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还在这站着呢?献贼快到了。”
“啊,这么快?走,去看看。”
“听说那厮身高三丈,餐食孩儿数十,力能扛山,怎的就被活捉了?”
“莫说他只高三丈,便是身高三十丈,又岂敌陛下金锤之威?”
议论中,百姓们纷纷往码头走去。
献贼押解回京,看个热闹去。
兴冲冲地到了西码头,只见禁军封路,并不让通行。
因为禁军军纪良好,百姓并不惧怕,上前询问缘由。
“太子出行,想看献贼去东码头。”
“还以为太子来看热闹呢。”百姓们议论着转向,往下游的东码头而去。
江面上,水师正指引着民船让开水道,好让身后的官船入港。
“水师开道,太子率办。百官迎驾,莫不是陛下回京了?”
“不可能,陛下正在征讨汉中,不收复汉中,绝不可能回京。”
“那是什么大人物,如此兴师动众,甚至让太子出城迎接,国朝也没几个值得这般礼遇的。”
“或许是忠贞侯?也不对,襄阳还在打着,她不可能回京。”
民船上,商旅议论纷纷,各自猜测。
却没个头绪。
不一刻,官船靠到了码头上,没等船只停稳,高斗枢急忙跳向码头。
长期坐船,身体不稳,直直摔向地面。
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道:“卿不必如此着急。”
“谢殿下。”高斗枢站稳,又拜下,道:“臣湖广按察使巡抚郧阳高斗枢,拜见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朱慈烺扶起高斗枢,道:“卿守郧阳三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曾动摇,当为天下楷模。”
“谢殿下,殿下隆恩,臣无以为报。”高斗枢眼眶湿润。
这些天他已经搞清楚了状况,目前的国朝是太子当家,说话比皇帝还好使。
嗯,皇帝的话其实也好使,只要太子没反对,下面的人也不敢反对,毕竟反对皇帝就是反对太子,结果会很不好。
总之,太子出城迎接,是能给出的最大的礼遇。
“卿值得如此礼遇。”朱慈烺说道:“今日,本宫为卿牵马。”
高斗枢拜道:“殿下,此乃置臣于不孝不义,臣绝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卿无需紧张。”朱慈烺再次扶起他,道:“此为鼓励天下忠义,非止卿一人荣宠。”
高斗枢犹豫片刻,道:“臣僭越,臣谢殿下隆恩。”
“来人,扶高卿上马。”太子叫道。
亲卫牵了马来,又扶着高斗枢上马。
高斗枢翻身上马,眼泪止不住地流。
太子拍了拍他,看向了随行的王光兴等人。
王光兴连忙拜道:“臣王光兴叩见皇太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慈烺扶起王光兴,道:“卿,辛苦了。”
“臣不苦,臣就是想喝酒,不是,臣是想逛……不是……”王光兴激动的语无伦次,一时间说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
“美酒佳人,都有。”朱慈烺微微一笑,道:“秦淮有佳人,卿自选之,本宫替你把她赎出来。”
“谢殿下,谢殿下。”王光兴咧嘴傻笑。
秦淮艳名满天下,是个男人都想,是个男人都懂,王光兴觉得自己跟着大哥坚持这么久,确实是值得的。
“诸卿上马,回宫。”朱慈烺说道。
“谢殿下隆恩。”王光兴一声高呼,翻身上马。
很想问问能不能先去秦淮河逛逛,只是此时明显不合适。
东码头上,一艘官船缓缓停下,两个军兵抬着张献忠下了船。
双手双脚绑缚在一起,一根扁担从中穿过,整个人吊在下面。
没办法,张献忠不配合,只能如此。
码头上,吃瓜群众指指点点。
“你看他像不像一头猪啊?”
“待宰之猪,必被大卸八块。”
“肆虐多年,作恶多端,甚至烧了皇陵,罪该万死。”
“造反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依我看,闯贼也蹦跶不了几天。”
“还得是南京人杰地灵,你看太子来了没半年就生擒了献贼,若是天子早早迁都,何至丢了北京?”
“这倒是实在话,这么长时间,南京还是留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正。”
“最起码要收回北京吧。”
“我估计要不了几年,今年打杀了献贼,明年打杀闯贼,后年就能收复北京。”
张献忠双眼睛闭,只恨自己的耳朵闭不上。
早知道就不硬气,老老实实跟着下船,不至于被人抬下来成了别人的笑话。
实在是太屈辱。
人没杀,心已诛。
好在到了岸上,有囚车待命。
看着张献忠被放到了地上,有人叫道:“官爷,何不这样抬着进城去?”
