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长辈都津津乐道,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在遥远的过去曾是某个辉煌人类朝代的皇城,那时的它远比现今繁华美丽。这成了当地居民稀少的谈资之一,由于无法以此自夸,他们便乐于向孩子们讲述这些往事。
在这个城区,大多数人的生活节奏单调而乏味。他们每天重复着相同的日程:起床、忍受饥饿、进食、再次忍受饥饿、检查门口那微弱的光源,然后便是睡觉。出于安全考虑,他们甚至不敢轻易出门。只有在种植或收获的季节,他们才会被催促着离开家门,与其他提着灯笼的上层人士一同出城。在这些“保护者”和“监督者”的陪同下,他们排成一列,低着头,心中充满恐惧。在耕作时,他们不敢四处张望,只能用颤抖的双手完成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一旦完成任务并领取到补给券,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家,紧紧关闭门窗。
毕竟,那时的世界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出门便意味着面临未知的危险。
陈玉心中充满了好奇,他疑惑不解,自已的长辈们,乃至这一世的父母与周遭的邻居,是否曾有幸目睹过阳光的温暖。自他七年前降临到这个世界以来,太阳似乎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就连天明的时刻也未曾有幸经历。
这座城市,仿佛被一层神秘而厚重的黑雾紧紧包裹,永远沉沦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陈玉曾试着向自已的养母探寻黑雾之外的奥秘。
“外面,除了黑雾,还是黑雾。”这一世的母亲憔悴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她犹豫片刻,还是对怀中的孩子重复了那句已说过无数遍的警告:“千万别乱跑,别踏入没有火光的地方,更别去触碰那层黑雾,明白吗?”
“妈妈,黑雾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呢?”
屋内灯火暗淡,母亲抿紧嘴唇,瞥了一眼已被纸糊得密不透风的窗户,随即迅速收回目光——贫民窟般狭窄的小巷里,黑雾弥漫,每一户人家的门前都悬挂着灯笼,在灯笼火光的庇护下,黑雾无法侵入这些简陋的居所。
“里面有非常可怕的坏蛋。”
或许母亲认为孩子无法理解更深层次的解释,于是选择了这样简单直白的回答。
陈玉虽非真正的孩童,但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时年仅四岁的他,很容易便陷入了梦乡,在母亲的怀抱中安然入睡。而这位面容憔悴的母亲,仍需坚守夜晚,等待后半夜父亲起床后,她才能去休息片刻。
鉴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那层神秘黑雾抱有深深的恐惧,林奇自然不会轻率地去挑战这份未知,以满足自已对其的好奇。
黑雾并非永恒地笼罩在城市之上。每隔一段时日,那浓重的黑雾便会如同被无形之力稀释,渐渐变得淡薄。与此同时,城中各处悬挂的灯笼会焕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城市照耀得如同白昼,除了城市上空仍残留的黑雾痕迹,其余地方均摆脱了黑雾的束缚。
这时,城区的居民们会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在确保安全无虞后,走出家门领取粮食或进行交易。直到钟声响起,他们才会匆匆返回各自的居所。
当陈玉学会走路后,他的父母便会在出门时带上他,而不再让他独自留在家中。领取粮食后,父母会带着他拜访朋友,通常会有三四个家庭聚在一起,就像陈玉前世所经历的家庭聚会那样。他们会挤在某户拥有较大房屋的人家中,畅谈天地,话题无非是对上城区的憧憬,或是夜晚听到的奇异声响,又或是劳作时遭遇的种种趣事。然而,他们从未直接提及关于黑雾的任何信息,似乎这个话题被刻意回避,生怕一旦提及便会引来不祥之兆。
孩子们则会聚在一起嬉戏。在这个世界,玩具稀缺,孩子们的娱乐方式有限,连出门都受到限制,因此他们的生活比大人还要枯燥无味。
而拥有成熟灵魂的陈玉,自然不屑于与这些小孩子们玩那些幼稚的游戏。他通常会找个借口独自待着,然后偷听大人们的谈话。
他最感兴趣的,是关于“守夜人”的话题。
大人们称他们为“守夜人”,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上城区的老爷们常常提及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大人们在闲聊时,总是对自已的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们在年龄达到要求时,能够通过“守夜人”的测试,从而跻身上城区老爷们的行列。“守夜人”所具备的超自然能力,成为了陈玉这个穿越者对这个世界仅存的最后一丝期待。毕竟,这八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般的环境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吃饭、睡觉、再因饥饿而醒来的枯燥生活。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能够坚持这么久已实属不易,生活几乎被无尽的乏味所吞噬。
今天,当浓雾逐渐消散,城市再次被灯火照亮,饥肠辘辘的陈玉与他的父母迫不及待地踏出了家门。然而,这一次,他的养父却并未打算与他们同行。早在前一晚睡觉前,他便将补给券交给了养母,并声称要去交易市场看看。
说实话,这是陈玉第一次听说他的父亲要去交易市场。因为他们家几乎一无所有,除了日常必需的锅碗瓢盆外,再无任何值钱之物。养母倒是有一个被涂成金色的铁指环,据说是她的母亲,也即陈玉的奶奶留下来的。但那个指环是否真的如陈玉所想象的那样价值连城,却无从得知。
然而,陈玉从未见过他的奶奶,甚至在这个地方,他从未见过任何老人。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异常奇怪,甚至隐隐有些毛骨悚然。
他曾多次询问父母关于爷爷奶奶的去向,或是其他人的爷爷奶奶在哪里,但父母总是避而不答,仿佛这个话题触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现在,他正跟着养母搬运着干粮。在养父拒绝了他想要跟随的请求后,他也明白自已无法与父亲同行。因为养母现在又怀孕了,肚子已经明显凸起,她一个人无法搬完这些沉重的补给,尤其是那些水桶,更是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色中,灯火摇曳,陈玉和养母的身影在狭窄的小巷中穿梭,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和紧闭的门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和不安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潜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