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晴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早已变得青绿,他几乎是依靠身体的本能,掏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在这同一个瞬间解决掉了准备朝木之岚开枪的两个守卫这间牢房的喽啰;宋间月脸色也变得难以掩盖的难看,嘴唇微微张开,完全不想接受眼前所见的一切。
“?!”荆森被木之岚的举动吓得猝不及防,“守卫!守卫!”
附近的喽啰听到荆森的吼声,纷纷朝着这边赶了过来。厉晴光早已机械化,身体不由自主地意欲冲向这群杂鱼,却被宋间月冰凉的手拉住。
“都不许动!”宋间月冲着那群喽啰大喝,“没看见你们的雇主被我们控制了吗!都别乱动!”
这富有魄力的吼声,不仅喝住了那群喽啰,同时也唤醒了厉晴光。
“别乱动!”他也跟着嘶吼,冰凉的额头上沁满汗珠,拿着瑞士军刀对喽啰们颇有威胁性地挥舞着,“想活命就退后!”
这群乌合之众也是没见过如此有压迫性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了几步。
现场僵持了下来,荆森也不再多说,只是急迫地呼吸着。
“为什么......”木之岚极其轻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的寂静,而后,又沉寂了下来。
半晌之后,木之岚终于迸出了第二句。
轻微的。
“你说......米小姐在哪?”
说这话的时候,木之岚并没有看着荆森。而这个细节,引起了荆森的注意。
他觉得可以利用。
“我带你去,”荆森声音低沉地说着,同时暗暗地将一只手伸进了裤袋,“就在这不远的地方,你先不要冲动......”
说完,荆森轻轻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间黄色屋顶的小房间。
“就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厉晴光和宋间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走吧,木先生,我们赶紧去救乔儿。”
木之岚没有作声,一边不放松地用尖锐的铁器抵住荆森的咽喉,一边推搡着他往黄色小屋的方向走去。
“那男人是谁......”
快到小屋的时候,木之岚突然问了一声。他心里,毕竟还有不想死心的地方。
“男人?哦......哦,你说风筝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他犯了点错,我关押起来,然后审问犯错的原因......”
木之岚冷冷一笑,带着明显的抖音,两行清泪默然划过嘴角。
“什么错误,值得这么对他......他也是你雇的人啊,你什么时候这么狠了......”
荆森楞了一下,随即说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对我来说,这个守卫确实犯了些不能让我原谅的错误。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只是一个喽啰罢了......阿岚,我不打算伤害你们,小姐我可以给你们,希望你们就此作罢,离开这里。”
“那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呼,简单说,就是违反纪律了,”荆森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木之岚穷追不舍,只得继续解释道,“他不仅违规,私自去工地外的场所买东西,还把东西送给牢房的犯人,你说,哪有看守和犯人打成一片的道理?你总得理解,这种事无论如何在管理上都是不允许的!”
听完这些,木之岚终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说话,要算话的,米小姐还给我们,然后......不要再杀人了。”
这简单的一句刚落,荆森就带着他们走到了黄色牢房前。
只是,荆森并没有开门,而是改变了脸色,机械地扭过头来,瞪着一直低着头的木之岚。
米小姐还给我们。
米小姐还给我们。
米小姐还给我们。
不,哪里不对。
荆森的脑子飞转着。
米小姐。
那么,还有一个呢?
木之岚怎么没提呢?
按理说,那位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吧。
那个高个,不就是厉晴光吗?他怎么不怎么说话,表情都赶不上木之岚的愤怒?小溪常提到的好男人,难道不是他吗?
而且,那晚,那晚明明......
“......你们,只带走米小姐么?”
荆森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自然。
“那还用说!”宋间月义愤填膺地瞪着他,“因为你这个杀人魔已经把玄小姐残忍地杀了,还厚颜无耻地嫁祸给我!那个清晰的血字‘月’字,是你伪造的吧!已死的人怎么还会有能力写得那么清晰!”
厉晴光也再也压抑不住自已的情绪,怒吼道:“你这个渣滓,我真他妈后悔认识你!少演了,赶紧放人!”
荆森望着宋间月的厉晴光,又望默不作声的木之岚,嘴巴动了动,说道:“哦......瞧我,一紧张,居然都记不清杀了多少人了......”
说完,他沉默了,也不说话。
“你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吗!赶紧放人!”厉晴光再次怒吼,“阿岚,如果他不放人,别心软了,直接干掉他!!!”
