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裳一早便带着绮罗、季忘忧坐着马车出了门。
苏姨娘为了打探消息,专门来秦方好这请安。
往日她为了装贤惠人,倒是来得挺勤的,这一个月来的打击让她心力憔悴,也是头一回来景明院。
苏姨娘进来时,秦方好正在喝着季云裳带来的药膳,苏姨娘眼睁睁地看着秦方好将药膳一饮而尽,心中无比畅快,一时间竟忘了礼数。
秦方好冷哼一声,苏姨娘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行了礼。
“姨娘今日来,有何贵干?”秦方好未赐座,身子朝后靠了靠,一副高位者的姿态看向苏姨娘。
苏姨娘心道:往日这蠢笨如猪的秦方好哪能用这副语气与自己说话?定是季云裳这个贱丫头说了些什么。
“回夫人的话,雪见姑娘今日欲与云裳姑娘游集市,却听下人说云裳姑娘一早出门去了,让妾来问问夫人,云裳姑娘去哪了?何时回来?”苏姨娘搬出苏雪见当借口。
秦方好心里只觉得好笑,季云裳去哪还要给姨娘报备不成?
“裳儿有一阵子未见江泠县主了,正巧昨日江泠县主送来请帖,裳儿今日早早赴约去了。”秦方好搬出季云裳千叮咛万嘱咐的台词。
苏姨娘狐疑的眼睛转了又转,觉得浑身不对劲,匆匆离开派人悄悄打探国公府去了。
好在季云裳早有准备,带着季府马车去了国公府。楚良水备了其他的马车,领着季云裳从别的门悄悄走了。
季云裳一行人未至知正庄,又被拦了下来。
季忘忧刚想发作,给此人一些教训,却见这人对着马车直接跪了下去。
“求新主家怜悯!”
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季云裳一愣,为何会用“新主家”称呼自己,季府的管家人换了,但知正庄的主家可一直是季府。
正犹豫是否要下车,却听见那老妇人接着说道。
“求新主家救命!救救知正庄的佃户们!崔六无恶不作,佃户们深受其害久已!”
季云裳在绮罗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看见老妇人的容貌的一瞬间,季云裳脱口而出:“申大娘!”起身将申大娘扶起了身。
申大娘身上的味道除了许久未洗澡散发的酸臭味,还有很多食物发酵的腐臭味,实在是难以接受,但季云裳却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这让申大娘面露羞愧。
“主家怎认识奴!”申大娘看见季云裳能准确说出自己的身份,有些吃惊,“可是奴那不成器的儿子与主家说了?”
申大娘的容貌与申强几乎完全一致,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非常好认。
季云裳点点头。
刚被扶起来的申大娘又跪了下去。
“求主家放过奴儿一条命!”
那日申大娘虽装疯卖傻,但也从细长眼与佃户们吹牛的嘴里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主家来了个新的管事人。
申强冒犯了新管事人的侍卫。
这个管事人带走了申强。
申大娘虽恨儿子不争气,但依旧疼爱儿子,担心儿子行为惹恼了季云裳,赶忙留情。
“你儿没事,只是我可能需要一个证人,先暂时安置在府上了。”季云裳淡淡解释道,听到这话的申大娘眼泪纵横,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众人将马车留下,跟着申大娘抄小路绕道进了庄子。
季云裳一行人衣衫与佃户们身上的麻布粗衣格格不入,加上出众的气质,引得一众佃户的视线。
“这是谁来了?可是主家来了?”此时刚开始秋收,一位佃户一边剥着玉米一边说道。
另一位立刻嘲笑道:“怎么可能是主家来了,你喝多了吧!主家管事这么多年,你可见过主家来过我们这!”
“就是,哪次不是到崔六那收点好处便走了?哪里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这人一开口,怀里的孩子便“哇哇”哭了起来。
这人面露痛苦,说道:“真是要命了!又饿醒了!今年的收成还不如去年呢,交了公粮就没剩多少了,哪里够我们一家四口人的口粮啊!这两日我自己都没得两口饭吃,哪来的奶喂你啊,你若再哭就把你送了人去!”
孩子听到这话便不再哭了,改用大大的双眼看着他的娘,这模样真让人挺疼。
绮罗一边走一边掉眼泪。
她虽也是奴婢,但是从小便跟着季云裳一块长大,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吃穿不愁,甚至还能省下一点月例寄给家里。
季云裳越往里走眉头皱得越紧。
靠外侧的还能感受到一些活力,但越往里走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
许多骨瘦如柴的老人坐在门口的石板上静静地看着季云裳走过。
过了不久,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腐臭的味道。
申大娘捂住口鼻,低声对季云裳说道:“主家,快走。”
“怎么回事?”季云裳侧过头问道。
季忘忧看向飘来气味的房子,屋顶早已塌陷下去,看上去荒凉无比。
“是死人。”季忘忧回答道,他在当乞丐流浪的期间也没少闻到这个味道,对这个味道极为敏感。
听到这话季云裳差点要吐了出来。
好在已经到了申大娘的家,申大娘让季云裳在院子里小坐一会,自己去取一些东西来。
季云裳开始打量起这个小院。
小院的东面有一片小小的菜地,但早已荒废,爬上墙的植被也变成黄色的枯枝挂在篱笆上,随着风摩擦着篱笆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小院的南面有一个茅草屋,申大娘一家人便住在这,茅草屋的屋顶塌陷了一半,不用想也这间屋子若是下雨必会变成水帘洞。小院的西面有一颗大树,树边有一坟墓,大抵是申大娘的丈夫的。
虽整个院子已经残败不堪,但能从遗留下来的痕迹看出,在几十年前这里住着一个热爱生活的夫妻,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养育刚出生的儿子。
申大娘拿来了两个账本,递给绮罗,搓着手不好意思道:“主家恕罪,奴这情况想必你也看到了,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招待主家。这两个账本是奴丈夫死前收集的证据,被崔六他们毁掉了一份,家里还藏了一份。”申大娘想到自己已故的丈夫,眼底有些湿润,频频往大树底下瞟。
季云裳翻开了账本,反复核对了好几次,发现早在二十年前,崔六便开始借着庄主的名义敛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