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活着回来,怎么好意思活着回来的?”皇太极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是他觉得如此语气比较萌,而是鼻子里堵了纱布。
即便如此,阿巴泰还是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不用怀疑皇太极的威望,他说让豪格出任征明大元帅一职,多尔衮及其党羽屁都不敢放一个。
“臣罪该万死。”阿巴泰认了罪,又道:“本该自杀谢罪,然念及要把情报带回,因此忍辱而归。”
战死了,或者自杀谢罪,皇太极顾念兄弟之情,还能让他儿子继承爵位,或者剥夺了爵位甚至宗室身份,但是后续跟果阿一样派些轻松的外差,找机会就把爵位恢复了。
活着回来,全家遭殃,而且还不能赦免。
皇太极忍着怒气,吐出一个“说”。
“此次之败,全因明国皇帝带头短兵相接……”
代善打断道:“短兵相接,没有使用火器?”
“全是短兵相接。”阿巴泰说道:“尤其天津城外,其先以骑兵突袭,随后步兵掩杀,遭遇阻碍,其下马步战。
其部有火铳手,只做压阵或最后清理用,并不列阵而战,与以往大相迥异。
臣的武器是一柄重斧,被其两锤砸落,勇猛异常。
且其擅长突袭,用兵灵活,芦苇荡两次设伏,确实是没想到……”
诸人沉默,包括皇太极。
同一个地方两次设伏,三国演义里那么多智谋之士都没有的骚操作,对在场的人是超纲题,阿巴泰应对不来确实正常。
最主要的是战术的变化。
以往交手,明军大多是列阵后以火器或弓弩远程输出,近身则溃,如今明国皇帝一反常态,采取了与清军差不多的战术。
明军在向清军学习并且做出改变吗?
诸人疑惑,同时也理解了阿巴泰为什么坚持要回来。
普通军将,前排能看到明军战术的被打死了,后排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溃兵带跑了,很难发现明军战术改变的。
多铎打破沉默,问道:“明国皇帝真有那么勇猛吗?”
“确实勇猛,难以力敌。”阿巴泰回道。
一句话干沉默。
阿巴泰算得上猛将,如此评价,说明明国皇帝确实厉害。
豪格说道:“父皇,明国皇帝觉醒,阵战在前,因此带着其亲军敢打敢杀,儿臣会利用此点将其绞杀。”
皇太极说道:“迫于无奈,一朝奋发,只要干掉他,明国必灭。”
不觉得杀不掉。
一万多军队而已。
此次发动二十五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淹死了。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皇太极问道。
阿巴泰拜道:“臣静候圣裁。”
皇太极长吐一口气,说道:“丧师辱国,苟且偷生,夺爵,除宗室籍,罚没家产,斩。”
诸人沉默。
一战丢了八万人,无可赦免。
阿巴泰哀嚎到:“皇上,臣罪该万死,然诸子孙无罪,请皇上开恩。”
“安心去吧。”皇太极挥手,立刻有侍卫进来,将阿巴泰拖走。
皇太极又道:“此次兵将,皆夺职,编入罪兵营,允戴罪立功。”
“皇上圣明。”诸人拜下。
皇太极疲惫地说道:“散了吧,各司其职,尽早南下。”
诸人退散,皇太极扯下鼻孔里的纱布,哗的一声,鲜血如瀑布留下。
“父皇。”豪格大惊失色。
“朕撑得住。”皇太极举手阻止了豪格来扶,道:“准备伐明,哪怕朕忽然去世也不要停,直接在北京城里举行登基大典。”
调兵遣将,筹措粮草,准备车马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还要考虑宁远的威胁。
总兵府里,吴三桂正在转着圈圈。
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直坐在旁边的祖泽润忍不住说道:“割地称王,永结秦晋之好,三哥,这么好的条件还犹豫什么?已经是亲王了,不可能再高了!”
“忠臣不事二主……”
“别逗了。”祖泽润嗤笑道:“我等出生入死,搏的不就是富贵?三哥今日地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捡来的,更不是姓朱的施舍。
西王,世镇云南,世子尚公主,已经是最好的了,除非三哥想做皇帝。”
皇帝……吴三桂吐出一口浊气,道:“父亲在南京。”
祖泽润沉默了。
他是祖大寿养子,地位等同亲子,吴襄就是他亲姑父,不可能说“管他去死”。
良久,祖泽润说道:“朱由检调姑父为南京守备,必然是防备三哥。”
吴三桂没说话。
或许有防备,但是升职是真的,毕竟南京守备是一等一的实职。
只是皇太极的价码实在是高,很难说个“不”,除非自己去夺皇帝位。
做梦可以,不能细想。
以宁远一隅之地起兵,分分钟被打成麻瓜,要想活的滋润,要么抱紧大明,要么投入大清,还不能保持中立。
良久,吴三桂开口道:“能把父亲接回来,我就举宁远而投。”
“这……”祖泽润不敢说话。
若是吴襄留在北京,大不了丢出所有细作,甚至出兵接应,总有办法将人救出来,毕竟距离不远,南京太远,又没有安插细作,可谓鞭长莫及。
“大军即将灭明,三哥且按兵不动,皇上必能安排妥当。”
祖泽润话音未落,郭云龙进来,道:“军门,皇帝圣旨。”
“你休息吧,我去接个圣旨。”吴三桂吩咐一句,出门接旨去了。
尚吴应熊驸马,并令立刻回京筹办婚事。
吴三桂不动声色地谢恩接旨,道:“伯爷远来辛苦,且让本将略表心意。”
“不了。”卫时春说道:“我要出使建虏,时间紧迫。”
吴三桂连忙问道:“朝廷欲求和否?”