木之岚继续默默流泪,而荆森却转移了视线,越过他们,看向他们的后方。
“别急,别急,”他邪笑着摇着头,“......我改主意了,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厉晴光等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迅速地转头看向身后——满脸伤痕的凌风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擒住,捆绑着,头部一侧的鲜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流着,看起来几近昏厥。
“哼,哈哈哈......”荆森扭曲着笑了起来,“干得好,栾杰!你们今天要是动我,那就全都给我陪葬!!”
那晚,明明没有把门锁上的。
“凌风!!”
三人异口同声大喊着。
“你们可以退散了,”栾杰斜眼冲着一旁不知所措的业余喽啰们讲道,“反正都是一群杂鱼,这里你们搞不定,看好了这间黄色牢房就行。”
栾杰他们本来就很紧张,所以手底下的人多半没有配枪,只是拿着些棍棒。他们也知道自已没法插入这一触即发的纷争,所以自觉听话地拿着各自的家伙将牢房围住。
而牢房里面,则传来米乔儿的呼喊声。
激愤的厉晴光面色变得愈发不好,“栾杰,你要还有点人性,就赶紧把他放了!”
毕竟是一个岚鹤的成员。凌风在岚鹤的角色,就如一个温驯的管家一般,如此体贴周到,向来照顾每个人的心情,这样的凌风,怎么会被栾杰那么对待?
厉晴光不懂,他现在也无暇抽出精力去搞懂这件事。他只知道栾杰对白鹤的崇拜到达了扭曲的地步,只要是这位罪恶的歌者说要达到某种目的,栾杰会毫不犹豫去履行。
相形之下,栾杰的表情却没有太紧张,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淡定感。他一只手有力地揪住凌风的长发,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手枪,抵着凌风的太阳穴,有些嚣张地叫道:“怎么,只许你们闯我们的地盘,就不许我动你们的人了?!”
说罢,栾杰故意使劲拉扯了一把凌风的金发,凌风受伤的脸上立马显露出格外痛苦的表情。
木之岚见状,手上的锐器已经颤抖起来,差点掉落在地上。他明白,此刻千钧一发,不管怎样,自已手上的这个人质都不能轻易放开,哪怕,他很可能就是自已一心想找到,一心想好好聊聊,一心想将其从罪恶的泥沼中拉回来的白鹤。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么,白,”木之岚满目的悲凉,“凌风他......他没有什么罪过......”
“然而我并不想管这些.....”荆森的脸色不比厉晴光好过多少,声音微颤,“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们几个活着,栾杰,不必管我,如果我有事,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栾杰环顾了一下四围,点了点头,冲着木之岚喊道:“喂,阿岚,虽然老大这么说了,我还是觉得大家各退一步。你们这边的人我也扁了一顿,解气了,我希望你们也能就此罢手。看起来,已经有条人命搭进去了,你们不会想再搭上一条吧!”
“——你闭嘴!”厉晴光冲着栾杰大吼一声,“这是我们想不想再搭上一条命的问题吗?!人命难道不是握在你们手里?!小溪你们都杀了,难道要我相信米乔儿会没事吗?!我会相信你这个混蛋会把凌风放了吗?!”
栾杰听罢,眯起了细长的眼睛,冲着内里已经开始喧嚣的黄色牢房歪了歪头。
“我说你是聋了么?没听到里面人还活着?我们既然一开始把她们活捉过来,就没有想弄死她们的打算!凶手我们会查的,事情已经够乱了,你们几个赶紧从我们的地儿滚出去,我他妈的同样没有多少耐心!”
栾杰过激的言语,无异于是厉晴光负面情绪的催化剂。他本来就陷入了黑暗的囹圄,一心的怒火无法消弭,这一番话,倒成了现成的火药,喷溅在岩浆口上。
“我不是说......”
厉晴光咽喉的深处迸出残缺的半句。
也许,对方还在思考之间;也许,这不到一秒的时间本就变得异常缓慢;也许,是有什么神祇忽然降临到了这位愤怒的年轻人身上......
“......让你闭嘴吗!!!”
总之,等栾杰听到这嘶吼的后半句的时候,紧贴在他视网膜前的,已经是一把寒光毕露的刀刃了。
身体的本能,让栾杰迅疾地向后闪躲,平衡的需求,让他不自觉地放开了控制着凌风的双手。但厉晴光的本事他也没有白学到手,在这短暂的瞬间,栾杰冲着木之岚的方向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厉晴光经验丰富,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同在这一瞬间冲着木之岚大喝一声:“快躲开!!!”