“是啊,抬着才有意思,关进囚车里显不出特别来。”
“就该让乡亲们看看做贼是个什么下场,官爷,抬进城吧。”
“官爷要是累了,小人可以代劳。”
“小人也可以代劳。”
张献忠双目紧闭,却挡不住悔恨的泪水往下流。
当时为什么不去死啊?
“诸位,太子替人牵马进城了。”有人一声大呼,立时让吃瓜群众安静了下来。
谁这么大面子?
“走,速去看。”
一声喊,吃瓜群众们转身就走。
独自留下张献忠挂在扁担上晃晃悠悠。
太子牵马,诸臣夹道,给了高斗枢无上的尊崇。
“这谁啊?这么大牌面?”不少百姓发问。
即便在湖广名声大噪,其实认识高斗枢的人不多,更别说在南京城里了。
没关系,万事通们出动。
“他叫高斗枢,你是不知道他做了好大事,郧阳知道吧,湖广西北角,位置紧要,先被献贼围困,又被闯贼围攻,三年不降……”
“不可能吧,就三四千老弱病残,能在献贼闯贼手中撑三年?”有人表示不信。
“心怀忠义,无所不能!”万事通先给了个赞,又道:“若非如此忠义辈,决计守不住郧阳的,守不住郧阳,他敢让太子牵马吗?”
“确实如此,恨不能以身代之。”吃瓜群众表示信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这就是太子要的效果。
一百个羡慕的人中,只要有一个把付诸行动,就不枉他替高斗枢牵马。
高斗枢看着街道两侧笑嘻嘻的人群,觉得太子当政确实比天子好。
最简单的道理,百姓能笑出来,肯定是比以前过的好。
在想想沿江两岸忙碌的田野,以及江面上川流不息的船只,就能想到太子为恢复经济下了多少功夫。
其实也没多少功夫,主要是除了粮税、海税、商税以外的赋税后,百姓攒下了余钱,促进了消费,因此显得一片欣欣向荣。
想要将这种景象持续下去,才要真功夫。
到了宫门口,钟鼓齐鸣,也就大明没有鸣礼炮的习惯,不然太子肯定给安排上。
即便如此,不少朝臣还是红了眼珠子。
这待遇,享受一次后死了也甘心。
进宫,行礼。
朱慈烺伸手接过圣旨,道:“高斗枢接旨。”
高斗枢上前拜下,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启七年,流贼起于渭北,及朕登基,贼势大涨,屡剿不绝,丧师失地不可计数,无有守枯城三载者。
纵观国朝三百载,无,纵观古今五千年者,唯钓鱼城可比,然钓鱼城终不能全忠义,与郧阳相比,亦逊一筹。
此忠义,千古不易,不嘉奖无以服天下。
封高斗枢郧阳侯,追封五世祖,封徐启元郧县伯,追封五世祖……”
侯,伯,不少朝臣再次红了眼睛。
纵观国朝,从太祖朝开始,算上汪广洋、刘伯温这样的存在,以文官封爵者,双手之数而已。
如今一下子加了两个。
恨不得以身代之。
太子却很看不上这种“我上我也行”的心态。
不是所有人都能身陷绝境而依旧能坚持到底的,就跟文天祥只有一个一样。
你上真不行。
“臣叩谢……殿下隆恩。”高斗枢谢恩,中间略微断了一下。
实在不知道该谢天子还是太子,考虑到太子当前,谢太子比较妥当,免得让人以为天子已经被嘎了。
天子好着呢。
此时,皇帝已经领着大军抵达汉中城砸,正往城里射招降信。
“附众无罪,分散安置为民,什长以上者,入罪兵营戴罪立功!”孙可望扔下招降信,怒喝道:“狗皇帝欺人太甚。”
急了,又急了,都忘记自己是大西皇帝了。
“陛下,官军来势汹汹,又有坚船利炮相助,怕是难以坚守。”徐以显忧心忡忡地说道。
孙可望说道:“即便撤退,亦要打的官军不敢追击,否则大军溃败,有死无生。”
冯双礼说道:“若想持久,当令城固南郑等地守军入援。”
“不可。”徐以显说道:“各地守军坚守城池,总归能牵制官军,令其入援,怕是要被半路伏击。”
“丞相所言极是。”潘独鳌说道:“城内有军两万,发动民夫又有三万,实无调集援兵必要。”
汉中城里在商量防御对策,南郑城门已经洞开。
没有官军攻城,只有一队信使。
大势已去,皇帝许诺不杀,南郑贼军立刻选择了投降,这就是传檄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