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墨的暑假并不清闲。
回来一趟先将师长好友拜访一轮,陈师傅、梅姨等长辈,商师兄和初初姐,胖丫,还给他们都带了礼物,一个没落下,但这其中却没有陈家人了。
当年的纵火案已经了结,付英英是判刑了的,陈一鸣却没有,那时候陈一鸣还是个小孩,一切都是付英英在主导,但陈一鸣却看起来更傻了,从前还能勉强在学校混混日子,现在连混都没法混了,成天惊弓之鸟似的,一点点响动就能吓得他浑身抖个不停,陈亮便带着他离开了河坊街,不知去了哪里。
至于和这个案子有关的另两个人——陆安平和林雪慈,在纵火案里并没有直接责任,也不是他俩教唆付英英纵火的,但这两人在业内名声也臭到底了,从此灰溜溜地销声匿迹,再没闹出什么动静。倒是陆璧青,稳稳当当完成本科学业,又考取了本校研究生。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陈一墨在国外的时候,回到河坊街,路过陈家,看见陈家紧锁的大门和积满灰的窗,想起的是那年卖了一个暑假衣服被晒得漆黑的她面临不能再上学的困境,老头儿从天而降,从此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托起她去够天上的太阳。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记忆却那么清晰,她还记得那天老头儿穿的褂子扣子是什么颜色,那还是她缝上去的扣子,缝的时候不小心扎到了手,那时候不觉得疼,现在想起来,却那么那么疼啊,疼得心里都在发颤……
走亲访友结束以后,她就要开始忙课业,还要忙工作,晚上有时候跟人通话都是说的英语。
宋河生晚上都是来小院陪她的,给她做甜品。天气热,一份冰冰凉的甜品给她端去,她吃起来能享受得眯起眼。
他也只能做这些了,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帮不了她,就连她说什么他现在都听不懂了。
他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听她说国外么?那是一个遥远的世界,离他太远太远,他倒是乐意听,但那些新鲜事总有说完的时候。
而且他知道,只要他来了,她就会放下手上的事,刻意来陪他,陪他看剧,或者看球赛,可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并不在剧情上,她也不喜欢球,只是为了不冷落他。
他甚至能看出来,他眼睛盯着屏幕,但思绪已经想别的去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她的设计。
欧洲某国皇室成员要大婚,请她的老师设计婚礼礼冠和全套首饰。她老师本身对中国文化就很感兴趣,对她这位拿过大奖的中国传统手工艺人更是欣赏,竟然让她尝试着设计一款具有突破性的首饰来。
她每晚英文聊的就是这件事,跟她老师讨论设计方案,因为时差的缘故,他们视频讨论的时间在晚上居多,常常在她陪着他看剧或者看球的时候,有视频来,她就去一旁说话去了。
他的心思也不在剧情或者球赛上,看着那个说着流利英语的女孩的背影,河坊街小墨囡的影像渐渐变得朦胧。
她是河坊街陈一墨,她又不是河坊街陈一墨了……
向挚有时候会来,还带着个尾巴程舒。
哦,程舒也申请到国外读研了,虽然和向挚不是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
说是来看宋河生,但大多数时间却是跟陈一墨聊。
陈一墨好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设计稿删了一版又一版,电脑上画不好就手画,画稿也揉了一团又一团。
宋河生没有办法,陈一墨还要对他笑,跟他说没关系。
但向挚来了就不一样了,向挚和程舒会跟她聊,聊西方文化背景,聊皇室成员喜好,聊中西文化结合的理论和实践,有时候陈一墨还会跟他们吵起来,吵狠了陈一墨还发脾气,把人家给赶走……
这得是真朋友才能这样,吵过了下回还来……
向挚走的时候还跟宋河生说,安慰安慰她,她压力太大了。
可是他怎么安慰呢?说一些诸如“总有办法的,别着急”这类苍白的词吗?这对于解决她的问题没有丝毫意义,那他又还能说什么呢?就他们仨争论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把向挚赶走的陈一墨坐在桌前发呆,他走过去,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还是抬头冲他笑,然后靠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鼻子吸啊吸的,好像在闻什么。
难道他有汗味儿了?
他紧张地自己闻了闻,没有啊……
“在闻什么呢?”他小声问她。
她还是闭着眼睛,像个睡娃娃开口说话了,“闻到开心果的味道了,河生哥,你给我做甜品吃吧?”
他也只会做这个了,他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