“非是求和,而是换人。”卫时春说道:“京津大胜,陛下冲杀在前,打得鞑虏大败亏输,俘获过万,朝野皆曰杀,太子却言可用于换人。
叛贼者如洪承畴、孔有德、耿仲明等,换回来明正典刑,情非得已而心怀忠义如将军舅父祖大寿、尚可喜等,换回来以慰忠义。
此次列名二十三人,差不多五百俘虏换一人,将军可以看看。”
卫时春把名册递过去,继续说道:“将军若有想换的,尽可以添加,四百与五百没甚差别。”
吴三桂看了要交换名单,没说话,翻到俘虏名单。
八旗蒙汉都统三,副都统二,参领八,副参领十一,佐领三十七,有爵位者四十二,宗室六。
眼神紧缩。
大明奋发,跟着建虏混有前途吗?
“小将没什么加的,伯爷可有需要协助处?”吴三桂放低了姿态。
“有一颗大好首级足矣。”卫时春拍着脖子,大笑而去。
吴三桂羡慕地目送。
如此纯真的人,真好。
皇帝感觉不太好。
见到太子,朱由检不满地说道:“本来要去昌平整治军队,偏你叫我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朱慈烺说道:“就怕你急功冒进才把你叫回来的,若是去昌平搞掉李明辅,其余总兵不安,怕是只能反了。”
朱由检满不在意地说道:“鞑虏不至,区区跳梁小丑何足道哉?一锤一个!”
“干掉所有将官,何人领兵?”朱慈烺反问。
皇帝无言以对。
通州城墙上挂满了人头,基本上百户以上的军官全部被干掉了,编入天子营的好说,冯师孔麾下是真的有兵无将。
“那么多败类,朕想一个个锤杀!”朱由检嘀咕道。
“先锤南方的,锤到你手软。”朱慈烺说道。
皇帝龇牙咧嘴,想发作又不知道从何发起。
通州一行,不只是收获了军兵钱粮民心,更重要的是见识了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恶,通州距离京城才五十里,几乎就是天子眼皮底下,通州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呢?
朱由检沮丧地问道:“你说,你爹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失败?”
“不是一般的失败。”朱慈烺一句话把皇帝踹进了深渊。
“胡说!”朱由检不服气地说道:“当皇帝确实不行,但是论生儿子,太祖成祖亦不能比,怎么能说朕不是一般的失败?”
太子竟然无言以对。
朱由检恢复得意,说道:“说正事。”
朱慈烺递过去一份奏疏,道:“看看这等奏疏,福建来的。”
“你处理就是了,给朕看什么?”
话虽如此,朱由检还是接到了手里,还没看完,勃然大怒,道:“红夷犯朕海疆,占朕领土,杀朕子民与使者,朕必提大军剿灭之!”
“爹会飞吗?”朱慈烺问道。
皇帝熄火。
论一句话把天聊死,纵观大明甚至整个天下,舍太子其谁?
“收复东番,首在海战,没爹用武之地,除非爹会飞。”朱慈烺说道:“爹首要任务还是南下亲征,并仿照通州例,重整运河沿岸各城吏治防务。”
“朕晓得了。”朱由检闷闷不乐地回道。
原以为两把鎏金锤锤遍天下,却发现依旧有使不上武力的地方。
惆怅。
“殿下~”呼喝中,余应桂进来,看到皇帝在后愣了一下,方才行礼。
“朕安,免礼平身。”朱由检说道:“什么事如此急切?”
“陕西急报,献贼偷袭白土关得手,又绕过兴安州奔袭汉中得手,汉中镇总兵护送瑞王退往四川……”
“废物!”朱由检怒喝道:“朕授其军政大权,如此不堪一击,留之何用?
守不住王国,就不要当这个藩王,拟诏,削瑞王爵,其子孙俱贬为庶民,永不归宗!”
“父皇处置极为恰当。”朱慈烺附和一句,又说道:“汉中丢失,川蜀关中不稳,父皇需要尽快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