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哑含笑的嗓音在边上响起,荆宝抬头看见池月盈,便笑道:“请坐——可以吗?”
这是询问对面坐着的柯蔻。
柯蔻托着脸,似笑非笑,朝自已身边一摊手:
“请吧。”
池月盈坦然自若地在柯蔻身边坐下。
荆宝这下便有了底,凑在柳虹如耳边叽咕几句,很快点好了菜。
等待上菜的时间,池月盈便主动地开始与荆宝闲聊。
她说话时总是不紧不慢,抛出话题时也很闲散的样子,但就是让荆宝不知不觉间就一直聊了下去。
柳虹如悄悄看了眼【弄臣】,再悄悄看一眼【祭司】。
在昨天露出真容和真名前,【祭司】一直是无限世界中最神秘的S级,容貌不明,性别不明,性格不明,事迹亦不明。
竟然是这副落落大方的健谈模样——当然,这样子应当只是对着荆宝。
只是柳虹如想到【祭司】一向的神秘主义,情报的缺失便让她难免有些不安。
不过眼下最需要注意的还是【弄臣】,柳虹如是经历过【弄臣】主导的副本的,清楚Ta的恶劣和疯狂究竟已蔓延到了何种地步。
即便在荆宝面前的Ta安分到让她感到难以确信其身份,Ta那摇摆不定的危险性还是放在了明面上的。
……Ta究竟想要做什么?
柳虹如清楚,柯蔻当然已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仿佛不屑一般并不看她一眼,始终只盯视着荆宝。
盯着荆宝抬手比划,盯着荆宝笑时忍不住低下的头,盯着荆宝弯起的眼睛,盯着荆宝为另一个人而开合的嘴唇。
那双如深潭般无底的墨绿色眼眸中,空洞而贪婪地倒映着。
“……我也觉得,越是死到临头,注意力反而越难以集中……啊,来了。”
池月盈说着,站起身来,从送菜小机器人高举的托盘上把菜端下来。
一道五颜六色的咕咾肉,虽说荆宝家乡那边并不流行这种口味,但她自已其实还是蛮喜欢吃甜口的。
荆宝夹一筷子到嘴里,温度刚刚好,味道也是满分。荆宝味觉就是普通的程度,只能说出这是她吃过最好的咕咾肉——这样的评价。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
荆宝像只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她很喜欢吃饭,有好吃的就更喜欢了!
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荆宝不知道吃到哪里算饱,柳虹如见她吃得高兴也忘了拦,荆宝就这样吃到肚子滚圆。
“唉。”
荆宝揉着肚子,叹了口气,现在就是再好吃的东西她也不想吃了。重要的是,下午还要军训呢。
到时这些积食消不完,可有的难受了。
吃饭花的时间有点久,荆宝干脆就没有睡。
她拉着池月盈和柯蔻一边聊天,一边在操场上慢慢走圈来消食。
快到开训时间,荆宝却突然看到了眼熟却令她意外的身影。
在她们班排队的位置,站着一道修长清寂的身影,侧脸如弦月冷玉,眼神如河中卵石一般,沉静淡漠。
“那是……”
柯蔻翻了个白眼,池月盈则语气微抬道:
“你认识?”
“嗯,之前偶然遇到过。”荆宝回忆着,“记得是叫昆引吧?说是同校的,难道说……”
“是我们班的。”池月盈淡淡答道,“昨天和今天上午都请假了,看样子是赶了过来,下午没迟到。”
也快到点了,荆宝就走了过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个招呼。
“嗨。”她像招财猫一样举起手,“真的好巧,没想到是一个班的。”
“……嗯。”
昆引注视着她,独特的音色使人感到如浸在水中般清凉,
“嗨。”
——却不是很会说话的样子。
听见那简直是在模仿自已的问候,荆宝只得是笑了笑,抬起的手手指蜷起,手臂放了下去。
她走到自已上午站的位置上席地而坐,开始耍手机。
很快,教官吹着哨过来了。
似乎军训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最辛苦最累的,上午说是下午就不用站军姿了,其实是下午就开始走正步。
不过,没有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站着那么累,休息时间也很多,荆宝就是觉得太枯燥了。
上次军训是在高一那年,自已好像变了很多,明明那个时候也是在做着同样的训练甚至于更辛苦,却不会觉得枯燥……
不,那时的自已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其实已经完全忘掉了。
时不时就休息,一下午过去的很快。
临下训时,荆宝看到薇拉过来了。
“经历了一天训练,感觉怎么样?”
她换了一身利落的裤装,长长的黑发盘在脑后,嘴角噙着充满关怀的淡笑,嗓音温暖柔和。手上还提着一个医药箱。
“如果感觉到不舒服,请告诉我。军训还有十三天,我们得做好预防才行。”
这话似乎是对着全班同学所说,薇拉却是直接走到了荆宝身前。
“……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对荆宝说话时,薇拉口中客气的关照变得情绪化起来。
她对这个名为“军训”的活动感到不满,一是她选择的身份无法参加,二是她一想象荆宝劳累的样子,心里就涌现出刻板的罪恶感。
薇拉急切地想塑造自已的认知。可当她把梦中“母亲”那僵硬而傲慢的脸同那躯体内关心着她的少女的灵魂视为一体时,便也无可奈何地把“母亲”在她灵魂深处留下的残酷印象刻印了上去。
【医生】从未感到过被爱,她如今跳过这一步,先感受到了被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哪怕是虚假的、只有她记得的爱。
来自母亲的爱。
薇拉不是天生的怪物,她已经厌倦了那样疯狂而不安的生活和无穷的刺激,她开始看不起以戏弄他人来治愈自我的自已。
她想要被那名为爱的事物重塑,亦或那幸福的睡梦能永不终止。
然而,薇拉之所以总是梦见童年,正是因为那是一段毁灭性的时光。
无论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眼中,“母亲”都是强大而不可违抗的、自已“必须”侍奉的存在。
这种印象与荆宝在她梦中弯腰伸出手的形象重叠,使她有时难以看清真实的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