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笙磨蹭着洗漱完再回来,司柏勋已经在床边打好地铺,他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毯,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躺得很是笔挺,如修竹,似松柏。
见她进来,司柏勋抬着眼皮用清湛的黑眸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睡觉。”
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余笙瞪着眼睛,很是不讲道理的回瞪回去。
她“砰——”的一声摁灭房间里的灯,手脚利索的爬上床,鼻尖冷哼:“司柏勋,别以为我答应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没有我的允许,你别想靠近我三分。哼——”
说完,又是一个翻身,背对着他,再也不理他。
黑暗中,司柏勋有些哑然。
果然,晚饭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讲道理和柔弱,不过是觉得自己做得过分所以暂时对他服软以求得到他和爸妈的原谅罢了。
眼前对他冷眼相向,刀子嘴的余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余笙。
余笙是谁啊。
是一个聪明叛逆又泼辣直爽的女生,就连她爸妈都管不住她,刁蛮跋扈,惹是生非,每天跟不良少女出入各种场合的太妹。
是一个不愿跟他结婚,为了能把他气得退婚,可以跑去把自己一头长发剃个光头的小魔头。
是一个为了给养姐余欣报仇,可以只身一人拿着水果刀把欺负了余欣的男人连捅三刀放了别人几百CC血的小辣椒。
他居然有那么一丝期待这种不爱他的狠人,会给他三分温柔,七分真情。
她哭着跟他道歉,痛改前非,柔弱无辜的模样,真的只是他的错觉,是他奢求了。
她能留在他身边不吵不闹,已经是极大让步。
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司柏勋就起床去慢跑健身了,余笙睡得浅,被他轻轻关门的声音吵醒后,她就起床了。
站在窗沿目睹他去村中慢跑,她才去洗漱并下楼去给大家做早餐。
她不太精通厨艺,就循着记忆用厨房里的东西给家人熬了一锅米粥。
从坛子里夹了一些腌菜出来,又到后院摘了点辣椒和丝瓜。
做好猪油辣椒炒酸豆角和丝瓜汤,她又给家里每个人都煎了一个鸡蛋。
唐婉起床下楼来发现做饭的是余笙,不禁大吃一惊。
“笙笙,怎么是你啊。”
她还以为是美娟呢,没想到竟然是余笙。
唐婉走进厨房,连忙说:“让我来吧。可别烫着了。家里烧煤的,可不比帝都家家户户都用煤气罩。”
“妈,我已经做好早饭了。”余笙解释说,“以前去同学家玩,他们家烧煤,教过我一些。”
唐婉看着锅里的粥,在看案板上已经做好的三道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将心比心,只要对儿媳妇好,儿媳妇一定会喜欢上他们家的。
唐婉几乎要喜极而泣,很是高兴的说:“那我……那我去叫你姐……哦,还有还有……你去找柏勋一起回来吃早饭吧。”
余笙对婆婆多有愧疚,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跟为这点小事感动得想哭的婆婆相处,心里别扭得厉害,干脆吸着鼻子跑出厨房,出了院子去村里找司柏勋。
司家村是靠近潇湘市区的村落,村里有些破落。
司家所处的位置,也是余笙痛骂司柏勋的原因之一。
上辈子别提她有多荒唐了。
她竟真的嫌弃司柏勋的出身,嫌弃他母亲的容貌,嫌弃他父亲的残疾。
甚至会觉得司柏勋喜欢她,不过是看中余家的地位,想要追求到她,攀附上余家,从而改变自己农村人的出身而已。
八年前的中秋节,司柏勋以她哥哥朋友兼同学的身份去余家做客。
当年她才十三四岁,对这个来自远方,长得俊朗,眉眼英气的男生颇有好感,便多看了两眼。
往后的日子里,他时常来余家,偶尔会送她一些礼物,她也会回赠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四年后。
在她大一的暑假,他跟哥哥要离京去与南疆交界的贫困边境做无偿医学奉献,临行前他来跟她辞别。
辞别的时候,他提出要她记得他,要等他回来。
当时当着哥哥的面,又是这么庄重的时刻,她应了下来,还给了他和哥哥一个拥抱。
事后反应过来,这司柏勋在趁离别伤感的机会对她表白,只是说得很含蓄而已。
当下她有些慌乱,她也不懂自己为何慌乱。
在他和哥哥走后,余欣跟她说说司柏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勾引她,不过是借机做余家的女婿,想留在帝都另谋高就而已。
在余欣的一顿分析之下,余笙对这个观念深信不疑。也因为这个观念,她从来不曾相信过司柏勋的真心。更恨别人提起司柏勋对她的好,全都是为了余家的权势。
又深深觉得司柏勋是成绩优秀的医学生,又对心理颇有所研究,若他从南疆回来后正式追求她,她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落入他手里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心里就更慌乱了。
为了断绝这个可怕的想法念头,她选择戳破跟青梅竹马祁煜之间的窗户纸,在祁煜主动追求后,两人正式成为男女朋友。
直到一年后哥哥跟司柏勋完成任务归来,并带回祁煜小舅为了保护哥哥而死的消息……
祁煜唯一的舅舅,在一场山体滑坡中为救哥哥而死。
为了照顾祁煜外婆和妈妈的情绪,他们俩被迫分手。
祁煜跟她断情后出国。
她留不住祁煜,便把失恋的委屈和痛苦都撒在司柏勋身上。
并且口不择言的控诉他,为什么不帮哥哥顶包,说祁煜的小舅是因为保护他而牺牲,不是因为保护哥哥而牺牲。
身陷失恋的痛苦中时,她突然进入迟来的青春叛逆期,变得异常无理取闹,痛恨司柏勋,并且疯狂报复他,践踏他的自尊,伤透了他的心。
甚至,司柏勋原本可以留在帝都工作,一展抱负,结果被她作得调任回潇湘,远离她……
哪怕司柏勋被她害得不得不回远离帝都的潇湘任职,她仍旧觉得他是个爱慕虚荣的卑鄙小人,攀附哥哥追求她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发展和改变农村出生的命运。
回想起这些事,余笙不禁觉得自己无知得可笑。
被爱的,才这么有恃无恐吧。
也是她的态度,深深的刺伤了他。是她的无情任性和无理取闹,开启了他一生的痛苦。
“你在干嘛。”身后,响起一阵响亮刺耳的训斥声。
余笙手臂上一重,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司柏勋正蹙着眉头凝视着她,很是不高兴的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