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柱狠狠地抓了几下头皮,突然间瞪大双眼一拍大腿。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呢,死者父母说了,这施文强啊,平时工作再忙,应酬再多,也会准时回家,忙活家务,给晚回来的妻子准备晚饭,死者生前一直觉得特别幸福,总跟二老提起......唉,想想这施文强也该得罪人了吧,医生,这职业多忙,他都能做到朝朝夕夕的照顾自已老婆,我看这忏悔够诚心的,可惜了啊......”
“嗯,呵呵,”厉晴光眯起眼睛,收敛起一束流光,“果然。他临走前,估计还嘱咐妻子夏天热,注意防暑之类的吧。”
“唔......这么说,现场确实开着空调呢。”
木之岚听到这里,也开始微笑。他看向厉晴光,发现厉晴光也在看着自已。这默契的对视,预示着两人心中都有了正确的答案。木之岚扭向吧台,调制了一杯咖啡,递给厉晴光:
“我懂了。我相信晴光你也有了答案。我觉得,你可以开始你的推理了。“
他把推理的主场给了厉晴光。
然而杨胖子是个粗人,脑袋瓜也不是特别灵光。他从木之岚那边拿回笔录,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们懂了?我......我这......哪里出问题了吗,笔录?”
木之岚摇摇头,没有立刻回答杨广柱,只是静静的托起腮来,望着窗外慢慢熙攘起来的人流。流淌的时间里,他的目光也变得摇摆闪烁,似那街道上微微亮起的路灯。
有时候,表面的东西总会虚幻,人的心,也是如此。
他正好调完两杯玛琪雅朵。他将其中一杯端给杨广柱,另一杯自已拿着喝着。
厉晴光则说道:“其实,杨先生你的笔录做的并没有问题,很详细,只是,没有剖入内里,也就无从发现一些东西了。”
“内里......?”
“其实,当我一看到报告中关于死者及其丈夫的职业介绍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预感,同时有一个疑问——两人的工作性质及社会地位差别如此之大,若说有婚变,比如丈夫出轨,我是可以理解的;但若说两人感情危机后感情更甚,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了。”
“不错……“木之岚听到此处,似乎略有所思,插话进来,“......毕竟,人之间如果有了裂痕,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弥补到最初的情况的。”
杨广柱点点头,表示赞成。
厉晴光知道木之岚在想什么。他跳过这段情绪,接着解释案情:
“所以,我猜想这位丈夫面对夫妇之间的这种职业和背景的落差,是十分不平静的,而且,当年,夫妻两人看似和好如初,说不定这其中,是那位妻子使出了什么手段。”
“对对......有道理。”
杨广柱懂了。他所未曾调查的“内里”,就是这夫妇二人具体的感情经历,而一个案子当中作案人的作案动机,往往蕴含于人情之中。这一点是他大意了。
“所以我认为报案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接下来你所未能找到的线索,就是作案手法。这件事情看起来好似是患病的妻子因为没有足够的存药,导致治疗不及时,造成脑溢血;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杨先生,你想当然的没有去医院求证死者的病例,仅凭法医的尸检判断而妄下定论,正是中了死者的计谋。”
“哦......”杨广柱再次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我当时想,脑溢血这种情况,死者不可能不觉察啊,她肯定会去医院就诊的啊......这还用再去医院求证吗?”
木之岚摇了摇指尖,再度插话进来:
“这正是凶手的障眼法。要知道,当死者处于某种情况时,可能就不会想到去医院看病。”
“死者在什么情况下能不去医院看病啊,除非死者不知道自已有这毛病。”
木之岚爽快的笑了。
“哈哈,杨警官,想不到你脑子也很灵。没错,就是这样。”
“什么?!”杨广柱张大了嘴巴。
木之岚则非常沉静,一切正如同他的料想,也如同厉晴光的推理。
“因为,死者的丈夫就是脑科的医生,“厉晴光接着解释道,”而且杨先生,你说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那么他完全有办法让死者察觉不到自已头部的毛病,甚至痛苦。”
“怎么可能......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一口气讲完吧!”
