就真的完了。
慕君衍忽然一跃上了舞台。
鲁老三紧张的死死盯住他,又不敢跟上去,免得被发现自己异样。
周边几个兄弟也戒备着,随时准备抄家伙。
慕君衍立在舞台上,居高临下再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没发现异样。
重重出了口气,准备下舞台。
顾婳急了。
濒死的绝望让她猛然生出极大勇气和力量,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她忽然低头死命咬住抓着她的手,趁着那人吃痛一动,她奋力撑直身子,脑袋狠狠撞上桌腿。
勒住她的人顾不得胳膊疼,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桌腿,稳定住,另一胳膊往后使劲,连她的嘴都给堵住了。
刚才的碰撞在空旷的广场和一群人嘈杂的声音中极其细微,但慕君衍极为敏锐的捕捉到。
他猛然扭头,台中没有动静。
鲁老三吓得手心冒汗,顾不得许多,赶紧跳上舞台,挡住他看向桌子视线。
一边暗搓搓的靠近台子,一边嘿嘿陪笑:“我们这耗子多,都是这么大个的,平日里小的没肉吃就打来吃,两三个就可以炒一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