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款步轻移,缓缓行至濮尹谨面前,微微欠身行礼,但那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倨傲之色,却难以掩饰。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讽刺,一语双关地说道:“淳亲王向来以温和待人著称,处事和和气气,而谨侧妃您却如此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这与淳亲王殿下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简直是南辕北辙,毫无夫唱妇随之意,这难道不算是‘有失妇德’吗?”
她的敌意和仇视如此明显,即便旁人不明就里,也能轻易察觉出这其中的针对意味。
濮尹谨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必定是认出了自已就是那天让她难堪的濮家“二公子”,因此才会对自已冷言冷语。
然而,让濮尹谨感到奇怪的是,她为何不将自已的身份揭露出来呢?那样岂不是能更痛快地泄愤?
难道是因为公冶泽贤的阻止,她才不得不隐忍下来,将这份怨恨深埋心底?
事实上,濮尹谨的猜测并无差错。汤佩儿确实曾想过将濮尹谨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公主,但碍于公冶泽贤的命令,她不得不选择服从,只能将此事压下。然而,那天濮尹谨给她的屈辱,她却一直铭记在心。
于是,她微微扬起下巴,冲着濮尹谨冷笑一声:“我真是不明白,淳亲王怎么会带你这个庶出的侧室出来撑场面,难道淳亲王府里已经无人可用了吗?”
面对汤佩儿的挑衅和讥讽,濮尹谨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淳亲王府的家事,还轮不到一个出身卑微的下人来操心。”
汤佩儿一时语塞,被濮尹谨那句“出身卑微的下人”噎得面色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恰在此时,大内总管江生瑞那清亮的声音划破了空气,“皇上驾到!”这突如其来的宣告,瞬间打断了汤佩儿与濮尹谨之间剑拔弩张的争执。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对着那缓缓而来的天子仪仗,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玄帝身着胸前与背后各绣有一条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龙目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龙身盘绕,气势磅礴的九霄云龙冕,左右由蓉贵妃与郑霁妃搀扶,手把玩着一串东陵石佛珠,身后跟随着王公大臣们,贤哥哥贤哥哥荡荡地来到众人面前。他目光如炬,扫视着跪拜的众人,声音洪亮地问道:“濮家的二公子何在?”
濮大将军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回答道:“启禀皇上,犬子初阳因偶感风寒,今日无法进宫面圣,恳请皇上恕罪!”
齐玄帝微微点头,“既如此,那便都起身吧。今日是家宴,不必过于拘礼。”然而,尽管皇上亲自发话,让大家不必拘束,但众人依旧万分谨慎,规矩丝毫不乱,井然有序地跟随着圣驾步入欢珑楼。
欢珑楼内,灯火辉煌,彩绸飘扬。齐玄帝红光满面地坐在主位上,蓉贵妃与郑霁妃侍立两旁。那些身着华丽服饰的高官显贵们,在左侧席位依次落座;而那些发髻高耸的命妇女眷们,则在右侧席位上谈笑风生。四周摆放着数百盆盛开的万寿菊,四季秋海棠等花卉,花香与衣香交织,人影与花影交映,构成了一幅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景象。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
”笙箫鼓乐之声,缠绵悱恻,不绝于缕,京剧《贵妃醉酒》在戏台上丝竹之音的悠扬中,缓缓拉开序幕。
御酒珍馐,宫廷佳肴如流水般由宫娥们一一奉上,整个宫廷上下,无不沉浸在欢庆隆恩的氛围中。真真是鸾凤展翅,芙蓉铺陈,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左席之首的公冶建智,今日身着一袭紫色蛟龙王袍,手持鎏金酒樽,与身旁的亲贵大臣们推杯换盏,圆滑世故之中,更添几分谦谦君子之风。他淡淡含笑,温润如玉,斯文俊雅,风流倜傥,令人心生敬意。
而公冶泽贤的神情,却在此刻显得有些萧索。在这繁华似锦的背景下,他愈发显得孤独而寂寞。他身着一袭杏黄色锦团八龙夺珠海潮朝服,彰显着储君至高无上的尊贵。健壮的腰身系着一条赤金镶嵌宝石的宝带,更凸显出他修长的身材。头戴一顶蟠龙紫金冠,在杯光烛影的映照下,闪烁着华丽而冰冷的光,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华贵如烈日当空,冷峻如山巅孤松。
他灼热的目光掠过对面席间那些容貌娇美的贵妇千金,最终定格在苦苦搜寻的那抹窈窕身影之上。原本幽暗深邃的眸子,瞬间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炽热而明亮。
濮尹谨恰好抬头,目光与他那炽热编织的视线不期而遇,好似被火炭烫了一下,急忙别开脸去躲避。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又情不自禁地挑起眼角,暗自朝他那边瞟了几眼。只觉得顷刻间,情绪纷乱如麻,心跳也如同擂鼓一般,“怦怦”地跳个不停。
公冶泽贤不动声色地将她羞涩的神态尽收眼底。数月未见,她似乎更加娇媚动人了。髻侧斜斜垂下的两道光泽莹润的珍珠流苏,更衬托得她的妆容清丽脱俗,肤色莹白如玉,少女的青涩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初为人妇的妩媚风情。
这种风情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每当她浅浅一笑或低眉与人交谈时,眼角眉梢间总不经意地流露出这种韵味,让公冶泽贤心中一阵阵地发热发烫,同时也增添了几分烦闷与不悦。他握着金樽的手指不自觉地越收越紧,似要将酒杯捏碎一般。
濮尹谨在与人交谈问候时,总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紧紧笼罩在自已身上。这种尴尬与不自在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贺寿仪式结束,公冶泽贤才终于收回了目光。濮尹谨也随之松了一口气,暗自平复了心情。