木之岚依然处于惊愕之中。如此短暂的时间节点,若说厉晴光这样的好手能够对敌人的动向未卜先知,那这对木之岚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显然是难上加难。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木之岚头一次后悔当初在岚鹤的时候没有跟大家一样,跟厉晴光学一点防身的本事,而他的这一脸惊愕,更是让厉晴光的怒火降到了冰点以下,瞬息之间化为了恐惧。
天啊,阿岚,千万不要中枪!
虽然栾杰的这一枪可能是由于自已刀刃的冲击的原因,看起来射的有点偏向木之岚的内侧,而非正中心脏或者头部等要害,但一旦被射中,哪怕只是打中了非要害的部位,那也是一种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啊!
时间点总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就在要落定的时间边缘,厉晴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如此骁勇,仅次于自已和栾杰的迅速。
那修长而可靠的背影像一道未曾预料到的晴天里的闪电,奔向木之岚,就在枪声消弭的那一刻将木之岚扑倒在地。
子弹,恰好沿着他挺拔的后背擦过,而荆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所震慑,敏捷地闪躲向旁边空旷的地方。
这一下,僵持的局面被打破了。
厉晴光见状, 马上挥动激愤的拳头,拳中带刀,冲着栾杰持枪的手腕挥去;栾杰向来不是省油的灯,麻烦到了令厉晴光后悔教他功夫的地步,他马上意识到在如此近的距离以及厉晴光凌厉的攻势下,自已很难集中精力精确射击,于是干脆丢掉了枪支,赤手空拳地跟厉晴光较量起来;凌风倒也机敏,马上用脚将栾杰掉落的枪支踢向宋间月,并大喊着,示意宋间月拿起枪械进行防卫——木之岚早已错愕,无法行动,现在能活动的战斗力只有宋间月了!
宋间月自然会意,马上捡起手枪,冲着正在格斗的厉晴光和栾杰以及那些围住牢房的喽啰们挥舞道:“都住手!!你们这些杂兵,赶紧离开,不然我就开枪了!”
喽啰们马上怂了下来,纷纷往外退去。
栾杰见状,停住了手中的拳头,厉晴光则咬紧不放,但并未用刀,只是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了栾杰的脸上。
“切!!”
栾杰踉跄着退后几步,到了安全的距离,狠狠冲着地面啐了一口血,抬手将嘴角擦干净。
“我就说关键时候指不上这些杂鱼,妈的,你们狠。”
“栾杰!”荆森瞪向他。
“老大,我们走吧,没办法了!”
说罢,栾杰拉起荆森的手腕,两人冲着工地外的方向跑去。那些杂鱼倒也敬业,知道自已的金主是谁,虽然功夫都不怎么样,还是跟着那两人一起跑走了。
整个工地,竟只剩厉晴光他们。
“......结束了么......”凌风瘫软在地,发出了众人之间的第一声叹息。
“应该没事了,”厉晴光接着说道,冲着被反缚双手的凌风走去,“我帮你解开。”
木之岚依然愣在原地,手中还紧握着那个尖锐的铁器。这一切那么突然,那么难以令他相信。他只觉得自已心中的那个背景更加冷漠,更加暗红,离自已更加遥远。很多自已从未设想过的话就从那个人的嘴里自然而然地讲了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似从前而是变得出乎意料地陌生。
世界仿佛都冰冷了。
他觉得自已的内心慢慢在这种严寒的氛围中失去温度。
直到,有一股暖意,似乎赶了过来,试图推开这些寒冷的气流一般,环绕着自已。
“没事吧,木先生。”
原来竟是宋间月。
他眼看木之岚快要昏厥,及时地扶了一把。
“......唔......”木之岚瞬间感到感激,同时又有些尴尬,他还没让岚鹤以外的人搀扶过,“.....没事,事情发生得太紧凑了......谢谢你。”
宋间月温和地笑笑,抹去了头上的汗珠。
“别客气,木先生,不管怎样,乔儿算是得救了,还是要多谢你们。你先歇着,我去想办法把门打开。”
木之岚此刻正式回过神来。
对,还有米乔儿。米乔儿还关在牢里。
“我跟你一起,”木之岚稳住步伐,追了几步,走到正在撬锁的宋间月旁,“开锁的功夫我是懂得一点的,我来吧。”
米乔儿自然听到了门外熟悉的声音,喜出望外,停止了尖鸣,喜悦地问道:“老公!是你来了吗?!”
话音刚落,木之岚便把门打开了。
“久等了,米小姐。抱歉,本来我能开的更快一点的,门外刚经历一场苦战,哈哈。”
“亲爱的,受苦了。”宋间月同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