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次看到冬晏,心中不由自主开始自卑。
宰相之子,日后朝堂的栋梁,从小被誉为文曲星的男人,他是整个皇都的骄傲。
而我这样满手血腥的女人,又如何配得上……
又到了墨色幽深的夜晚,满天星空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漫无边界的黑色盒子中。
仿佛母亲逝世的那一天,仿佛我被韩枫保镖带到训练营的那一天,亦或者我第一次杀人的夜晚。
这是古代的夜晚,我走到院中凉亭,静静地听着假山后流水的声音。
明天就是冬檬出征的日子,虽然很难接受她是来自于古代的女将军这个事实,但我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她。
在公司的所有人之中,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信任冬檬。
因为我知道,历经过艰辛的女子,能够爆发出怎样巨大的力量。
“夜色深重,秋寒露生,小心着凉。”
我转身,是提着灯笼的冬晏。
橙红色的温暖灯光中,一双温润的眸子带着关切。
我鼻尖一酸,几乎落泪。
仿佛看到了儿时来自母亲的目光。
冬晏大概被我吓了一跳,看我面上的表情,手足无措。
宽大的长袍被夜风吹起,冬晏顺滑的墨发在空中肆意飞扬,恍若嚁仙。
我静静的坐在凉亭中,不敢抬头,只怕被冬晏看到面上的泪水。
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柔软的方帕被递了上来,我略显尴尬地抬头接过,看到冬晏身后恭敬立着的长随。
这灯笼为何会在主子手中,我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冬晏,男人咳嗽一声,肤色极白的他即使在深夜中也能看清面上的绯红。
“我听杉木说,韩姑娘夜晚独自在望月厅静思,担心天色昏暗……”
说到这里冬晏便说不下去,声音渐低,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
杉木便解释道:“主子担心您夜晚路滑,又遣了丫鬟没有打灯笼,特意出来给您借个光,也给您带件斗篷。”
一旁丫鬟手中抱着厚重的含绒斗篷,女子款式的精致,冬晏将灯笼递给丫鬟,示意后者将其递到我的手中,我只好接来。
事实上在黑夜中的我甚至比白天更惬意,哪里会滑跤跌倒。
只是这位暖暖的关心却让我动容。
“这是小妹的斗篷。”
大概怕我介意,冬晏又解释了一句。
杉木在旁边咳嗽一声,冬晏也觉得在这深夜之中男女见面终究不妥,便朝我微笑着告别,劝我早日回房。
我本想目送冬晏离开,男人却执着地要看着我回房。
提着灯笼回到房间,手柄处好像还残余男人指尖的温度。
带着微微暖意,并不灼人的舒适。
爱上一个人或许很简单,一盏灯笼的温暖,一个眼神的交错,还有说话时面颊的绯红。
或许,我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爱人就像一道分界线,将人生准确无误地分成两段,前半段是没有他的时光,后半段是与他依偎的岁月。
对我来说,冬晏正是这样里程碑似的人物。
前半段我活在复仇之中,不信任何人,也不准备爱上任何人。
而我遇到冬晏后,世界忽然有了色彩。
那是一抹泛着橙色的光,即使在夜色浓重的黑色中,亦是流光溢彩。
所以当冬檬怀抱着风凌的尸体,将自己锁在屋中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时候,我真的很了解这种感觉。
当爱人失去时,冬檬向来澄朗的天空便塌了吧。
好在,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
如花让风凌在现代复活,而冬晏,也随之来到了现代。
冬檬笑着问他,三哥留在这里,是为了谁。
冬晏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目光分外温柔。
在冬檬、冬晏两兄妹的联手下,韩家很快落败,韩枫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最关键的时刻,再次抛弃了现在的妻子。
而韩熙这位不谙世事却又刁蛮跋扈的女儿,大概因为进入了娱乐圈,对韩枫来说是有点分量的棋子,倒是被保留下来。
那一天,颁奖典礼中,主持人念到了我的名字,我站在台上,看到台下那一双嫉恨的眼睛,是韩熙的,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典礼结束后,冬晏和往常一般来接我,我们穿越走廊,即将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令人羞耻的声音。
距离我们不远处的房间中,门并未关严,我能清晰从门缝中,看到韩熙坐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上晃动。
冬晏不明所以,从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
他问我怎么了,我只回答他,什么也没有。
是的,韩熙这位姐姐对我来说真的再无瓜葛,即使她牺牲色相勾引一个小电影的制作人,这样堕落的韩家大小姐,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即使在不久以后知道韩枫被曾经的债务人搜刮走所有钱财,被抛尸荒外,我的心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我曾以为自己会亲手毁灭韩家,而今韩家覆灭,我的心却恍若止水。
如果母亲还在,大概也不会希望我活在仇恨中。
我曾问过冬晏,为什么是我,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为什么会爱上我。
冬晏温柔地将我抱在怀中,他说我看着月色时的目光很冷清,让他心疼。
我不禁愣住,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和他那次夜晚的会面,并无月光。
冬晏轻轻吻着我的眼睛,叫我傻丫头。
他说,我的眸光便是月光,那里盛着满天繁星。
我忍不住笑了,我好像一直忘了告诉他,当天晚上他的目光,像冬日的残阳。
暖暖的,并不灼人的舒适温度,却让陷在黑暗中的我,飞蛾扑火般爱上。
当我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眸中满是我的倒影。
好像儿时唱着催眠曲哄我入睡的母亲。
我靠在冬晏怀中,耳畔似乎回荡着母亲温柔的歌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永远爱着你。”
妈妈,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