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在梦里。
那么熟悉,却又分明不一样了。
就好像,岁月这把刻刀,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地,耐心地将一个人精雕细琢。
明明还是一样的轮廓,却加深了眉眼,细雕了纹路,在那还是一模一样的眉宇间,填入许多不一样的内容。
那是他们分开以后,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时光的印记。
是遗失,是错过,亦是收获。
像是两棵在贫瘠的土地里根部紧紧缠绕的树,被强行剥离,各自移植,移往别处丰饶的土地,各自生长出新的枝丫和叶子,偶有一天,空中相望,原来是你呀!
再一细看,原来,你已如此好了呀……
好到,移不开眼了呢……
最后,不知是谁先笑,一句“回来了”却是异口同声。
是陈一墨先动的。
她点点头,“我带大黑回去了。”
原想着,牵着大黑从他面前翩然走过,还挺有画面感,谁知,下一刻,这画面就卡顿了——她居然没能牵动大黑!
“大黑,走了,回家了!”她的神色云淡风轻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跟平常牵着大黑出来散步遇到个再寻常不过的老街坊一样。
但大黑不。
“走啊!”她后来都觉得窘迫了,但大黑不走,它直瞪瞪地瞪着宋河生。
“大黑!”她要生气了哦!
大黑终于起来,跟着她慢悠悠晃了几步。
她也终于如愿从他身侧走过,冬日冷冽的风擦过脸颊和发丝,流畅而又洒脱。
然而,这风,不过几秒,再一次停了。
她低头,看见大黑朝着他的方向蹲着,看着他。
他背对着她和大黑,身形不动,也许都不知道大黑在干嘛。
大黑于是急了,慢悠悠摇着老迈的身子,晃到他脚下,咬他的裤管。
他这才被惊动了,转身。
陈一墨只将视线盯在大黑身上,“大黑!你干嘛呢?”莫名就开始焦躁。
大黑不干嘛,大黑就要咬他的裤管,要拉着他一块走。
他只好蹲下来,摸着大黑的脑袋,小声劝它,“你先回家去,我下次再去看你啊!”
大黑不。
它反正听不懂。
它就咬着他衣服拼命拉。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衣服扯出来,朝大黑挥手,让它走。
大黑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再也不能跟它一起走了……
它叫了两声,然后回头去咬陈一墨手里的绳子。
“你干嘛呢?大黑?”陈一墨都被它闹懵了,手里的绳子到底拽不住了,被大黑自己咬了去。
然后,她就看见这小没良心的,自己叼着绳子递到他面前。
这个叛徒!
“大黑!”她气得跺脚。当初人都不要你了,把你托给别人,你现在又上赶着……
真是太不争气了!
连他都惊讶了,看着眼前的绳子迟迟没接。
大黑凑得更近了些,直接把绳子往他手里塞。
陈一墨真的气得很,这股气又带着点儿酸带着点儿委屈,总之就是生气!
她不是没设想过这辈子也许总有一天还会遇上他,但想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是这种场景!
更没想过自己要变成气鼓鼓那个!
她要端庄地、优秀地、云淡风轻地保持自己的高傲!
哪里想到会有这样一只小白眼狼把她一切都搅乱了!
“行!你不跟我回去是吧?那你别回了!你跟着他吧!”陈一墨气得转身就走。
他也是猝不及防啊……
初回老家,家里一切都要重新买,他这上午是出来置办东西的,谁知道,会在路上遇到大黑呢?一见他就跟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又咬又扯,拉着他往这边走,先去了小院大门,发现进不去,领着他又到了这里。
哦,对,这里……
他想起了什么,起身冲着远去的那个风风火火的背影喊,“哎——”突然不知道喊什么了,一声“哎”好像极其不恰当啊。
“那个……咳咳……墨囡!”还是叫了墨囡。
陈一墨当没听到,继续大步往前走。
“你家这个洞……”
洞?什么洞?
陈一墨回头,只见他指着她家后院围墙。
砖砌围墙,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有几块松动,并且被刨了个小洞出来……
她就说,这大黑到底是从哪偷溜出去的!
所以,大黑刚刚带着他,是要他和它一起从这个狗洞爬进院子里去吗?
这个吃里扒外的!
“要侬寡!(注)”她头发一甩,大步流星往家去了。
他牵着大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因为步子迈太大而一起一伏,忽而笑了,是啊,是不需要他管了,不安全也好,该补上也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但,这大黑,该怎么办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被塞进来的绳子,再看看紧贴着他腿的大黑,暗暗摇头。
苦笑。
算了,先牵回家再说吧。
这会儿,大黑乖乖的了,跟着他慢慢往回走,一点儿也不闹。
途经胖丫的咖啡馆,被胖丫逮了个正着。
“宋河生!”胖丫大吼一声,“真的是你!都说你回来了,我正要去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