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瑶起身给宾就行了个礼,便走出花厅。
昌都府还是两千年前的模样,一点未变,还是那么冰冷。
亦瑶并不觉得乏累,只是不愿意继续在花厅待着,在那里,在母君面前,她感觉快要窒息了。
顺着回廊,亦瑶缓步走到后花园。花园很大,在西南角,有一大片溶洞怪石群。这些怪石原本是装饰花园的,可那里却有亦瑶在昌都府难得的快乐时光。
亦瑶从小就喜欢在这些溶洞里钻来钻去,让那些管着她的侍女、嬷嬷们找不到。虽然母君从不陪伴她,可她也不需要这些下人的关心和说教。
亦瑶走进溶洞,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了下来。溶洞里的水潭清洌可鉴,一条条发着磷光的烛鱼映照得黑漆漆的潭水荧光闪闪。
亦瑶随手扔了个小石子,“噗通”一声,烛鱼慌乱的四下窜开。在潭水泛起的涟漪中,亦瑶仿佛看见了自已孤独的身影,紧接着,有一个面孔越来越清晰,那双有星星的眸子,照亮了亦瑶。那是景萧,景萧微笑着看着自已。
两千年前,宾就牵着撅着小嘴的亦瑶,踩着一片彩云来到女床山。刚跳下云头,便看见一个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的小仙童站在女床殿外。
见亦瑶他们落了下来,小仙童上前问道,“可是东女国女君与长公主?”
亦瑶回了个礼。
宾就却对着那小仙童愣了愣神。小仙童那眉眼、那神态,怎会如此眼熟。宾就内心一阵涟漪,脱口问道,“你是......?”
“我乃晋文元君座下三弟子景萧。师傅命我在此恭迎女君与长公主。”小仙童微微一躬身。
“你的家门是......?你的父亲是谁?”宾就索性直接问道。
“家父是地府神君,我是地府二皇子。”景萧答道。
听景萧如此回答,宾就暗自嘲讽自已,怎的就如此不稳重,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有关那个男人一点点的小消息,也会令自已心绪不平。宾就正了正色道,“有劳小仙子引路。”
景萧在前带路,亦瑶随在母君身旁。
望着景萧衣袂飘飘的背影,亦瑶的愁绪已烟消云散。
宾就将亦瑶交与了晋文元君,又寒暄了一阵,便要回了东女国。
亦瑶送到女床殿外对着宾就躬了躬身,“母君放心,亦瑶定当认真学习术法。恭送母君。”宾就挥了挥衣袖,转身跳上了云头。
晋文元君不是一个苛求的神仙,除了在修习仙法时不容得半点懈怠,其它时间倒也随他们。景萧的脾气极好,亦瑶有不懂的地方,景萧一遍遍的教。晋文出游,两人修习好功课,便去后山逛逛。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每到果子成熟时,景萧就会飞身上树,亦瑶拎个小篮子在树下捡景萧摘下的果子。也会在后山追追飞鸟,和鸟儿比比谁飞的快,山野里经常回响着亦瑶的笑声。这样几百年,亦瑶倒是觉得比在昌都府更快活些。
一日,秋阳杲杲,晋文元君出海巡游去了。做好了师傅留的功课,亦瑶对景萧说:“师兄,后山那片玉梨应该成熟了,现在正是秋干物燥,梨儿是最滋润的了。不如我们去摘玉梨?”
景萧点点头。
两人各自回到寝殿,换上短衣小褂,亦瑶拎上小篮子,跟在景萧后面,一蹦一跳的向后山走去。
女床山后山的景致与女床峰截然不同。女床峰高耸入云,接入天际,终年云雾缭绕。站在慕日台向西远远看去,广阔的西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女床峰的背后是一面如刀切过般陡峭的悬崖。鸟飞不过,人上不去。而这后山在半山腰,看不见一丝云雾,阳光透过茂密的古木,在地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点。后山树多,峰谷穴洞也多,常有瀑布从崖壁直泻下来,与水潭中的嶙峋的怪石相撞,溅起朵朵水花。洞中有怪兽,潭中有怪鱼,亦瑶是从来不靠近的。
摘了一篮子玉梨,景萧拿了两个,蹲到水潭边,将玉梨清洗干净。
亦瑶拾起一枚小石子,向潭水中扔去,溅了景萧一脸。亦瑶“咯咯”的笑了起来。可这笑声戛然而止,随之“啊”的一声尖叫,亦瑶惊恐的退了两步,脚下一绊,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一条张着大嘴,龇着尖牙的何罗鱼,甩着身后的十条尾巴,从水潭中飞射而出,直接向亦瑶扑了过来。
眼看亦瑶就要伤在何罗鱼的利嘴之下,一个玉梨“嗖”地一声,不偏不斜的砸在何罗鱼的怪眼上。何罗鱼嘶叫一声,舍了亦瑶,向景萧扑去。景萧又甩出一枚玉梨,随即唤出佩剑。眼看着何罗鱼已到身前,景萧凌空跃起,自上而下挥剑斩去了何罗鱼的一条尾巴。何罗鱼嘶吼一声,更凶猛的朝景萧扑来。景萧不慌不忙,挥剑应对。不出十来个回合,只剩下两条尾巴的何罗鱼仓皇逃回了水潭中。
景萧收了佩剑,对着还坐在地上的亦瑶伸出一只手,将亦瑶拉了起来,“师妹,别怕。有师兄在。”
亦瑶含着泪眼,看着景萧,用力点了点头,“有师兄在,亦瑶不怕。”
亦瑶坐在溶洞里,想着景萧,嘴角不由一笑。潭水中的烛鱼重又聚拢在一起,泛着冷冷的星星点点。
亦瑶早已认定,这一世她只要和景萧在一起。这冰冷的昌都府,她一日也不想多待,明日便要起身去寻景萧。
次日一早,亦瑶收拾好行装,来与宾就辞行。
“今日就走?”宾就略感意外。
“嗯,今日就走。”亦瑶低垂着头,轻轻点了点。
“哼,连两日都不想留?”宾就冷哼了一声。
亦瑶咬着下唇,并未出声。
宾就心知,虽亦瑶的容貌像极了小白脸神君,可女儿这倔强的脾气却是与自已一模一样。
“去吧。”宾就挥了挥手。
亦瑶给宾就行了个礼,转身匆匆离开。她甚至都未抬头看宾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