“其实很简单。凶手,也就是死者的丈夫,是使用杨先生你所提到的那双高级定制的镶钻鞋子完成长达四年的杀人计划的。”
杨广柱吃惊的忘了说话。
四年。每一年都是365天,每一天有24小时,每一小时有60分钟。
四年,去杀一个人?
“虽然这只是我的设想,但我估计,他用自已娴熟的医学知识和操作,每天在死者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后,用那双鞋子敲击死者颅骨的同一个部位,甚至连力度和频率都控制的十分精确。”
这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十分惊愕。四年间,凶手每日在别人深睡的时间保持清醒和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若换做普通人,这简直比坐牢还要煎熬。
然而让杨广柱吃惊的还不止这些,接下来厉晴光的解释更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凶手,也就是施文强,每天这样重复之后,久而久之,死者的颅腔内血管就会受损,变得脆弱。当然,她也会逐渐的感到头部多多少少的不适。而凶手让人佩服的一点是,他根据自已行医的经验,适度地在死者的日常饮食中施加镇痛药物,从而让死者完全无法察觉自已头部的病变情况。要完成这一点,需要两个条件。”
“隐瞒死者的家人......以及每日对死者饮食的亲自关照.。”木之岚又一次接过话头。
“不错。我之所以问杨先生死者和他的家人的关联情况,以及丈夫施文强4年间对妻子照顾的种种表现,就是为了确认我以上的设想。“厉晴光继续解释,”凶手正是做到每天亲自照顾妻子的饮食,完成投药,才让她无法准确的察觉自身状况。当然,也许有时候妻子会产生头痛的情形,毕竟长期服用镇痛类药物是会导致药效渐渐降低的,不过,由于丈夫在那次感情危机后对妻子加倍呵护,我想,他随便说个理由——比如说妻子可能是工作太累压力太大,就可以简简单单的敷衍过去。接下来,他只要计算发病时间,并悄悄的将早已设好的空调温度再调低2-3℃,然后嘱咐妻子在自已出差期间不要忘了‘防暑降温’,就可以造成一个绝好的发病条件——头痛,以及低温的环境,还有丈夫出差后缺失的药物镇痛效果。”
“等一下......”杨广柱听到这里发出了他的质疑,“死者失去药物作用感到头痛,这点我能够理解;但温度过低,又是怎么促使死者死亡的呢?”
木之岚微微扬扬嘴角。
“这,就得归功于桌上的空瓶子了。”
“空瓶子......”杨广柱继续挠头,“那不是死者的药吗——哎等会,还真是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假如刘玉芬压根不知道自已有病,那这个药瓶反而奇怪了......”
“不错。这瓶子,是凶手放在床头柜的;而且,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它从一开始根本就是空的。”
说到这里,木之岚静静的眼眸里,掺进忧郁的光。
“......两个原因吧。”厉晴光接回推理, “第一个,就是我刚刚所说的,死者最后的死亡,还是由于这个瓶子促成的。在这里,我认为这个瓶子的作用可以归纳为‘落井下石’。试想死者当时失去药物镇痛作用,越发感到头痛难忍,最终会在剧痛下本能地寻找药物治疗。而这时候,她最先注意到的正是床头柜上的药瓶。于是,死者会焦急地拿这个瓶子。”
话已至此,在旁的杨广柱和厉晴光也就都明白了。
因为,当死者碰触或者无意中打翻这个瓶子的时候,她却听不到里面有药片的声音。
瓶子,是空的。
木之岚所说的“落井下石”的作用,就是促使找不到救命之药的死者加倍焦虑,紧张,激动。此时的死者,血压升高浑身出汗,遇到比平时低2-3℃的温度环境,血管破裂只是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的事情。
“一定很让人......绝望吧......”厉晴光轻轻的说。
木之岚收起一缕逆灰的眼神,喝了口咖啡。
“嗯。凶手,看似给了死者最后生的希望;却不料,这希望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